第一场戏,就是一出苦肉计。
贺氏见阮馨放任画梅,仿若院子里没有添人一般,就让汪嬷嬷亲自来教画梅规矩。
画梅在杨氏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按说规矩上是挑不出来错的,汪嬷嬷鸡蛋里挑骨头,愣是要折腾她。
所有人都认为画梅是个硬茬,邵嬷嬷能动手打汪嬷嬷耳刮子,没道理画梅就是个软柿子,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画梅没有丝毫的反驳与抵抗。
一日如此,两日如此,第五天,她直接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汪嬷嬷知道她装,要让人掐画梅的人中。
阮馨也知道,此刻不动手,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丫鬟不情不愿地依着阮馨的意思去请了医婆,半途遇上了新任邵姨娘的丫鬟请医婆,两人都替自家主子心照不宣了。
画梅没有晕太久,毕竟是装的,挨不过汪嬷嬷下狠手的掐人中,醒来后就这里痛那里酸的叫唤,等来了医婆。
这位医婆,正是去年春天顾云锦落水时,徐侍郎府给请的那一位。
画梅在汪嬷嬷喷火的眼神中被挪回了屋里,衣服脱下来一看,青一块紫一块的,用她的说辞,全是这几天汪嬷嬷教训的。
小丫鬟看了两眼,暗骂了一句“睁眼说瞎话”,依她所见,这些印子,十有七八是邵嬷嬷拿鞋底板抽的。
心里明白,嘴上不能拆台,只能听画梅在那里长吁短叹。
医婆这几天也听了城中传言,她去年时就认得画梅了,因而对画梅如今的处境十分好奇。
这会儿一看,暗自咋舌。
这伺候人的活计是真的不好做。
去年时,画梅就是个倒霉的角色。
顾云锦落水,医婆偏向娇滴滴的表姑娘,很是不屑徐家人作为,可那事儿要指责就指责主子,底下丫鬟婆子全是照吩咐做事的,对错善恶,不是做奴婢的能左右的。
今年,画梅的身份变了,从丫鬟变作了姨娘,看着是升了那么半阶,但最终还是个被人拿捏的角色。
贺氏与杨氏姑嫂不合,这不是什么秘密,主子不合,拿人家丫鬟出气,哎,可怜哦!
医婆越看越觉得那些淤青刺目,特特把画梅的伤势说得重了些,让她务必好好养着,注意活血化瘀,不能再随意受规矩了。
画梅含泪应了,感激地冲医婆点头。
她演这出戏是跟顾云锦学的,自然需要这位经过验证、一张嘴能说得满京城沸沸扬扬的医婆。
医婆也的确不负所望,前脚出了杨家,后脚就把画梅的状况说出去了。
一传十、十传百,眼下京中最瞩目的事儿,立刻成了这日晚饭桌上的话题。
大伙儿都认为杨昔豫风流不假,但哪怕传得热闹,很多人都还是相信,这一次是酒后认错人了。
毕竟,侄儿与姑母的丫鬟,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顺着这个思路,画梅在其中就是一个无辜被认错了的受害者,若不是杨昔豫醉酒,她还好好的做着杨氏的大丫鬟呢。
有邵嬷嬷在,又得杨氏器重,大丫鬟的风光,难道还比不过做姨娘?
还是个挨打的姨娘。
被主母打骂也就算了,被“奶婆婆”打得身前身后都是淤青,那算哪门子事儿?
这不是欺负人嘛!
贺氏没有打赢杨氏,汪嬷嬷也没有打赢邵嬷嬷,动手输了,拿人家的丫鬟、侄孙女出气,这对主仆真的是没出息。
风声一面倒,哪怕有做主母的,内心里厌恶妾室,遇见个妾室就要骂几句,可婆媳矛盾远在那之上,牵扯上了婆媳纷争,那就是另一个口气了。
妾室不好,婆婆更恶!
叫这场苦肉戏一搅合,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不再盯着徐侍郎府了,全说道杨家去了。
贺氏是内宅妇人,虽愤怒外头流言,实际感受并没有那么深刻,杨家的老爷公子是最受冲击的。
尤其是杨昔知、杨昔豫两兄弟。
杨昔知从来不对弟弟说重话,就算杨昔豫这一年的行事让做哥哥的丢人了,他也只在背后骂几句,当面素来和气,可这一回,他没有忍住,揪着杨昔豫的领子痛骂了一番。
杨昔豫亦是满腹郁闷无处发泄,他不能说出与画梅之间的实情,只能认下画梅的指控。
他气冲冲去了西跨院,打发了人手,低声道:“真相你我心知肚明,你算计我,我也认了,你既得偿所愿,就不能老老实实做你的姨娘?”
这要是以前,画梅已经跳起来了。
什么叫算计了认了?两人搅和在一块,她不算计,杨昔豫就想不认账了吗?
可此刻不是她与杨昔豫算账的时候,苦肉计演了就演到底,画梅哭戚戚地,把腰间、胳膊上的淤青亮给杨昔豫看:“我想老实,也要汪嬷嬷让我老实呀。”
伤势惊人,杨昔豫心底里的怜香惜玉又冒出来了,不舍得再说什么。
阮馨也抗诉过汪嬷嬷不省事儿,一个两个都这么说,杨昔豫也有些听进去了,对汪嬷嬷生了几分不满。
如此进展,阮馨有七分满意,果真如她所料,画梅是个厉害的。
她自己撑死了就是在家里头跟贺氏磨蹭,画梅直接往外头捅。
脸面?反正已经丢了,那就不用在乎,况且最丢人的那个是贺氏。
这些消息,出自医婆的口,传得满城皆知,也传到了西林胡同里。
顾云锦只内情,听了传言,弄明白的自然也比别人多。
念夏听完,看了顾云锦一眼,偏头问抚冬道:“我怎么听着怪耳熟的?这戏演过。”
抚冬憋着笑,道:“不就是跟我们姑娘学的嘛!看看这热闹的结果,姑娘当时的法子是真的好用。”
顾云锦听见了两个丫鬟的嘀咕,放下绣绷笑弯了眼:“学以致用,画梅学得是不错。”
这下抚冬憋不住了,扑哧笑出了声,凑上来问道:“那依姑娘之见,这事儿会如何收场?”
这个问题,顾云锦还真答不上来,可能是过几日出了新鲜事儿,这一桩就无人再提了。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风声从徐家偏到了杨家,又过了几日,突然又原地掉了个头,再一次直指徐家。
指的就是徐砚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