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沉沉又沉沉

夏日的午后,日头晒人,御花园中,连个宫女内侍的身影都很难看到。

游廊下,虽避着日光,却躲不开炎炎暑气。

略微偏西的阳光,映下人影斜长,顾云锦看着地上黑色的影子,只觉得它根本不及蒋慕渊本身身形颀长。

她就这么不远不近跟着他,脚尖踩在他的影子的发端,如小孩儿一般淘气的事儿,顾云锦却笑得眉眼弯弯。

慈心宫渐渐远了,蒋慕渊听着身后脚步,想等着顾云锦跟上来与他并肩同行,只是走出去了百余步,小姑娘还在他身后。

蒋慕渊只好顿下步子,转头看她。

顾云锦孩子气的动作就这么落在了蒋慕渊的眼中。

忍俊不禁,他扑哧笑出了声。

顾云锦被抓了个正着,反正四下无人,她脸皮也没有那么薄,干脆背着手站着,全当不知。

蒋慕渊的笑意越发深了,他也没有拆穿她的故作无事,见顾云锦不动,便朝她伸出了手:“手伤如何了?”

这个问题是逃不过的。

“差不多都好了,”顾云锦也无意隐瞒,把手摊在了蒋慕渊的手掌上,“唉?”

顾云锦原以为他要细细看,哪晓得蒋慕渊只瞥了一眼,就反手握住,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稍稍使劲,让她上前了两步,站在了他身边。

暖意从手心里传来。

这样的季节,在外头走几步都热得出汗,使人烦闷。

掌心相触,顾云锦原以为她会不喜欢这样温暖,但事实是截然相反。

搁了冰的饮子固然能一扫热气,可若是夏天里的一杯暖茶,亦能齿颊生津,暑热渐渐消散。

蒋慕渊扣着顾云锦的手指,引着她不疾不徐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问她这些日子的状况。

因着手伤,顾云锦有一段日子没有出门,只去万寿园里热闹了一回。

她与他讲七月会,讲顾家里头的琐事,细细小小的,满满都是烟火气。

就是这样的烟火气,让蒋慕渊一路都带着笑。

江山朝廷,自在心中,但长途跋涉的辛劳之后,能听顾云锦说些家常小事,于蒋慕渊而言,霎时间就觉得轻松许多。

顾云锦又道:“明儿与郡主一道去游湖,皇太后召我进宫来也是为了这事儿,慈心宫备了枣糕了,还有刚才桌上那豆酥糖。是了,那是赵姑娘送来的,她被指给了三殿下做侧妃。”

蒋慕渊挑眉。

他刚抵京几个时辰,从城门到宫门,听风是抓紧时间与他说了不少事,但毕竟工夫有限,还有不少事儿来不及说。

比如孙睿的侧妃。

“哪位赵姑娘?”蒋慕渊问道。

“明州同知的孙女,”顾云锦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我之前陪皇太后说话,听说是三殿下写了几个出身,皇太后最终挑了她。”

蒋慕渊抿了抿唇。

孙睿自个儿写的?

若那跛子太监真是邓公公,而邓公公也确实是孙睿的人,那他断了贾家,最终选个同知孙女,到底是怎么想的……

蒋慕渊问:“下了诏书么?婚期定了何事?”

孙睿娶侧妃的规矩不似娶正妃一般繁重,顾云锦摇头道:“皇太后说还在合日子,大抵是来年开春吧。”

话一出口,顾云锦就看到蒋慕渊偏转头,沉沉看着她。

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几分温和笑意,蒋慕渊低低笑出了声:“没问他的,我问的是你我的婚期。”

随着言语,他微微低下了头,五官近了,声音却越发低了,最后几个字,像是绵绵的私语呢喃一般。

顾云锦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在她鼻尖的气息。

再是脸皮厚,突然间如此,耳根也抑制不住发烫。

她轻轻启唇,想说什么,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两人的婚期……

顾云锦不信蒋慕渊不知道。

月初时,顾家就已经与宁国公府敲定了,就听风那个事事都马不停蹄使人给蒋慕渊报去的性子,如此要紧事,怎么会没有递消息?

蒋慕渊是明知故问,故意臊她的。

脸烫归脸烫,心思却是雀跃着,知他急待、知他欣喜,一如她自己。

仿佛是被那深邃的目光勾了魂一般,顾云锦放空了脑袋,没有再多想,就着他挨近她的姿势,凑上前去,对着那含笑的唇角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亦有涟漪圈圈。

顾云锦动作飞快,碰着了就洋洋得意地要往后拉开距离。

蒋慕渊微微有些怔,不是没有亲吻过,甚至是唇齿相交粘腻得舍不得分开,可都是他主动为之,顾云锦大胆还是头一次。

他极喜欢她的头一次,这是他亲手种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勃勃生长的证明。

小心翼翼捧着、护着,没有白费的证明。

回忆起去年夏夜去珍珠巷看她,没有挑破情愫,他还能忍着亲近之意好好做个人,在说明白之后,越来越难以压抑。

尤其是此刻。

蜻蜓点水哪里够,他恨不能将她一口吞了。

蒋慕渊握紧了顾云锦的手,拉着她快步穿过游廊,七歪八拐的,进了假山石洞,将人抵在山石壁上,对着那勾人的樱唇,重重吻了过去。

动作虽狠,他却也没有忘了拿手搂住顾云锦的脑袋、肩膀,用手背替她垫着,免得叫山石给弄痛了。

呼吸瞬间被掠夺得一干二净,顾云锦愕然睁大了眼睛。

山石洞挡住了外头的日光,暗沉沉的,除了近在咫尺的蒋慕渊,她什么也看不清。

也不想再细细去看了。

从心眼里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如此吗?

两情相悦,想要靠近,想要汲取温暖,亦是人之常情呀。

抬起手,顾云锦没有退开,而是回应,回应这个比前几回都要浓烈、要炙热的亲吻。

碾在唇上的力道,带着几分痛,更多的是安心。

耳畔,是透过山石传过来的蝉鸣。

可比一片鸣声更响亮的,是她和蒋慕渊的和鸣一般的心跳声,噗通噗通,清晰极了。

而在心跳声之中,是他在唇齿相交间,呢喃着的她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

沉沉又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