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应惟长腿微拢,起身利落收拾好桌上书本,经过迟彦身边时,对方轻咳一声提醒他。
章文屿的目光被梁应惟挡得严严实实,迟彦嘚瑟冲他挑眉,嘴型说:新同桌。
“虞穗,你过去吧。”
“谢谢章老师。”
章文屿背手朝讲台去,边走边絮叨:“期中考结束后重新排座位,第一节课是数学,瞧瞧你们无精打采的样子,别说是数学老师我见了都来气!犯瞌睡得去用冷水洗把脸,实在不行上课时候自觉点站后面听课,都高中了时间多宝贵不知道吗?什么事都得老师说……”
章文屿仍在台上高谈阔论,底下的学生们正襟危坐听着,但左耳进右耳出的成分更大。
虞穗站在一旁静静等待,左手拇指指甲时不时抠着食指指腹,见他收拾好柔声道:“能让我进去吗?”
迟彦早读课通常喜欢把椅子往后拉开大距离,等老师走了直接趴在桌上睡觉,据他所说这叫节约时间抓紧睡觉。
章文屿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在清脆的课铃中终止,一早上都在读书的学生们此刻原形毕露,安静的教室陆陆续续杂音渐起。
讲台上的章文屿也被铃声打断了组织好的语言,皱眉拍了拍黑板,“都静静,我还在这儿,你们聊上了?”
刚“燃起”的杂音慢慢灭掉。
章文屿对学生们的表现尚且满意,也不想耽误学生们课下时间,板着脸昂首阔步离开了教室。
班主任一走,教室彻底解放,嘈杂声此起彼伏,鲜活朝气是校园独有。
巧的是虞穗刚说的话也在课铃中被完美掩盖,她欲开口打算重复一遍,耳边传来“吱”的一声,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响声,在吵嚷的教室里并不明显。
梁应惟坐在椅子上,小腿向后微微用力与课桌拉开一段距离,左手慵懒搭在扶手上,修长的指尖向里随意拨动了下,提醒她进去。
虞穗垂眸瞄了眼他的手,“谢谢。”
陆川起身双腿跨坐,手臂交叉搭在椅背上,满脸愤愤不平盯着梁应惟,“你怎么回事?刚才换座位不吭声?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和……”
陆川下意识瞥了眼虞穗,见人家正低头收拾东西估计没听见他的话,抬手掩唇压声说:“之前的事你忘了?”
梁应惟搭在书上的指尖轻叩,沉闷的声音似警告似提醒。
陆川抱歉眯了眯眼,视线刚好落在另一人身上,也不管对方是否想理自己,熟稔打招呼:“虞翠,你和章妈之前就认识?”
梁应惟长腿向前一伸,脚力不大不小踢在陆川椅腿,阻止他继续说。
“名字错了。”
“嗯?”陆川拧眉,“不是叫虞翠吗?”
陆川朝虞穗投来疑惑的视线,她把桌上的书挪到左边,对他无奈摇头。
陆川暗暗说了句“靠”当时只顾着和章妈斗智斗勇,名字都记错了实在是尴尬。
“虞穗。”
“啊?”
梁应惟闻声侧眸看她,深邃瞳孔里掠过一抹疑问。
虞穗抿了抿唇,把桌上的书从左边又挪到右边,缓解刚才不经意间回应的窘迫。
陆川托腮看好戏,“梁哥是在和我说话还是叫你新同桌?”
梁应惟面无表情瞪他一眼。
陆川见好就收,打圆场缓解由他挑起的诡异氛围:“虞穗,今天要不是你和章妈解释,我可就惨了,罚站必不可少。”
“实话实说而已没帮什么忙,你不用客气的。”
“那不行,我陆川爱憎分明,以后有事需要我帮忙只管开口!”
虞穗浅笑回应,短暂的课间休息时间急速过去,铃声响起,喧嚣的声音慢慢过渡到无,她余光瞥了眼梁应惟空空如也的桌面,除了一支笔连书都不曾拿出来,所以这就是学霸的另类学习方式?
约莫课铃结束一分钟后,老师的身影从后门位置一路向前走过,白色的短袖衬衣严丝合缝别在腰带里,即便只能看到侧脸也能感受到这位老师不苟言笑的古板。
虞穗是班里最后一位来报到的学生,对比其他同学已经大概清楚老师脾性,她则显得拘束很多,总觉得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会在下一秒点名。
蒋燕南在办公室听其他几位老师提起新学生的事,进来教室时扫了眼平常空置的座位,新学生的样子已经记在脑海中。
“昨天卷子发下来了,对比你们之前的分数看看自己一个假期过得是进步还是退步了,当然这里面不乏提前学习高中知识的同学,但秉着公平公正,这次考试试题基本上没有涵盖太多高一知识点,全都是你们初中学的,以前会做的是不是现在都忘完了?”
不论大考小测,只要试卷发下来,每位来上课的老师都会拎着试卷就此展开循循善诱的教导。
虞穗本以为高中尤其是新学期刚开始的高一,老师们多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吧,不愧是升学率第一的阑临高中,不放过任何一分一秒的教育时间。
“你们都好好想想……”
台上还在唾沫横飞讲着大道理,从初中就一直听得那些话到了高中还要再听一遍。
虞穗渐渐从讲台挪开视线,余光里是梁应惟从桌屉下缓缓拿出数学书的举动,他全程很淡定,淡定到虞穗隐隐怀疑身旁的学霸是不是压根没记课表,或许更直白点说,他压根不记得这节课是数学课?
当然,以上种种只是虞穗猜测,毕竟身为学霸怎么可能不记课表也太不符合学霸身份了。
“现在都把试卷拿出来,今天这堂课我们就用来讲题,都高一了还要带你们回顾初中学过的内容,你们真是把学的知识全还给老师了。”
蒋燕南深叹摇头,将手里的试卷对折,凌厉目光一一扫过台下学生,视线在右边靠窗位置停下,教室里翻找试卷的唰唰声被蒋燕南打断,“新来的同学,你和梁应惟一起看。”
虞穗怔愣地间隙里,班里有几道打量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试卷都找到了吧,我们开始讲题。”
随着蒋燕南一句开始,那些不住打量的目光渐渐消散,虞穗轻轻闭眸松口气,再睁眼时桌上多出来一张试卷,梁应惟将整张卷子摊开,强迫症似的横在两桌之间,划分正好,像是谁也别占谁便宜。
虞穗不禁觉得有点好笑,微弯的唇角在看到红笔勾写的分数后慢慢冷却,眼底刚起伏的笑意硬生生转为惊愕,前后不出三秒。
知道是学霸,没想过真有这么牛的,数学满分也太超乎常理了吧,她考过最高的分数也才143分,自此就没破过143大关。
虞穗差点被口水呛到,咳了几声,察觉到身旁有人在看自己,“老师好像是从后面大题开始讲。”
梁应惟右手轻转中性笔,默许她把试卷翻到另一面。
虞穗刚才开小差,只记得耳边是老师说先从后面大题开始讲解的话,自行忽略了底下有人建议先从错题最多的题讲解。
蒋燕南在黑板上认真书写讲解步骤,虞穗盯着试卷仔细看了看和黑板上所写的内容有出入,本想翻到另一面又想起不是自己的试卷,别别扭扭道:“好像不是从大题讲解……”
梁应惟神情淡淡,空闲的左手从桌下抬起,干净的指甲顺着试卷自上而下轻轻划过,最后停留在一道填空题上,“这题。”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让虞穗误以为他并不是在说话,而是对她一开始笃定的无奈。
虞穗瞄了眼台上认真讲题的老师,尬聊般夸了一句:“你考得挺好的。”
梁应惟本不在意,只是她风轻云淡且颇有些欣慰的语气引起了他的注意,用笔帽敲了敲印有150分数字的位置,“低吗?”
虞穗霎时耳热,回忆刚才言论,细品之下才觉出说不上来的怪异,既然成了同桌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得罪了就不好了,更何况……她也不想他误会。
趁着老师转身的间隙里,虞穗轻声辩解:“我的意思是说你考得挺不错的。”
梁应惟眉眼松缓,身姿放松靠在椅背上,对她后面解释的话不甚在意。
他整个人都在她斜后方,虞穗看不清他此刻神情,不知道是不是惹他生气了。奶奶说得不错言多必失,她好好看卷子听老师讲题就是了,好端端说什么考得挺好的废话,就好像她也能考到满分一样。
虞穗慢慢转动身体试图能看见他的脸,梁应惟却在此时倾身坐好,右手继续转动中性笔,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黑板。
所以,他没有生气吧?
虞穗就是这样的性格,她敏感却又不失个性,如果是她引发的错误就会想办法弥补回来,否则她会因为没有解决好一直在心里纠结。
桌上有她一早放好的草稿本,本来想着课上要用,没想到它的第一页竟然是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虞穗想了想,在草稿纸上快速写下一句话,小心翼翼推到试卷中间。
梁应惟低头的瞬间,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底。
-其实你考150分真的很厉害!
他看着后面特意加深颜色的“感叹号”,隐下笑意。
陆川趁着有同学提问,偷摸回头准备找梁应惟借书看,却被他课上动惊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梁应惟课上记数学笔记?
“哎,什么情况,你还记笔记?”
梁应惟察觉到前方微动的暗影,抬眸朝陆川轻挑眉,低磁的嗓音在教室里蓦地响起,吓得陆川还没来得及动手翻看,乖乖转身缩回去。
蒋燕南捏着试卷转身疑惑:“怎么了?”
梁应惟缓了几秒,委婉点出重点:“老师,你中间解题步骤错了。”
蒋燕南不太相信转头看写得密密麻麻的黑板,越往后看眉头也越发拢起,默默拿起黑板擦将错误的步骤擦掉,“看来全班就梁应惟一个人在听课。”
虞穗这一次没再扭捏,晨曦的微光投在他垂眸的侧脸,在她目之所及,梁应惟仿佛溺在曦光中,指骨分明轻握笔在纸上认真书写,明明都在垂首学习,可他却是一众人里最显眼的存在。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梁应惟将手里草稿本重新推还给她,破天荒地在课上回应了一件无聊的事。
-我知道,崇拜就不必了
-崇拜?不至于吧?
梁应惟盯着她重新推过来的草稿本,简短的反问透露出她的疑惑。他不想再回应,慵懒靠回椅背,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耳垂,曦光斜侧在她脸上落下斑驳,照得半张脸红彤彤的。
不知怎么,他重新执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句话。
-你脸红了。
言下之意:我知道你在撒谎。
作者有话要说:v前压个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