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室的小窗户透着一丝光亮，两人就这么坐在台阶上。
陈微末被他调侃的脸色微红，整个坐在那里都显得不自在。她指尖攥着衣摆，摸着上身针织衫的口袋里，还有几块柠檬糖。
从初中开始，陈微末就习惯着在身上装几块糖，紧张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吃一颗。高中刚开始参加演讲的时候，她每次上台前都会吃一颗糖，还差点吃出虫牙来，好在后来习惯了，也就不紧张了。
陈微末掏出口袋里的糖，剥了一颗塞进嘴巴里。余光瞥着身边的人，似乎是在看自己，陈微末又掏了一颗出来，递给他。
宋璟肩膀抖动了一下，笑道：“你拿我当小孩子啊？”
嘴上这么说着，宋璟还是接过了她递来的糖，随手剥开糖纸，丢进嘴巴里。
浅淡的柠檬味，竟然出奇的甜。
宋璟手里把玩着糖纸，舌尖抵住柠檬糖，“嘎巴”一声嚼碎了，粉末融化，甜腻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
他手肘抵着台阶，撑起半身，漫不经心地瞥眼，嘱咐道：“我不是好人，别靠我那么近。不然，我可能会带坏你。”
漆黑的眼睛直直盯着陈微末，像是掩藏在暗夜里的捕手，看似随意散漫，实则充满危险的味道。
宋璟以为，像陈微末这样的乖乖女，听他这么说应该会怕，起码会觉得，他不是个好人，转头就跑也有可能。毕竟，他惯常喜欢把自己扮成坏人的样子。
但陈微末只是抿了抿嘴，说：“没关系。”
宋璟挑眉，微微有些诧异。
他忽然凑上前，在距离陈微末很近的时候停下，勾着唇角笑：“怎么，你也喜欢我？”
暧昧的气息传来，夹着几分调笑的意味，仿佛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陈微末瞬间红了耳垂，几欲滴血一般。她摒着一口气，几乎不敢直视宋璟的眼睛。
这次，陈微末却没回答。
宋璟收了手，撤回到自己的位置，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和一个银质的打火机。细长的指尖夹着烟，另一只手握着打火机，转头问：“会点烟吗？”
陈微末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摇了摇头：“不会。”
“我教你。”他说。
他将打火机递给陈微末，小姑娘细软的手指紧紧捏着，像是生怕走火了一样的烫手。
宋璟半身靠前，一只手握上陈微末的指尖，手腕白皙，浅青色的青筋显眼，看得出是练过的有劲，骨节分明。细长的手指将她包裹，攥着她的手轻轻地按下打火机。
“呲啦”一声，明艳的火苗在暗室里跳跃，照亮了两人的瞳孔。
宋璟含着烟靠上前，烟头被点燃，浓郁的烟味散发，刺鼻味道呛得陈微末直咳嗽。
他掀起眼皮，不动声色的把烟拿开：“你看，我会把你污染的吧。”
在遇到宋璟之前，陈微末的身边很少有人抽烟，她爸是老师，以身作则培养祖国未来的花朵，所以从来不抽烟。宋璟就像她白纸一般的人生中，偶然滴下的一点墨水，出乎意料，又挥之不去。
鼻尖似乎还有余味，陈微末揉了揉鼻子，眼镜随着动作落下。宋璟伸手替她捡起，抬眼看见小姑娘清澈懵懂的眼眸。
她的眼睛其实很好看，晶亮的杏眼，眼睫浓密，扑闪扑闪像只小鹿一样。只是平常戴着黑色的眼镜框，将她的美好遮盖了，容易让人忽略。
宋璟把眼镜递给她，默默偏头吐出一口烟圈，跟她拉开距离。
他说：“你啊，就算找男朋友，也该跟……那个叫什么，许盛泽是吧，跟他那种好学生在一起，外语系双学霸，多般配啊。”
陈微末戴好眼镜，诧异地抬眼看他，惊讶于他为什么会提到许盛泽。
宋璟没说，他那天看见陈微末跟一个男生进了图书馆后，还专门叫人去查了。知道他叫许盛泽，是个名副其实的好学生，而且两人都是外语系的学霸，一个教授教出来的得意门生，确实般配。
咳嗽了一会儿，嗓子还有些难受，陈微末哑着嗓音开口，还带了点鼻音：“我记得，你也是个优秀学生。”
闻言，宋璟眉梢轻挑，像是联想到了些什么。
陈微末说的，是大一刚入学那次的优秀学生合影。
江大的法律系，虽然不是国内法学的顶尖学府，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名气。大一入学时的优秀学生合影，必须是各系专业前十的学生才有资格，并且代表各系上台参加发言。宋璟能站在优秀学生合影的台上，说明他曾是法律系专业前十，并不差。
考进江大外语系的时候，陈微末的成绩还算不错，所以在新生入学的大会上，她被选作为外语系的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陈微末尤记得，那次是整个江大大一新生参加的大会，那天太阳很大，演讲台上乌泱泱地站了好几排的人，每个系的人都一起上台，她被淹没在人群里，十分的不起眼。
主持台上，副校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紧接着就是欢迎新生代表发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话筒，前面一个人说完，下一个人就要紧跟着接上，不然开会的时间不够。
眼看着前面一个人说完，下一个就是自己了，陈微末拿起话筒试了一下，居然没有声音。
她忽然有些着急，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麻烦别人。耳边嗡嗡作响，声音嘈杂，陈微末只能偏头看向另一边，身旁是个很干练的女孩子，她不认识，也不敢说话，更不好意思说要借用一下，她怕给别人添麻烦。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递过来一只黑色的话筒，干净修长的手指随意握着，朝她偏了偏。
陈微末稍稍回身，从那人手里接过话筒，肆意张扬的少年映进了她的眼眸里。太阳很耀眼，仿佛有一束明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照亮，棱角分明，好看得不像真人。
后来，陈微末还留了一张那时优秀学生的合影，想起那人站在身后，就是安全感。
记忆里肆意张扬的少年和眼前的人重合，一如照片中，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后来，那人身边的姑娘一个接一个的换，而她却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再有，只能默默地，远远地仰望着他。
宋璟斜靠着台阶，笑了一下：“看来，你真的喜欢我。”
他见过太多女生喜欢他的眼神，有露骨的，有羞涩的，各种各样。
只有陈微末，温柔且坚定。
宋璟闭了闭眼，难得叹气：“性子这么软，不怕我欺负你？”
陈微末想都没想，直接告诉他：“你不会。”
“呵，还挺了解我？”
他缓缓收了腿，一身的汗湿早已被吹干，慢悠悠地说着，语气像是有些无奈。
陈微末坚定地点头，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这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她知道宋璟的温柔，是写在骨子里，不经意地温柔，与生俱来的。
唇齿间的柠檬糖味还没消散，宋璟舌尖抵着后槽牙，细细地感受柠檬糖甜腻的余味。
糖纸还握在掌心，指尖轻轻捻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想了想：“你最近不是在准备英语竞赛吗？”
陈微末“嗯”了一声。
那人撑着膝盖站起身来，纯白的篮球服沾了些灰尘，他随意拍了拍，拿起被他喝了一半的水，大步走下台阶。
陈微末呆坐原地，只能听见他又远又近的声音在说。
“如果你英语竞赛能拿第一，我就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