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是简谣爷爷奶奶的结婚纪念日,洛知南特意腾出了时间,陪简谣回了趟纪家老宅。
当初纪老爷子的注资,帮盛浩度过了难关,也让洛知南彻底把住了盛浩的大权,因此他对两老极为敬重,从不缺席两老的重要节日。
简谣觉得他对她爷爷奶奶,比对她都要上心。
一到老宅,纪老爷子就把洛知南喊去书房陪他下围棋,而简谣则跟着奶奶去后院的花圃中剪了些花,回到客厅里插花。
“奶奶,你看。”简谣把自己的成品推到纪老夫人面前,求夸奖道:“好看吗?”
纪老夫人眯眼笑了笑:“你这手艺一直没丢呀。”
简谣扬起眉:“那当然。”
“我还记得有段时间,你非跑去学花艺练茶艺,我当时就觉得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家这最不爱守这些规矩的小谣谣,竟然主动跑去学规矩。”纪老夫人笑着说起过去的事,“那时候你还在读大学吧。”
简谣点点头。那会儿她和洛知南正准备订婚,她觉得身为洛太太,总得懂点这些东西,便去学了一段时间。
只是没想到婚后生活和她想得完全不一样,除了搬出老宅,其余的也没太大区别。她学的那些东西,也没派上过用场。
“一眨眼你都结婚五年喽。”纪老夫人感慨道,“而我都老成一把散骨头了。”
“是吗?让我看看。”简谣端起奶奶的脸,左右看了眼,认真道:“奶奶,你是不是背着我打肉毒素了?我都快看不清你脸上的皱纹了。”
“什么肉毒素呀!你就会逗我开心。”纪老夫人拨开她的手,默默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当镜子照了两眼,道:“真的?”
简谣使劲点头。
她又端详了眼屏幕,低声在简谣耳边道:“这家美容院技术还不错,下次带你去。”
“......”奶奶的心态一向年轻,她早就见怪不怪。
“不过,人啊不服老不行。”恰巧家中的佣人端上来两杯咖啡,纪老夫人放下手机,端起咖啡道:“前两天谢夫人,就那个经常和我一起打牌的老太太,她啊都抱上重孙了。你说这四世同堂的,人怎么不老。话又说回来啊,你和知南怎么还不要孩子?我也想抱着重外孙去打牌,好好炫上一番。”
这话锋转得太快,简谣一口咖啡险些喷到她脸上,她好不容易忍住咽下去,被呛得直咳嗽。
纪老夫人赶紧抽纸递给她:“随便聊聊,你这么激动干嘛。”
简谣缓了缓,道:“我们自己会看着办。”
静默片刻,纪老夫人压低声音,继续问:“你们不会每次都做措施吧?就没有随性发挥的时候吗?”
简谣承认她和奶奶没有代沟,但还不至于到能和她讨论这些话题的程度。
她娇嗔地皱起眉:“奶奶。”
“哎呀,随便聊聊嘛。”
简谣端起咖啡,想抿一口缓解一下尴尬,不料奶奶再次转眸,小声问她:“该不会是小知南有问题吧?”
“.......”
这个“小”就很灵性,简谣臊得脸红,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说没问题吧,显得好像她对洛知南那方面还挺满意,说有问题,又貌似是在对洛知南进行诽谤。
反正怎么回答,尴尬的程度都不过如此。
简谣无奈地喊:“奶奶~”
纪老夫人垂下眸低笑:“这不是随便聊聊,随便聊聊嘛。”
虽然简谣没有忍心对洛知南进行诽谤,但纪老夫人貌似还是对他的男性功能产生了怀疑。
这一点,从中午的饭菜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爆炒猪腰、红烧泥鳅、海参乳鸽汤......所有的菜式都透着一个字——补。
而饭桌上纪老夫人望着洛知南的眼神中多少有点像想要去父留子的恶婆婆。
简谣赶紧夹了块柿饼压压惊。
纪老夫人眯着眼冲洛知南笑:“知南,快吃啊。”
洛知南望着一桌子意有所指的菜,他微微点头,夹了筷最清淡的小素炒放进口中,眉眼淡漠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简谣。
反正这事和她无关,她也不心虚,于是挺直背,眼波一转对上他的目光,无辜道:“你看着我干嘛?”
“别只吃素菜呀。”纪老夫人把红烧泥鳅推到他面前,道:“这泥鳅是前段时间你爷爷夜钓来的,肉质很不错。工作那么忙,我看你最近都瘦了,快多吃点好好补补。谣谣你愣着干嘛,给知南夹菜呀!”
“好嘞!”简谣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拿起汤勺给洛知南盛了一碗乳鸽汤,推到他面前,幸灾乐祸道:“多补补哈。”
洛知南斜目睨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汤,淡声道:“快点吃,下午还约了谢医生给你做检查。”
简谣茫然:“什么检查?”
他放下汤匙,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两老,朝简谣微微倾身,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忘了?”
他这副神秘的样子引得纪老夫人紧张起来。
“谣谣生病了?”
纪老爷子目光也落到简谣身上:“你身体怎么了?”
简谣茫然望向洛知南,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
洛知南替她回答:“一点小毛病,医生说可以调理,今天下午只是再做个详细检查而已。”
说罢,他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你也别太着急,反正我们都还还年轻。”
简谣先是一怔,等她回过神来去看爷爷奶奶的反应,二老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假装无事发生,闷头干饭了。
洛知南解决矛盾的一贯方针就是转移矛盾,还真把这招用得出神入化。
简谣气得直咬牙根,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她伸手在桌下掐洛知南的大腿,用口型骂道:“卑鄙!”
洛知南擒住她的手,示意她看向刚才她盛的那碗汤,眼神中充满了胁迫的意味。仿佛在说:“你替我喝掉这个,我就帮你解释。”
简谣含恨端起汤一饮而尽,被他握住的手在他掌心中悄悄竖起了中指。
洛知南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瞬,而后抬起眸,气定神闲地说道:“爷爷奶奶,你们也不用担心。谣谣只是颈椎有些不好,医生说她还年轻,比较好调理。”
简谣干笑两声:“是呀,现在的年轻人都有点亚健康的小毛病。”
洛知南也配合地点头:“你们放心,我和谣谣每年都做体检,各方面都很健康。”
简短一句话,也顺势帮他澄清了某些“误会”。
吃过午饭,洛知南又被纪老爷子叫到了书房,这次还关上了门。简谣陪奶奶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眼看着时间渐晚,洛知南还没有从书房出来。
简谣便给他发了条消息,和奶奶说还约了朋友,独自先离开了。
每逢重要节日回家,简谣都会在晚饭之前离开。因为她姑姑一家最常晚上来,她刚好可以错开。
她和姑姑一家的感情浅薄,每次见面还都要被大伯母呛几句。简谣不是能受委屈的脾气,但为了爷爷奶奶不想公开和她叫板,所以基本上都是躲着他们走。
只是没想到今天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刚拐过前院的拐角,就迎面碰上了大伯一家。
巧了不是?
既然躲不过,那就大大方方过去打个招呼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简谣张嘴活动了一下上下颌,挤出一个标准的乖巧笑容,走过去。
“姑姑,姑父,你们也来了呀。”
正在和丈夫说笑的纪牧兰,闻声笑容一滞,抬起眸,语气不善:“怎么?我们不能来吗?难道这是你一个人的家?”
简谣微笑着咬了咬下唇。
我忍。
一边的李震军瞪了眼妻子,沉声问简谣:“这就回去了?今天是你爷爷奶奶的结婚纪念日,怎么不多留一会儿?”
虽然他也不大喜欢这个侄女,但既然为人长辈,还是得端出些姿态,总也不好为难小辈。所以相较于妻子,他对简谣的态度要好许多。
简谣乖巧答:“嗯,我还约了朋友,就不留了。”
李震军微点了点头。
纪牧兰闻声却有些不快,她冷嗤一声道:“一大家子都回来给老头老太太庆祝结婚纪念日,你倒好,一吃完中午饭就迫不及待去和朋友鬼混,还真是孝顺。”
无论简谣怎么说,她总能找到理由呛她。仿佛在她面前,简谣连呼吸都是错的。
她也有个女儿,比简谣还要小三岁。明明只是孙女和外孙女的区别,二老的心却全偏给了简谣。简谣结婚时老爷子利落干脆地变卖房产,为她陪送了震惊整个淮市的嫁妆。而她的女儿问爷爷奶奶要一栋别墅,二老都得犹豫半天。
这些年老爷子年事渐高,纪牧琛又不喜欢做珠宝生意,公司便交给他们夫妇打理,可老爷子却始终握着大权不肯放。
这样的区别对待,让纪牧兰怨愤了许久。
她越想越气,说起话来也开始口无遮拦:“也不知道老头老太太怎么那么宠你,就因为二弟死得早?难道我们家晓菁有父母还是错了不成?”
简谣脸上挤出的那点笑容渐渐消散,她暗自咬着牙,握住手提包的双手慢慢收紧。指甲陷进肉里,掐出了印。
李震军也觉得妻子这话说得有些过了,他低声呵斥道:“牧兰,住口!”
纪牧兰被丈夫这声低吼激怒了,她扬声道:“你嚷什么?难道我说错了?爸妈不就觉得二弟夫妇走得早,愧对她,才百般宠她的吗?”
简谣垂着眸一言不发,压着情绪不让自己爆发。她总不能在爷爷奶奶结婚五十周年这天,揪着姑姑的头发和她大打一架,但她说话非捡最难听的,字字句句都像利刃正中她的命门。
简谣快憋屈死了,偏偏平时的机灵劲儿此刻一点都提不起来,她甚至想不出一句可以打断现在这番局面的话术。
就在她决定干脆不管不顾,扭头就走的时候,身畔突然拢过来一层黑影。
她一抬头,来不及敛起情绪的眼睛就这么撞进了来人的眼底。
像只慌不择路的小鹿。
洛知南望着她,嗓音清冽:“怎么不等我?”
他接到简谣的消息就从书房走出来了,沿着小路走到前院,刚给她发了条消息,一掀眼就看见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在他面前一贯张牙舞爪的野狐狸,此刻垂着脑袋,像只被人欺负的丧家犬。
这画面,落在他眼里,怎么看都觉得无法接受。
看见洛知南,简谣烦躁的心像是找到了安放的地方,她问:“你不是在和爷爷聊天?”
“已经谈完了。”洛知南牵住她的手,才抬眸望向纪牧兰夫妇二人,只微微颔首,连声姑姑都没喊。
不过纪牧兰也没敢说什么。此一时彼一时,当初靠着纪家注资才起死回生的盛浩集团如今已经成为行业龙首,而纪家的珠宝生意却在经济萧条的大环境下日益惨淡,许多时候甚至还需要洛知南帮衬。
她敢轻视简谣,却不敢得罪洛知南,只抿紧了唇没说话。
“知南也来了啊。”李震军先开了口。
洛知南这才喊声了姑父,寒暄道:“最近公司的资金还周转得过来吗?”
李震军点点头:“还行,上次那笔钱等货款结完我会让人打到盛浩的账户上。”
洛知南目光疏离淡漠,但语气还算客气:“您不必着急,都是自家人,更何况谣谣一直得你们照拂。那笔钱走的是我的私人账户,您尽管用。”
摆明了在说钱能给你用,全是看简谣的面子。李震军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不得不尴尬地笑着应下。
洛知南继续道:“不过下次还需要用钱的话,可以直接和谣谣说。我个人账户上的钱,都归她管。”
李震军脸色愈发难看,却还是点了头:“好。”
洛知南微微点头,道:“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说罢,他牵着简谣侧身略过他们,走了。
她任由洛知南牵着,下巴微微扬起,走起路来颇有几分“狗仗人势”的意味。
哎,不对!应该是人仗狗势!
等坐回车上,她才松开洛知南的手。
一想到方才纪牧兰夫妇那比吃了屎还难看的脸色,简谣就是一阵神清气爽。
她可不是有恩不报的人,于是她转过头,极其认真地问洛知南:“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说罢,她又兀自思忖片刻,给了他几个选项:“腕表,西装或者香水?”
洛知南一脸疑惑地瞥向她,没说话。
她咬咬牙道:“跑车或者地段一般的房子也行。”
见洛知南还是不言,简谣一脸防备地望向他:“你该不会要问我要私人游艇飞机这些吧?我只是个摄影师,盛浩的股份也只有百分之五。你忍心吗?”
洛知南平静地望向她:“依盛浩这几年的盈利额,你手里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攒下来的钱,买一艘私人游艇应该问题不大吧?”
问题是不大,也就是她掏空家底的程度。
简谣不满道:“洛知南,你还是个人吗?你一个大资本家,还要来剥削我?”
洛知南眸色淡淡:“不是你先问我的?”
“是是是,是我嘴欠行了吧。我真是活该,多嘴问你这一句。你是谁?盛豪集团的总裁,鼎鼎大名的洛总。你想要的我当然给不起。”简谣递给他一个白眼,拱着屁股使劲挤他,“去去去,你往边上坐一坐,昨天晚上没睡好,我要补会儿觉。”
洛知南往一侧挪了挪身子,拿起手边的毯子给她盖上。
简谣推开:“不用,我都快热死了。”
洛知南捡起掉落在脚边的毯子,拿眼斜她:“你就只会跟我横?”
简谣摆摆手,闭上了眼:“你不懂。爷爷奶奶从小就太偏爱我,忽视了姑姑一家。她心里不痛快想冲我泄泄火,我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在他们面前嘚瑟吧。我总要顾及爷爷奶奶的。可你就不一样了...”
他们只是商业联姻的塑料夫妻,反正他不在乎她是什么样。那她为何不干脆让自己开心一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她好与不好,他都不在意。
洛知南安静等待了片刻,见她不再出声,于是垂下眸,下巴微敛,低声问:“嗯?我怎么不一样?”
简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睁开眼斜他:“我又不欠你的,凭什么不能跟你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