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也曾考虑到,如何处置那个司机的问题,那只好暂时委曲他了,因为我已经注意到,那升降机是多年之前汉堡的出品,式样十分旧,是顶上有一个洞可开的那种,我可以将那个司机从那洞上塞上去,让他留在升降机的顶上。
而当我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司机之后,我便可以有机会自由来去,观察去路了!
我身边总带著一些十分灵巧的化装工具,要化装成那个司机的模样,我相信只要在三分钟之内,便可以完成了,问题就是我要有三分钟单独的时间,不能被人发现。
因为我心中在竭力地思索著我逃亡计划的第一步,所以,我口中虽然在不断地说著,但是说些甚么,我却连自己也不知道。
等我将第一步计划,思索得差不多之际,我便站了起来,自答自问。
我自言自语道:“噢,有一件事,我必须去见一见甘木先生。”
我自然知道,我在这间房间之中所发出的每一个字,立即便有人会听到的。当监视我的人,听到我要去找甘木,他自然不会去阻拦了。
所以,我一面说,一面便向门外走去,出了门,我直向升降机走去,同时,我伸手入西装上衣的一个秘密口袋中,略为摸索了一下,我所需要的化装品全在,我可以利用那些化装品,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当我等著升降机到来之际,我的心情,也不免十分地紧张。
没有多久,升降机的门打了开来,里面只有那司机一个人。我心中暗暗庆欣,连忙跨了进去,直到门关上,我突然一伸手,已经拿住了那司机的腰眼,紧跟著,我左掌轻轻地在他的头际一砍,他整个人,便已经软瘫了下来,倒在一角。
我连气都不透,按了最下层的按钮,让升降机向下落去,然后,我以快到不能再快的动作,将自己的衣服,和司机的衣服对换。
令得我十分欣慰的是,那司机的身材,和我差不多,我一和他换完衣服之后,便踮起脚来,顶开了升降机顶上的那个小门。
从那个洞望上去,可以看到升降机的顶上,有一盏红灯,粗大的铁缆,正像怪蛇一样地在蠕蠕而动,我将司机自那洞中,塞了上去,又将小门关上。
这一切,化了我两分钟。
而升降机早已到了底层,门自动打了开来!我是还未曾化装的,因此门一打开,我便变得随时随地,可以被人发现的目标了!
我连忙一侧身,幸而,那一条走廊上没有人,升降机门的一开一台,只不过十秒钟。然而那十秒钟,却长得令人感到是整整一世纪!
我连忙又按了最顶层的按钮,令得升降机向上升去,然后,我开始化装。
又过了两分钟,我就成了一个满面皱皮的老人。
当我化装完成之后,如果令那个司机,站在我的旁边,可能任何人都可以一眼便分出我和他原人的不同之处来的。
但是,当我一个人,穿著司机的衣服的时候,我相信,我就是那个不能给人以任何深刻印象的老司机了,没有人会注意我和他之间,有甚么不同之处。
我才在面上,划完了最后一道皱纹之际,升降机突然响起了铃声,那是有人要使用升降机了,我连忙将升降机开到有人召唤的那一层。机门打了开来,我抬头一看间,心头的紧张,不禁又到了极点!
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甘木!
我的计划,已经面临了一个严重的考验。甘木和那司机,同是日本人,如果甘木也不能认出我来的话,那么,我的计划,总算已成功了第一步。但如果给甘木认出的话,那就完了。
门开后,甘木立即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人进来过?”
我知道他问的是我。这证明他没有认出我。
同时,我也知道,我在房间中的自言自语,已给监视我的人听到,并且立即转告甘木,说我要去找他。但是五分钟后,当甘木发现我还没有到,他便立即在搜寻我了!
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这个野心集团组织之严密,和办事效率之高,也是到了空前的地步!
我低著头,道:“有,不久前,就在这一层走了出去。”
甘木和我讲的是日语,我也以日语回答他,当然,我的声音十分苍老,而且带著浓厚的北海道口音。如果说我的化装不是天衣无缝的话,那么我的声音,却是已摹仿到了维妙维肖的地步。
甘木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因为他是首脑的私人秘书,地位极高,但是我,却只不过是一个卑不足道的升降机司机而已!他只听到了我的声音,便再也不会怀疑我的身份了。
甘木“嗯”地一声,转过身来。只见一个人匆匆地走了过来,道:“没有发现,不知他到甚么地方去了。”甘木又呆了半晌。道:“难道他误推了有蓝点的门?”那人道:“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固然化灰了,我们也一定可以收到警号的。”
甘木向我挥了挥手,我连忙弯腰。又有人在召唤升降机了,我便将升降机开了上去。
我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
因为我不但过了第一关,而且,我还知道,有著蓝点的门是危险的,是不可推动的。
我完全担任著司机的任务,达三小时之久。在那二小时中,在升降机上落的人,都显得十分匆忙,我见了甘木不下五六次之多,他的面色,一次比一次来得焦急。
我曾听得他对他人说:“一个人在这里消失,而不为人所知,是不可能的事。”当他讲这句话的时候,老天,我就在他身后半步处!
三个小时之后,升降机停在底层,一个和我穿著同样衣服的人,走进了升降机,在我肩头上拍了一下,道:“该你休息了!”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走了出来。
我计划的第一步完成了,现在开始第二部份,但是一开始,便遭到困难。
我如今是一个休班的升降机司机,当然要休息。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住在甚么地方的!我抬头仔细打量四周围的情形,只见那是一条极长的走廊。
在走廊的两旁,全是一扇一扇的门,那情形就有点像如今的大厦一样,但是每一扇门,全都关著。我当然不能去找人来问,问我自己住在甚么地方,因为这样一来,便露出马脚来了。
我只好慢慢地走著,用最慢的速度,希望遇到甚么人,自动和我搭讪,同时,我又仔细地看著每一扇门,希望门上有甚么标志。
但是过了很久,我却未曾遇到甚么人,也没有在门上看出甚么线索来。
当我将要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之际,我才听得身后有人叫道:“久繁!久繁!”
我不知道“久繁”是甚么人,但是我却听得出,这是一个日本人的名字,我心中不禁一动,这是不是在叫“我”呢?
因此,我连忙停了下来。
我还未曾转过身,肩头上便被一个人,重重地击了一掌。这一定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家伙,要不然,他招呼人的时候,绝不会下手如此之重的。我假作一侧身,几乎跌倒,然后口中咕噜了一声。
那人道:“久繁,下班了,再去喝一杯吧。”
那人果然是在叫我,我的名字,现在是“久繁”。我点了点头,道:“好。”那人“格格”笑了起来,道:“甘木,你的同乡,送了一瓶美酒给你是不是?”
我仍然含糊地道:“是。”那人道:“那么,今天在你那里乾杯了?”
他的话,正中我下怀,我立即道:“好!”
那人兴高采烈地走在我的前面,我倒反而跟在他的后面。他和我讲了许多句话,但是他是甚么样人,我也没有看清楚,这说明他和“我”久繁,一定是太熬了,熟到根本用不著一面讲话一面望著对方的地步,而如今他一定也不知道带著一个根本不识路途的人,在到久繁的房间中去。
没有多久,他便在一扇门前,用力一堆。
那门竟是开著,被那人应手推了开来,门一开,里面的灯光,便著了起来。
我看到房中的陈设,十分舒适,我知道在这里的人,物质生活,一定可以得到高度的满足。
一进了房间,我将门顺手关上。那人也转过了身来。
他一转过身来,便望定了我。
我可以断定他也是日本人,约莫三十多岁,身上所穿的,是工程人员的衣服,他望著我的面,而他的神色,则怪异到了极点!
我知道那人已经看出了站在面前的人,和真正的久繁的不同之处。
但是我从他的神情上看来,却又可以知道他心中,并不能肯定我不是久繁。那是因为久繁的模样,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到了虽然久繁和他极熟,但是却也不能在他的脸中留下甚么明确印象的缘故。更何况,我的化装,至少也有四五分相像。
那人揉了揉眼,以手在额角上拍了拍,道:“老天,你是久繁么?”
我心中一方面十分紧张,一方面却暗暗好笑,道:“你以为我是甚么人?唉!”我一面说,一面以手去捶自己的腰骨。
我曾经观察过久繁的许多小动作,而捶腰骨则正是他作得最多的小动作!我才捶了两下,他便道:“你真是久繁,我们才一天不见,你好像变了!”
我道:“那怕是你对我本来就没有甚么印象吧!”那人摇头道:“不!不!酒在那里?”
酒在哪里?这一问可问得不错,酒在哪里?我怎知道?我只好在人们习惯放酒的地方去找,不一会,就给我找出一滴威士忌来。
那人也不等我去拿杯子,一手将酒抢了过来,“啯嘟”、“啯嘟”就喝了两大口,一面喝,一面叫道:“好酒!好酒!”叫完又喝,转眼之间,一大瓶酒,已喝去了一大半。
我这才想起,我应该止住他了,因为我现在是久繁,久繁一定也是一个酒鬼,焉有酒鬼任人喝酒,而不去抢过来之理?
所以,我立即一伸手,将他推得倒在沙发上,同时,将酒抢了过来,也对住了瓶口喝了两口。再去看那人时,只见那人躺在沙发上,眼中已有了醉意,讲话的舌头也大了。
只听得他道:“久繁,只有在你这里,才可以讲几句话,因为你是电梯司机,所以没有人注意你,我相信甘木也常来,所以他才送酒给你,是不是?”
我含糊地听著,那人的话,又给我知道了一个事实,在这个集团之中,除了最高首脑之外,几乎人人都是被监视著的,连地位高如甘木,都在所不免,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我又道:“你可别甚么都说!”
那人道:“自然不会,只要事情成功了,我就可以接管三菱、三井两大财团的所有工业,我当然要努力工作,但是如今,我却想家!唉!”
我心中实是又好气好笑。所谓“可以接管三菱、三井两大财团管辖下的所有工业”
,那当然是野心集团对那个人的许诺。由此可知道这个人的地位并不高,因为野心集团对我的许诺,是远东地区警察的力量首长,那当然比他的地位高得多了!
我也跟著叹了一口气,道:“谁不想家?”那人忽然欠身坐了起来,道:“久繁,拿酒来!”我将酒交了给他,他又猛喝三口,涎沫和酒,一齐从他的口角处流了下来,他也不去抹拭。
他将三口酒吞下之后,才道:“久繁,你可想得到,我今天几乎离开这里了!”
我听了之后,心中不禁猛地一动,道:“甚么?”
他又摇了摇头道:“我几乎离开了,如果我已经有了决定的话,现在,弥子已经在我的怀抱之中了!”弥子一定是他的妻子或者情人,我想。我立即道:“那你为甚么不走。”
他抬起头来,道:“久繁,如果你去,我也走!”
那人讲的虽然是醉话,但是我却看出他想念弥子的力量,可以令得他做出任何事情来的。我说道:“你怎么能走?告诉我,我年纪比你大,一定可以给你下定夺的。”
那人又再饮了几口酒,晃著酒瓶,道:“总工程师最近发明了一种东西,叫做‘鱼囊’,是塑胶制造的,样子像一条大鱼似的胶套,人们在那胶套中,操纵控制杆,便可以达到每小时八十浬的速度,像鱼一样在海中游行。”
我越听,心中便越是欢喜!
但是我却故作镇静,打了一个哈欠,道:“那也不行,你有这种‘鱼囊’,你也出不了这里啊!”
那人突然一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道:“久繁,我告诉你,制造‘鱼囊’的最后一道工序,是由我负责的,而且,每一具‘鱼囊’,在经过最后一道工序之后,要在海底试用,这也是我负责的,我已经计算过,只要七小时,我就可以见到弥子了!七小时!弥子!七小时!”他讲到这里,突然唱起一首古老的日本情歌来。
那首日本情歌,是说有一双情侣,一个在海的一端,一个在另一端,为大海所阻,日日相思,不能得见。音调十分沧凉。
他唱了几句,我就和著他唱。等到唱完,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弥子不知是不是也在唱同样的歌,或许她以为你已经死了,正在唱另一种歌呢!”我一面说,一面哼了几句日本哀歌。那日本人的感情冲动,显然到了极点!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臂张开,叫道:“弥子,五郎来了,弥子,五郎来了!
”我见时机已快成熟,立即走了上去,大姆指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了一下。
那一按的力量,如果恰到好处的话,可以令得醉酒的人,头脑略为清醒些,但是却又不会酒醒。我一按之后,他打了一个冷震,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我沉声道:“五郎,你是不能离开弥子的,弥子对你来说,比一切都重要!”我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双眼直视著他,同时,我所用的声调,也十分低沉。五郎立即重覆我的话,道:“弥子比一切都重要。”
老实说,我对于催眠术,并没有甚么了不得的心得。但这时,五郎的精神状态,显然已处于一种十分激动,任人摆布的情形之下,我修养并不高的催眠术,在他的身上,也立即起了作用!
我心中大喜,又道:“她比一切都重要,比三菱三井财团还重要。”五郎一面流著泪,一面重覆著我所说的话。我又道:“你要用一切办法,离开这里去见她!”五郎立即道:“是。”
我又道:“那鱼囊,你是知道操纵方法的,为甚么你不利用它去见弥子?你已经不爱弥子了?”五郎歇斯的里地叫了起来,道:“不!不!我爱她!”
我唯恐他的叫声,被外面的人听到,忙道:“低声!那你就应该去找她,我是久繁,你最好的朋友,我愿意和你一起走,鱼囊是你掌管的,你可以顺利地离开,七小时之后,你便能见到弥子了,你知道了么?”
五郎止住了哭声,道:“知道了。”
我又加强心理上的坚定,道:“你必须这样做,只有得到了弥子,你今后才幸福!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道:“事不宜迟,我们该走了。”
他向门口走去,开始几步,步法十分踉跄,但是到了将门打开之后,他的步法,已经十分坚定了,我跟在他的后面,一直到了升降机旁。
五郎按了铃,等升降机的门打开之后,接我班的那人,以奇怪的眼光望著我们,五郎道:“顶层!”
升降机向上升去,我缩在升降机的一角,只见五郎的胸脯起伏,显见他心中十分紧张。一个人在接受催眠的状态下,去进行平时他所不敢进行的事,心情的确会激动的,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如果我只能就此离开这里的话,那么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
不一会,升降机便停了下来,我和五郎跨出了升降机,不一句,他已停在一扇圆形的钢门之前。
在那扇门之旁,有一个刻著数字的刻度盘,五郎转动著那刻度盘,我注意他转动的次数,发现那是一个七组三位数字组成,共达二十一个数字之多的密码。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密码的人,即使活上一千年,也是无法打得开那扇门的。
五郎当然是熟悉那号码的,但是他也足化了近三分体的时间!
在那三分钟中,我的心跳声,甚至比五郎轰动刻度盘时所发出来的“格格”声更响。
因为那是最紧张的一刹那,只要有人看见,我和五郎全都完了,而我也永远不能再找一个这样逃走的机会了。也就是说,我将永远和可爱的世界隔绝了!
好不容易,像过了整整十年一样,才听得“卡”地一声,五郎停了手,我和他一齐推开了那扇圆门。
圆门之内,一片漆黑,只见五郎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会。电灯便著了。
我看到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宽可三尺的传动带,当五郎按动了一个钮掣之后,那条传动带向前移动起来,五郎拉著我,站了上去,我们两人便一齐向前移去。我四面看看,全是一些我叫不出名字来的仪器和工具,那里显然是一个工作室。
我心中的紧张仍然丝毫未懈,在传动带上,约莫又过了三分钟,我们便在另一间工作室中了。
那间工作室的一幅墙上,有著五个径可两尺的大圆洞,也不知是通向何处的。而在地上的三个木架上,则放著三件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东西。
那东西,长约两公尺,形状像一条被齐中剖开的大鱼,但是那“鱼皮”却有五公分厚,我伸手去摸了一摸,好像是橡皮,但是却柔软得像棉花一样,那显然不是橡皮,而是一种新的聚氯乙稀的合成物,是陆地上所没有的一种新东西。
在“鱼皮”里面,像是一个十分舒服的软垫,按照人的曲线而造的,人可以十分舒服地睡在里面,而我可以看得懂的,是一个氧气面罩,还有许多仪器,我却完全不懂。
五郎仍然被催眠的状态之中,他站在那三具物事面前,道:“久繁,这就是可以使我们离开这里的‘鱼囊’了!”他一面说,一面爬进了那东西之中,只听得十分轻微的“拍”地一声过处,那东西便合了起来,十足像一条大鱼。
这时候,我已经知道这具所谓“鱼囊”,实际上就是一艘性能极佳,极其轻巧的单人小潜艇“我心中的高兴,实是无以复加。
我从鱼体头部的透明部份望进去,只见五郎正舒服地睡在“鱼囊”中。
我拍了拍“鱼囊”,道:“五郎,你出来。”
“鱼垂”又从中分了开来,五郎翻身坐起,道:“这鱼囊的动力,是最新的一种固体燃料,从硼砂中提炼出来的。任何人均可以十分简单地操纵它。”
我忙道:“你尽快地教一教我。”
五郎以十分明简的语言,告诉了我几个按钮的用途,又向墙壁的几个大洞指了一指,道:“只要推进这五个大洞中的任何一个,按动鱼囊的机钮,就可以像鱼雷一样地射出去的了!”
我沉声道:“他们不会发觉的么?”
的郎道:“当然会,但是这鱼囊是最新的设计,速度最快,当他们发觉的时候,已总没有甚么东西可以追得上我们了。”
我又四面看了一眼,道:“如今我们在这里,难道不会被人发觉么?”
五郎道:“我想他们想不到在下班的时间,我还会到这里来,所以没有注视我,当然,我们仍可能为他们发现的,只要监视室的人,忽然心血来潮,按动其中的一个钮掣的话!”
我一听,不禁更其紧张起来,道:“那么我们”
我本来想说的是“我们快走吧。”但是我话才说了一半,便突然停住了口。
五郎本是在被我催眠的情形之下,他的一切思惟活动,均是根据我的暗示在进行著的,我突然地停了口,他便以充满著犹豫的眼光,望定了我。
我心中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所以才使我的话,讲到一半,便不由自主地停了口。
但是,我所想起的那件事,对我和五郎来说,都带有极度的危险性,因此令得我心中犹豫不已!
催眠术之能成功,完全是因为一种心灵影响的力量,当你的意志力强过对方的时候,你就可能令得对方的思想,受你的控制。
但是,当你自己犹豫不决之际,你就失去了控制对方的力量了。
这种心灵影响,心灵控制,究竟是来自一种甚么样的力量,这件事,至今还是一个谜,就像外太空的情形究竟如何一样,人类目前的科学水准根本无法测出正确的结论来。
当时,我心中在犹豫不决,而且,我对催眠术的修养,本来就十分肤浅。因此,我根本未曾注意到五郎的面上神情,出现了甚么变化。
直到五郎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我才陡地吃了一惊,我连忙抬头向五郎看去,只见五郎面上,那种迷茫的神情,已经消失,而代之以一种凶神恶煞的神态。
只听得他怒叫道:“久繁,你在搞甚么鬼?是我带你来的么?”
我一听得他忽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便知道我对他的催眠控制已经失灵了!
我心中不禁忡忡乱跳,因为如果五郎的态度如果改变的话,那么我的逃亡,也就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了!我一面暗作准备,一面道:“五郎,你怎么啦?我和你一齐走,你去看弥子!”
从五郎的口中,爆出了一连串最粗的下流话来,他一个转身,扑向一张装有许多按钮的桌子。
我不知道他此举的具体目的是甚么,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他在脱离了我的催眠力量控制之后,又感到三菱三井属下的全部工业,重要过弥子,因此将对我有不利的行动了!
所以,他只向前扑出了一步,离那张桌子还有一步距离之际,我立即扑了上去,我只是一掌轻轻地砍在他的后颈之上,他的身子便软瘫了下来,跌倒在地上了。
我知道我那一掌的力道,虽然不大,但五郎本就受了太多酒精的刺激,他这一晕,在三小时之内,是不会醒过来的。
我吸了一口气,站定了身子。我知道我将五郎留在此处,可能不十分“人道”,因为五郎被这个集团中人发现之后,一定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处。但是我转念一想,却又心安理得,因为五郎并不是甚么好人,而且,他如够狡狯的话,一定会为他自己辩护的。
如今,我剩下来的事,似乎就只是跨进“鱼囊”,移动身子,将鱼囊置于发射的弹道中,离开这里就可以了,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那样简单。
如果事情是那样简单的话,我这时,早已和五郎一齐置身于大海之中,而不会有如今那样的局面了。刚才,五郎之所以能够摆脱我对他意志的控制,是因为我心中突然产生之犹豫之故。
而当时,我心中之所以突然犹豫起来,是因为我想到了我已有了逃走的可能,是不是应该邀请张小龙和我一起走呢?
当时,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仅考虑到我自己,而且也考虑五郎的安危。如今,我当然不会再去顾及五郎了,然而我却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我绝不是自私的人,但是,如果牺牲了我自己,而于事无补的话,这种盲目的牺牲,我却是不肯作的。
我知道我如今,是处在生或死的边缘,死亡可能随时来临,因为正如五郎所说,监视室的人,随时可以发现这里的情形的。
但是,我仍要抽出两分钟的时间来,全面地考虑一下,因为,事情关系著一个全人类体杰出的科学家。
我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走出去,到张小龙住处的门口,在那一段时间中,我就算被人发现,也不要累,因为我是久繁一个卑不足道的升降机司机。
但是,如果我进入张小龙室中的话,那我便非受人注意不可了。
因为,这野心集团对张小龙的监视,不可能是间歇的,而一定是日以继夜的。
只要他们一注意到了我,自然便可以发现我是乔装的久繁。
自然,接之而来的是:一切皆被揭穿,非但是张小龙走不了,我也走不了。
而如果我不顾张小龙的话,只要我爬进“鱼囊”,我就可以藉著最新的科学发明,在海底疾航,五郎告诉我,在鱼囊中有著自动导航仪的设备,那么,全速前进的话,四小时之间,我就又可以和霍华德,和张海龙见面了!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来,我都应该立即离去,而不应该去找张小龙的。
但是,我却是一个倔强的人,有时,倔强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像那时候,我便以为,只要有逃走的可能,我就不应该抛弃张小龙,独自离去,我要去碰碰运气,虽然这看来,是毫无希望而且极度危险的,但是,我还是要去试一试!
或许,我就是俗语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吧。
我向倒在地上的五郎看了一眼,又向张开著,可以立即送我到自由天地的“鱼囊”
看了一眼。然后,我一个转身,便向外走去。
在门前,我站了一会,将开门的密码,记在心中,小心地续述了一遍。
然后,我拉开了门,立即又将门关上,一跃身,我已离开了那扇门有三四步的距离了。
现在我是安全的,因为没有人看到我从那扇门中出来,我又以久繁的步法,来到了升降机之前,不一会,升降机的门打开,我走了进去,向那司机,说了张小龙所住的层数。那司机咕哝著道:“你还不休息吗?”我只得含糊地地应著他。
升降机上升著,但是,未到张小龙所住的那一层之间,突然又停了下来。
我心中猛然一凛,连忙侧身而立。
只见门开处,甘木和另一个人,跨了进来!
在那片刻之间,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甘木一进升降机,便厉声道:“久繁,你已经下了班,还不休息么?”
我将头低得最低,道:“是!是!”
甘木又道:“卫斯理突然失踪,如果不是我向你一力担保,你要受严厉的盘问!”
我心中暗忖,这时在升降机顶上的久繁,如果听得到甘木的话,那他一定会十分感激甘木的了。而我当然也一样地感激甘木,因为我如果遭受到严厉的盘问的话,我一定也会露出马脚来的。
我又道:“是!多谢甘木先生!”
甘木“哼”地一声,转过头去,和他同来的那人道:“张小龙总算识趣,已答应和我们合作了!”那人道:“是啊,我们派驻在各地的人员,也已接到训令,要他们尽量接近各国的政治首脑、军事首脑和科学首脑!”
甘木搓了搓手道:“只等张小龙将大量的黑海豚的内分泌液,离析出来后,我们征服世界的目的,便可以达到了!”
那人“哈哈”地笑了起来,道:“张小龙接受了世界最高荣誉公民的称号,便心满意足了,他当真是傻瓜,哪像你那样,可以得到整个亚洲!”
甘木在那人的肩头上一拍,道:“你呢,整个欧洲!”
那人发出了一下愉快的口哨声。
从甘木的这句话听来,那人一定是和甘木同样地位的野心集团首脑的四个秘书之一。
而且,我更知道,原来他们是准备以海豚的内分泌液来改变他们要操纵的人。海豚本来是智力十分高的动物,也是最容易接受训练的动物,的确是最理想的动物之选了。
同时,我的心中,也不禁阵阵发凉。
因为,我冒著那么大的危险,想去邀请张小龙一齐离开这里。但是,张小龙却在最后关头,愿意和这个野心集团合作了!
幸而我在升降机中,听到了甘木和那人的对话,要不然,我冒著生命危险去找张小龙,不是变成了自投罗网么?
但是,在刹那间,我的心中,却一点也没有庆欣之感,我反而感到十分痛心,十分难过,因为张小龙这一答应和野心集团合作,不但人类将要遭受到一个极大的危险,而且,这是一个个人尊严的崩溃。我对张小龙,本来是有著极度的信念的,但是如今,他却在强者的面前屈服了。
在甘木和那人得意忘形的笑声之中,我头胀欲裂,几乎忍不住要出手将他们两人,一齐杀死。
但是我却竭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那么做,因为我要活著离开这里我已经有了离开这里的可能性了。
而且我离开这里之后,我将是第一个知道人类已面临著一个大危机的人。
幸而甘木和那人先离开了升降机,才使我的忍耐力,不至于到达顶点!
我连忙吩咐那升降机司机,再到最低层去,那司机叫道:“老天,久繁,你究竟在搞甚么鬼?可是喝得太多了么?”
我忙道:“帮帮忙吧,我要去找五郎!”
那司机摇了摇头,显然是他心中虽然感到奇怪,但是却并不怀疑我,我不断地伸手捶著自己的腰际,不一会,升降机又到了底层。
我紧张得屏住了气息,跨出了升降机,等到升降机的门关上,我才如一阵风也似,掠到了那扇钢门的门口,根据我的记忆,转动那个刻度盘。
我已经说过,那是一组由廿一个数字组成的密码,即使是五郎,也是要化三分钟的时间。
我手心冒汗,尽量使自己的手不要震。
我曾经经过不少惊险的场面,但是却没有一次像如今那样吃惊的。那是因为,如今的成败,不仅关系著我一个人,而且,关系著整个人类今后的命运!
我转动了约莫两分钟,才转到了第十六个号码上。也就在此际,我的身后,传来一阵“阁阁”的皮靴声,那声音自远而近,来得十分快。
在声音刚一传入我耳中之际,我便想躲避。
但是,在我一个转身之间,我发觉已经迟了。
一个人已经转过了墙角,离我虽然还有十公尺左右,但是他毫无疑问地可以看到我了。我连忙又转过身去,停顿了几秒钟。
在那几秒钟之中,我全身肌肉僵硬,几乎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只有我的大脑,还在拚命地活动著,思索著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