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不下来,全在这个空间里:舞厅,1985
1936,1940,1942,1944,1945,1956,1968,1983。一群人不断跳舞。
同样的演员,不同的角色;同样的舞厅,不同的时代。
没有一句台词,只有不同风格的音乐和舞姿。
就这样半个世纪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感觉不到一点沉闷和冗长。
默片式的表演方式,漫画式的人物造型,戏剧式的场面调度。
恋爱了、绝望了、打仗了、解放了、运动了,迪斯科流行了……
可笑的、可爱的、可悲的、可憎的、可怜的,全在这个空间里。
舞厅作为一个公共空间,似乎却从来没有在我们的生活里消逝。我们可以想起八十年代,交谊舞席卷中国的各大城市,无数中年舞迷挤入几块钱一张门票的舞厅中寻找传说中的高档消遣方式;“霹雳舞”盛行之时,全国的青少年似乎都在练舞,恨不得把教室、操场都当作舞厅;整个九十年代,大学食堂一到周末成为舞的海洋,大家拥挤在一起暧昧得享受尚未到来的身体解放。即便是舞厅已经被迪吧替代的当下,中国的银幕上也从没有间断过对三十年代上海舞厅的遐想和缅怀:任何一部讲述那个年代的电影,无论是那种色彩和姿态,几乎都会一致的出现“百乐门”式的歌舞厅场面。舞厅总让人想到它是一个释放快感的地方,但意大利人埃托莱?斯柯拉(EttoreScola)拍摄的《舞厅》(LeBal)则承载着更多的寄托。这部电影所有的场景就是一间舞厅,讲述了八个故事片段,所有的人物在这里出现,所有的故事在这里发生,没有一句台词,却纵横半个世纪。我后来在一次火车旅行中突然想起这部不久前才看到的电影的,大概是因为车厢里的某种感觉非常奇妙:它是在流动的地理轨迹中的一个相对静止的空间;而那部影片中的舞厅也是如此,它像是流动的历史轨迹中的一个相对封闭的世界。
阿城在《且说侯孝贤》里提到“埃托莱·斯柯拉的电影《家族》(LaFamiglia)纵八十年,横五代凡数十人,看完却惊异完全没有外景如有外景及戏剧功力之举重若轻、举轻若重。”同样可以用在这部《舞厅》上。《舞厅》用精彩的表演和出色的调度,勾勒出一个时代、多少心事,气氛跃然而出,让人觉得情绪停不下来……以至在看完《舞厅》之后,立即又重看了一遍《雨中曲》,一代巨星金?凯利缔造的最杰出的歌舞片。背景借无声电影向有声电影过渡时期的背景,讲一段电影外史。金?凯利借一切可借之物,片场里的道具、公寓里的家具、水滩和雨伞将内心的“真欢喜”表现到淋漓尽致。室外镜头用“凌厉的升降镜头”,明快大气。最后的“百老汇之歌”,又呈现白日梦里的白日梦场面。核心的几场歌舞,真是让人过瘾之极百看不厌。“歌舞片”原本是四五十年代好莱坞时期的类型片代表之一,那种载歌载舞的狂欢场景,突然开唱开跳的白日梦境,都代表了当时的人们理想化的生活姿态。如今,“歌舞片”和另一种经典类型片样式“西部片”一起,已经成为电影史上被翻过的一页。“歌舞片”的形式似乎只能在小孩子的迪斯尼动画片里再现了,而它曾经是男人们争相欣赏和模仿的一块镜面。
《舞厅》也表现出人与人,人与时代之间的某种姿态。《巴黎最后的探戈》,保罗在舞厅里对让娜说过的话:“探戈是一种仪式”,《舞厅》中那些不同时代的男男女女也将舞蹈当作一种仪式。——一种在公共空间里表白自己人生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