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血泊中会合:红圈,1970
《红圈》(Lecerclerouge)象是从美国黑色电影和B级片里来的。只是把节奏放得更慢,把剧情变得抽象。戏剧冲突转化为冷静地观察,宿命悲剧转化为近处的凝视罢了。执导者让-皮埃尔·梅维尔喜爱美国文化,把自己原姓格鲁姆巴赫改为《白鲸记》作者赫尔曼·梅维尔的姓;梅维尔喜爱电影,说“当一个电影观众,是全世界最好的职业”。《红圈》冷峻、简洁,又一丝不苟,“拉辛式的裁剪技巧”。大盗虽非无所不能,但总有个人神话的气质,既然片头已经画下一个圈,死亡再所难免。阿兰德隆、伊夫蒙当、布尔维尔,盗匪警察个个孤独,做困兽之斗。标题说佛祖画下一个红圈,说有些人即使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而走向不同的道路,到约定的那天时,他们终究会在红圈中会合——这个红圈意即血泊,意即死亡。曾经有传,吴宇森要重拍此片。吴氏汲取梅维尔养分颇多,造型、个性多出于前者,但以他的热烈断然拍不出前者的冷静,一种如火,一种如冰。当下的作品片太多如火如荼,《红圈》那种默默无语、不夸饰的动作场面已经不再令人青睐。但其中的节奏和调度还是呈现出一种优雅的气质。火车横越影幕的场面眼熟,原是被德·帕尔玛用在了《碟中谍》里。
“再见,孩子们”:路易·马勒,1971/1974/1987
在标准公司(Criterion?Collection)出版的路易·马勒套装(3D9+1D5)中收录了三部这位新浪潮左岸派导演以“孩子”为内容的影片,分别为1971年的《好奇心》(LeSouffleaucoeur,又译《心之呢喃》);1974年的《拉孔布·吕西安》(LacombeLucien);1987年的《再见,孩子们》(Aurevoir,lesenfants)。不过这三部电影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系列剧”,似乎也非导演本人意志使其成为一个“三部曲”。非要寻求一个同一的题旨的话,那么可以寻到路易·马勒自己曾说过的话:“我所有的电影都是以‘纯真的丧失’为主题的”——如果把“纯真的丧失”作为狭意来理解,倒是适用于这个套装。路易·马勒出身于一个中上资产阶级家庭,在他的自传性质的影片中常涉及富裕的家庭背景,他的母亲家族(贝金家族Beghin)拥有欧洲最大的糖厂之一,而路易·马勒和兄弟姊妹们都在天主教区的大房子里长大,幼年受过良好的私人家教。但是路易·马勒自骨子里有着对上流社会的反感,这些不仅在他这个套装作品里有所流露,而且他也有切实探讨下层和蓝领生活的记录片。路易·马勒所受得争议不比任何一个新浪潮导演少,在风格上他不断试验力图建立新的电影话语结构体系,但因为甚少革命性、不作惊人语,而往往被人误会为“保守”;在题材上他大胆涉及政治、伦理、性等各种话题,而常常掀起轩然大波,从记录片《印度魅影》到晚年作品《烈火情人》,当然也包括这个套装里的前两部影片。
1.好奇心
1954年的春天。一个热爱爵士乐和加谬的《西西弗斯神话》的15岁少年罗伦特,正迷恋着自己的母亲。在苦闷的青春期里,两个哥哥一面教他抽烟、喝酒,以及性知识;一面无休止得捉弄他。开放的意大利母亲的身边永远少不了年轻的情人,罗伦特深感嫉妒。在一个醉酒的狂欢之夜,母子犯下了禁忌的事。事后母亲说,这是一个美丽的秘密,永远不会再发生,但永远不要为此悔恨。路易·马勒从不在自己的作品里流于庸俗的批判和哗众取宠的猎奇展示。尤其是这部以乱伦为最终内容的电影,却被处理的细腻、温柔,将一场所谓的“畸恋”化作亲昵、动人的情感,由此可见导演自身的敏感和宽容。在一本路易·马勒的访谈录前,有评论者指出,他的作品“大多像是一个‘文化个案’,是导演对主题、主题人物及主题人物的心灵与社会文化背景的分析”,这部《好奇心》尤其是。面对世间不可能被理解和原谅的故事,路易·马勒以自己精致、稳重、抒情的风格,给予了“慷慨地原谅”,这是“最健康”的表现。
2.拉孔布·吕西安
1944年德国占领下的法国。一个叫做拉孔布·吕西安的乡村少年,充满了无处宣泄的野性,他想去参加抵抗组织因年龄过小被拒绝了;偶然的一次闯入盖世太保驻扎的旅店,却令他不假思索地出卖了地下运动的同乡。于是成为一个“德国警察”,拥有了自己的枪支和权势、为所欲为。在巴黎解放前夕,他带着自己的犹太恋人和她的祖母逃入一片森林。这时影片忽然恢复了吕西安仍是纯朴少年时候的田园风情。这部影片在当时的法国引起了左派愤怒,据说思想家福柯痛骂此片以色情伎俩塑造反英雄形象等等。据导演本人称《拉孔布·吕西安》描绘的是“平凡的罪恶”——从内里来看,这的确比单纯得描绘法西斯分子的罪行更令人不寒而栗,因为一个普通人竟然可以如此轻易而简单的出卖了国家和同胞。影片的色调虽然清冷,但依然精致,以中景居多,“混杂着私我的情感与客观的距离来观察角色和环境”。虽然以通俗剧的眼光看这部作品的故事发展多少有些令人惊奇,但吕西安这个莽撞、寡言的少年依然被塑造得有血有肉,138分钟的长度交待了一个法国人在二战间的短暂的、传奇的、或许也是有着某种典型意义的命运。
3.再见,孩子们
1944年的冬天。路易·马勒和许多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被送到乡下的教会学校去寄宿;他和许多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和别的孩子打架、有自己的小爱好、偷看黄色书籍。但是就在某个如同平日的早晨,盖世太保冲击了学校,带走了他最好的朋友,因为他是个犹太人;然后他们也带走了校长。这位充满慈爱的神父回头对学生们道别:“再见,孩子们!”。路易·马勒后来说,这就是他失去童真的时刻,一切的美好都化为齑粉。他在话外音中说,四十年来,没有一天他忘记过那个早晨。影片的绝大多数时间这是一部的“学童生涯的清新散文”,如果不是那种路易·马勒特有的稳重和端正,以及隐隐的不安,那么这可能又是一部《四百击》。但是马勒却在四十年后的美国才觉得“到时候应该拍了”,可见这部作品在他自己心头的分量。他认真思索、回顾、查找资料,并重访了旧时老师与同学。做了严谨、缜密的工作之后,他在制作出了令人痛心和感动的《再见,孩子们》。这部电影不仅是路易·马勒个人对过去的一个告白和告别,也是对未来世界的一份提醒和祝愿。在片头的演职员表之后,一群小孩子正涌进学校的时候,银幕上出现“献给科特蒙(ManuelCuotemoc)、洁思婷(Justine)、修兰(Chloe)”的字样——这三个名字就是路易·马勒的三个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