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华回府休息几日,就要准备去弘慈寺上香。当年裴昭华与张先昱是在弘慈寺相遇,才有了后面的姻缘结果。张先昱对弘慈寺印象颇好,是要与妻子一同去。然就因为当夜一点小事,第二天妻子又闹了脾气,说什么也不跟他去,张先昱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又不放心她一个人,不得子厚着脸皮去求江文景。
江文景正好无事,就答应了他。
下人套了马车,裴昭华先上去,她一年没回京府,此时看什么都怀念新鲜。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放下隔窗,坐到江文景身边,抱住她的胳膊,“嫂嫂,我昨日去凉亭子里坐,碰见大嫂嫂了。你知道的,大嫂嫂那个强势的脾气,我看见就害怕,昨天她却没训斥我,还和我好声好气地说话,真是怪哉!”
江文景被她的表情逗笑,“大嫂哪像你说的那么可怕。”
“你守规矩,大嫂看你顺眼,自然不知我的苦衷。”裴昭华嘟起嘴巴,“大哥都管不了我上房揭瓦,却一见到她就发怵,大嫂嫂还真是个能人!”
顿了顿,她又嘟囔一句,“不知道大嫂是怎么管束那个外室子的。”
这么一提,江文景想起来许久没见到远洲,他好像被二爷扔到辛越书院读书去了,城北胡同离裴家太远,怕是要年节告假才能回来。江文景没放在心上,裴远洲确实不能一直待在府里,该读书上进些,那孩子聪明,日后定能考个功名。
一路说着话,马车停到了弘慈寺前门。
江文景怕裴昭华摔着,伸手去扶她,裴昭华蹦蹦跳跳的,倒是半点不娇气肚子里的孩子。江文景看着好笑,明白张家那少爷为何这般头疼了。
寺门前有知客师父来迎,裴昭华对弘慈寺印象很好,毕竟是她姻缘开始的地方,她挽着裴昭华的手看东看西,“师父,我记得前殿以前是有只幼猫的。”
知客师父双手合十,回道:“那只幼雏已经找到有缘人了。”
江文景对那只猫有些印象,是只橘猫,小小的一团,毛茸茸的,自己跑到弘慈寺,一直是寺里的师父在喂养。
裴昭华略有惋惜,她还挺喜欢那只小毛球。
两人到正殿进香,添了些香油钱。到晌午,知客师父带着二人去禅房歇息,又送了斋饭。
用过午食,裴昭华不觉得累,想在寺里逛逛,要拉着江文景一起去。江文景对上次高氏带着她去栖音台的事记忆犹新,下意识抵触,奈何裴昭华兴致勃勃,她如今有孕,自己也不能放着她一个人不管,就答应了。
经先帝修缮扩建后,弘慈寺所建之地依山傍水,上有奇木,下有虎溪,而今虽是冬末,后山泉水周围也有鲜草盛景。寺□□五大殿,十高堂,三十六亭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椽摩栋接,梵宇庄严,气度恢宏自然,走在慈悲佛祖之中,人心也安定许多。
裴昭华走得累了,就到一处阁里歇着。不一会儿外面进来一行人,前面的女子篦妇人发髻,描淡妆,穿雪青的缁衣夹袄,外披了件寻常的布袍斗篷。
因裴昭华与江文景坐在里面,外面的人起先没看见她们,裴昭华多打量两眼,蓦地想起来是谁,抓住了江文景的手,低声道:“嫂嫂,我们先走吧。”
江文景见她紧张,狐疑地看那头看了眼,嘴唇抿住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住在栖音台那位,张阁老的嫡女,张平茵。
张平茵进去才看见里面坐着两个女子,两年前裴府办喜宴,她随父母同去,在喜房里见到了裴昭鄞的新妇。那女子戴着沉重的凤冠,温温柔柔的模样,昏黄的光晕打在她的脸上,衬得肌肤瓷白如雪。
新娘子哪有不漂亮的,只是张平茵心底期待,那江氏女有德无貌,貌丑无盐才好。裴昭鄞是父亲的学生,她与他才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偏偏他娶了别人。
内室里静了一瞬,既然碰了面,必然要去说话,免得失了礼数。
裴昭华不喜欢这位二哥老师的女儿,她自小在家里娇养,张平茵也是被养得娇气,两人见了面谁也看不惯谁。加上她一心向着嫂嫂,张平茵与二哥又有那样不清不楚的往事,她不想让二嫂嫂伤心。
“裴二夫人,裴四小姐。”张平茵先说了话。
这回避也避不过去了,裴家虽鼎盛,但倒底是受了张家的恩,朝堂上是张阁老一派,都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
“张大小姐。”两人福礼。
张平茵莞尔一笑,“瞧你们见外的,我与景斯兄妹相称,二夫人理当唤我一声妹妹,四小姐也该叫我一句姐姐。”
裴昭华心里呸了一声,真是好不要脸,谁是她妹妹,若不是仗着有个阁老的爹,哪敢这么嚣张。她二哥哥都娶妻了,还景斯景斯地叫着,也不知避嫌。
“不打扰张大小姐了,我与二嫂嫂还要在寺里走走,大小姐在此处歇着吧。”说着裴昭华抓起江文景的手就要出去,张平茵道:“我也是要出来透气的,不如与两位同路。”
裴昭华呵呵一笑。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张平茵自是不把裴昭华这个已经外嫁出去的姑娘放在眼里,她真正想注意的是景斯娶了两年无所出的江氏。她是在景斯成婚一年后才与陈行结的亲事,陈行的死对她而言无足轻重,不过能借陈行的死见到景斯,也算是他死得其所了。
同为女子,江氏小门小户出身,也不知哪来的面皮,两年未给景斯生下一儿半女,还敢霸占着丈夫不让其纳妾,任谁听了都觉得好笑,这江氏可真是不自量力。也就景斯那般儒雅温和的人会纵容她,可他不能不要子嗣,照此以往,江氏不是被逐出门户,就是隐忍退让,将景斯让给妾室,自己独守空房。
张平茵感叹之余,不禁想自己若为景斯的妻,绝不会这样坐以待毙,便让他纳两个良妾,届时自己养了孩子,再找个由头把妾室处置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果真是小门小户,年纪又轻,只看得见眼前的一亩三分田。
作者有话要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出自《阿房宫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