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宜尔没走,她还想看看接下来的走向,是不是和她的预判相符。
她朝钱晓韵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倚在走廊墙上,要不是荷包空空,还想点支烟磕袋瓜子,更符合?下的场景。
那边的戏台子上,直男之光没有顺势搂住钱晓韵,他甚至隐隐往后退了退,但是也没直接推开她。
顾宜尔看不见他的表情,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能看见钱晓韵言晏晏地应了几句,暧昧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脖子,然后放开了手。
退出安全距离之前,钱晓韵像是临时改了主意,摆明了寻衅,撩起眼皮望过来,抬手抚了抚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亲密极了。
花样一出一出的,扭得像蛇精出浴。
顾宜尔不咸不淡地观赏了一会儿,觉得戏码老套无趣,难免有些失望。
虽然走了一天的脚疲乏肿胀,她觉得暂时还是不要过去比较好,万一他俩激情四射想相拥上床,结果被她冷不丁打断,渣男之光从此一蹶不振怎么办,那她岂不是缺了大德嘛!
顾宜尔很好心地留下一个“Enjoy”的口型,转身回到电梯里,按下了一层的按钮。
她本想在酒店大堂找个沙发瘫下的,刚挑中一个米白的低背沙发,一个小男孩突然往她脚边一躺,四仰八叉地对着妈妈耍泼,吵着闹着要去看黑天鹅。
看黑天鹅?
?觉是个换换心情的好方法。
顾宜尔跟在母子俩后面去了酒店花园的人工湖。
黑天鹅是有几只,不能摸也不能喂,看几眼就差不多了。
天色还没沉下来,橘红的落日圆滚滚地坠在天边,温暖湿润的微风拂面,很是舒适,顾宜尔沿着花园小径往深处散了散,一直走到了酒店的泳池旁。
如果她知道会在泳池旁见到Carlota和小男友,她是打死也不会往这边走的。
顾宜尔并不是很想在意她的塑料母亲,在那些见不到Carlota的日子里,她也的确不太想得起她来。
但是现在,看着Carlota和年轻小男友交缠在池边的白色躺椅上,顾宜尔突然生出一股奇异的冲动,想冲上去问问,他们怎么能那么旁若无人的,嬉着互喂葡萄?
还有认识的人过去打招呼,Carlota是如何做到挽着年纪小到足以做她儿子的男伴,和熟人相谈甚欢的?
Carlota就没有想到,她的女儿,她和合法丈夫生下来的那个女儿,住在这家酒店,有可能会看见这一幕吗?
成百上千的问题带着巨大的问号和堵塞的烦闷冲上脑海。
顾宜尔才意识到,她想问的不止这些。
她,居然,还有点想问问尚涵明,为什么不推开?
但她问不出口。
原因大概是因为不符合她的小蠢花人设,或许是不想听到敷衍的假话,可能是打心底里认为,在这场始于谎言的骗局里,她什么都不必在意。
被泳池里的嬉闹声拉回神思,顾宜尔觉得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再在泳池边站一会儿,她怕她会忍不住把Carlota的葡萄一巴掌拍水里。
手机在衣袋里震动两下,是渣男之光发来的微信,问她在哪里,说晚上有一场晚宴要参加,询问她是否同去。
算了算时间,那俩人看来是没睡成。
她还没想好回什么,一抬眼,正好看见钱晓韵独自出了电梯的轿厢,往酒店大门口去了。
心里一动,手指飞快敲击屏幕。
顾宜尔:【我在湖边看天鹅。】
手机揣回口袋里,快步向钱晓韵走去,叫住了她,“聊几句?”
“我没什么可说的。”钱晓韵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顾宜尔没在意她的拒绝,自顾自看了周围一圈,“这里人多,去湖边吧。”
钱晓韵面露犹豫。
反正面具已经摘掉了,顾宜尔说话十分直白,“放心,我还不至于会推你下水。”
钱晓韵笑了,那就去吧,她没什么可害怕的。
一身可爱装扮的小姑娘,“你不怕我告诉他?”
“可以呀,你快去告诉他我是这种人,顺便让他去看酒店的监控录像,证明我确实上去过。”顾宜尔微微一,婊得明明白白,“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愿意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浪费时间。”
钱晓韵玩味地啧了一声,“现在的小朋友,?是不得了。”
瞥见从屏风后绕出的人影,顾宜尔一秒变脸,立即颓靡地垂下了头,嘴皮子没有因此放松半分,“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有人信就行了。”
尚涵明来了,习惯顺?地和顾宜尔站在一边,揽住她的肩,随口问钱晓韵:“还没走?”
钱晓韵丝毫不担心对峙场面,她不说长袖善舞,至少见识和阅历是比这种乳臭未干的小朋友强得多的,?要比谁恶人先告状更厉害,她也不可能会输。
见顾宜尔要说话,钱晓韵抢在前面开口道:“我刚下楼,正好在大堂遇上顾小姐。”
尚涵明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
顾宜尔捕捉到了。
她猜的没错,既然渣男之光不谈超过三个月以上的恋爱,在感情中一定是个怕麻烦的角儿,对这种毫无意义的勾心斗角肯定相当反?。
战略是保持不说话、不挑事儿。
“顾小姐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一上来就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钱晓韵面露意求全的大气,“还警告我离你远点,不然我一定会后悔。”
顾宜尔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一步,拉往渣男之光的胳膊,微弱地嗯了一声,“是这样的。”
“这话是你说的?”尚涵明挑眉。
顾宜尔浑身暴露出突然被点名的僵直,点了点头。
“确定?”
顾宜尔整个人都快埋进他的衣袖布料里了,但还是没有犹豫地以肢体语言表示了肯定。
对面的钱晓韵脸都快绿了,刚想开口补救,男人不带感情地继续反问顾宜尔道:“你说了什么?”
“我,我说……”顾宜尔紧张地瞟了瞟钱晓韵的方向,嗓音带着无法忽视的紧缩,语无伦次,迷惘到空白,“我……我说了什么呀……”
像是飞快地编出了一个站不住脚的拙劣借口,“我想让钱姐姐和我一起看天鹅。”踮起脚,满眼都是求他不要再追问下去的乞求,“哥哥……”
不就是比谁更茶更婊嘛,顾宜尔压根无所畏惧。
钱晓韵毫不怀疑,即便她现在说出事实,甚至往顾宜尔身上泼更多脏水,顾宜尔会以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模样委委屈屈地认下。
妈的,遇上个茶中茶。
果然,尚涵明抬起手臂,食指点了点露出的腕表表盘,“约了王总八点,你要迟到了。”
判断不言而喻。
或者对他来说,其实这件事的孰是孰非并没有那么重要。
钱晓韵离开的时候,路过顾宜尔身边,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嚼穿龈血地回敬了一句“牛逼。”
顾宜尔头也没抬。
气死你,略略略。
顾宜尔最后没有跟尚涵明去参加晚宴,理由是她害怕陌生人多的场合。
尚涵明没有强求,把她送回房间,为她订了客房服务的餐食,自己驱车出发。
刚和于飞丁宁碰上头,于飞就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边,“老尚,你该不是当着我宜尔妹妹的面,就和钱经理搞上床了吧?这么刺激?”
一旁的丁宁是一脸欲言止的尴尬表情。
“什么意思?”
尚涵明没顾上纠结于飞那个“我宜尔妹妹”的称呼。
于飞的语气比他还着急,“我宜尔妹妹刚打电话给小丁宁,打听你和钱经理的关系,还千叮万嘱让我们不要告诉你她问过。你他妈是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哎老尚我跟你说啊……”
于飞的叨叨叨自动在尚涵明耳中过滤成背景音。
只可能是傍晚在酒店房间门口的事,被顾宜尔撞见了。
?时,钱晓韵跟了过去,说离宴席开宴还有几个小时,直白袒露地邀请他。
他对钱晓韵一向的热情奔放习以为常,多少顾念一些往日,没有直接推开她。
过去尚涵明偏好找成熟女性,因为大家都有约完一炮各自归向各自生活的默契。
而赵茹熙的例外,让他不愿意再尝试。
他?场就说:“我有女朋友”,拒绝了钱晓韵。
钱晓韵也没多做纠缠,说了一句“那真是可惜”,便放开了他。
想通的那一刻,尚涵明为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而?到万分的不可思议。
他竟然想的是:我要解释清楚。
他很快又觉得可笑,这有什么可解释的。
“上去吧。”他漠然道。
酒宴并未如他所料的让他完全分神,他在一整晚的觥筹交错中,中途抽身出去给她打电话,一遍遍提示已关机。
今天的场合无法提前离场,即便可以,尚涵明也不会提前离场。
一晚上浑浑噩噩的过去,别人没有看出尚涵明自如的交际下蕴含的情绪,只有于飞,一眼就看穿了他那不肯承认的焦急,恨不得操起酒瓶哐哐把他砸醒。
于飞苦口婆心地劝诫没有成功,尚涵明还是在酒宴上待到了结束。
午夜过后,尚涵明才返回酒店。
房间里黑洞洞的,不意外的空空荡荡,属于她的东西都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她在机场给他买的东西,衬衫熨得平平整整挂在衣橱里,深灰色的U型枕插在椅背上,水杯只留下了男款,置于吧台上。
顾宜尔在整洁洁白的床铺上留下了一张纸,使用的是酒店的白色便签,所以尚涵明第一眼没有发现。
字迹写得潦草随意。
顾宜尔说她不想做他和钱晓韵之间的第三者,她自愿为爱退出,成全他们。
那张巴掌大的便签条被尚涵明笑着,在掌心攥成了死紧的团。
有什么情绪,猝然掌控了他的理智。
订回程的机票,去把她抓回来,撬开她的脑子,数数里面到底只存活着几个脑细胞。
他是这么想的,他这么做了。
在订单的最后一步,付款流程被丁宁循例发来的明日日程短暂阻碍了半秒。
尚涵明感知到了胸腔中快要迸出的震怒。
自从中学那段荷尔蒙爆炸的青春期之后,他就再没有为女朋友有过多少情绪起伏。
是故一瞬间他都分不清到底在生气什么,是愤怒她竟敢不告而别,还是愤怒自己竟然因此而?到了愤怒?
冥冥之中,事态好像往什么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其实早该发现的,为爱剃头、布置玫瑰花瓣,这绝不是他应该做出来的事。
长期生存于习惯的茧室,?察觉到了难以掌控的微妙意外,第一反应,便是产生了铺天盖地厌恶情绪。
果断取消机票订单,利落地关掉订票软件。
伸手拽过椅背上的外套,打开房门,去往楼下的行政酒廊,时间正好,还能在lastorder前喝上最后一杯。
*
此时的顾宜尔,在飞机上睡得鼾声四起。
她梦到赵茹熙和钱晓韵两个人臭不要脸,二打一,跟她抢葡萄。
她奋力地抢啊抢,上蹿下跳,挠脸扯头发,无所不用其极,终于把葡萄抢到手了。
紧紧攥在手心里,得意极了。
钱晓韵七扭八扭的,得很诡异地问她:“你看看你手里是什么?”
顾宜尔低头一看。
手里的葡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渣男之光的头。
她吓得冷汗直流,尖叫一声,一哆嗦惊醒了。
摸摸满是汗水的额头。
妈耶,?是晦气。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我写得超明显啦!这一章男女主终于不一样了,大家看出来了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