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酣眠，顾宜尔醒得很晚。
懵懂的大脑，茫然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一下没反应过来身处何处。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记忆阀门开启。
拉开窗帘，天气突变，阴沉沉低压压的天，大海是连天的浑浊黑灰色，近岸处，汹涌的白色海浪夹杂土黄泥沙翻滚，狠狠砸在礁石上，碎得四分五裂，让人无端觉得压抑异常。
挂在空调出风口的衣服已经干了，这种程度的空气湿度不免让顾宜尔担忧了一番自己的肌肤。
在浴室镜前穿好衣服，拉过墙上的化妆镜，脸凑上去仔仔细细观察，不放过每一个边边角角。
放心了，依然是那么的吹弹可破。
出了浴室，她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找到藏在枕头下的手机。
那会儿已是困倦极了，顺手一塞。
电量不足。
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和未接电话，都在关心她昨晚的酒店惊魂。
渣男之光没有找她。
站在门后的全身镜前理一理衣服，万幸是挂着晾了一夜，没有一丝皱褶。
嗅一嗅，还有沐浴露的香草香。
很完美。
可以拉开门，面对渣男之光了。
手刚放在流线门把手上，倏忽停住了。
她没化妆。
不是平时的伪素颜。
是真素颜。
还好她的每一个手提包里，都常年备有大于两根的眉笔，和一支正红色口红。
眼妆可以贫瘠，眉形绝不能没有。
口红颜色太艳，先饱满涂一层，再用纸巾抿掉两次。
她对镜练习了一会儿表情。
今天要展现的风格有点复杂，开心加羞涩加恐惧后遗症，难度在于把握各自的度。
这回是真的可以迎战了。
手往下一压，拧开门。
比清冷空气更早灌入的，是食物蒸腾的香气。
顾宜尔匆忙去揉胃，来不及了。
“咕噜噜噜噜——”
生理反应难以控制，肚子奏鸣出响亮的号角。
“醒了？”
沙发上的人被这不小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尚涵明还穿着昨天的黑色T恤，悠悠闲闲地靠在深灰色沙发一角，长腿随意地搭在大理石茶几上。
电视上正在播放昨晚看到一半的电影，空灵的音乐缓慢流淌。
窗外阴沉昏暗的景，和这一幕，竟然出奇的合适。
“正好，来吃早餐。”
他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冲她招招手。
自然到，仿佛他们已在同一个家里醒来过千千万万次。
中央空调开足马力吹了一夜，空气干燥得令人恍惚。
心底好像被奇怪地拉扯了一下。
顾宜尔含糊应了一声嗯，像是在逃避着什么，没和他对视。
走到餐桌旁，那儿停了一辆餐车，是客房服务送来的早餐。
越靠近，食物的香味愈发浓郁。
胃部传来的抗议一浪接一浪，在告诉她，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顾宜尔迫不及待地掀开银色餐盖。
“给你点的粥。”
尚涵明拉开椅子坐在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
一大碗皮蛋瘦肉粥，熬得浓稠不见米粒，皮蛋和肉丝隐在粥里，面上飘着姜丝和葱花，蒸汽袅袅，咸鲜扑鼻。
顾宜尔捏着白瓷勺，埋头喝粥。
对面坐了一个人，感觉真的很奇异。
来A大上学之前，早餐从来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那间，大得空荡的餐厅。
所以她宁愿自己租房，面积骤小无所谓，也想早早从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冰冷大宅里搬出来。
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顾宜尔看了看对面的人，问道：“学长，你早上只喝咖啡？”
“习惯了。”
“这样不可以的。”
顾宜尔站起身，拉开所有柜子找了一圈，悻悻无功而返，最终在吧台拿了个干净杯子倒了一杯粥，不伦不类。
重新坐回桌边，把碗推给他，“我的分你一半。”
她看见尚涵明低下了头，望了那半碗粥许久。
敛下的眼眉辨不出情绪。
桌上那杯中深烘的咖啡香味四溢，醇厚苦涩，让人联想起波旁威士忌，或者烟熏炖肉。
顾宜尔手指搓搓鼻子，“我也想喝咖啡。”
尚涵明收回落在粥碗上的眼神，好笑地看向她。
粥配咖啡？
无所谓了，反正杯装粥已经足够怪异。
顾宜尔其实也习惯喝纯咖啡，但抱着人设一定要贯彻到底的决心，她在餐边柜上的一堆咖啡胶囊里挑了焦糖玛奇朵口味，“这个，学长帮我做好不好？”
“小孩。”尚涵明嗤了一声，起身往咖啡机走去。
觉得她很像那种想偷喝酒，又怂，只敢用筷子蘸一点，放进嘴里又呸呸嫌苦的小孩子。
不敢相信，只不过一顿早餐而已，顾宜尔甚至动了放弃这个游戏的念头。
她突然觉得，渣男之光好像也没那么差。
毕竟，出差累死累活半个月，一听她有事，就愿意半夜开这么久的车过来不是么。
回头想想，她一直介怀的点，也只是尚涵明嫌她床上无趣。
这其实很好办，顾宜尔有信心，能一觉睡服他。
好好洗刷洗刷他的观念，让他知道平平无奇Bcup也能肆虐人间。
很难否认想睡他的想法。
长得很帅，她昨天确认过了，身材也是一流。
借趴在胸膛上的机会，蹭来蹭去，导致今天变成了自动透视眼。
她并不想树立lsp的形象，但和行走的男性荷尔蒙共处一室，是真的很难控制住多巴胺的分泌。
会渴望云雨之欢，也是人之常情。
“学长。”顾宜尔犹豫了，出声叫住他，“那天你问我的话，可以再问一次吗？”
问出口的时候，她还在苦恼，万一渣男之光没明白她的意思，她该怎么暗示他才好。
尚涵明停住脚步，转过身，走回餐桌旁。
对于顾宜尔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他好像没觉得有多意外。
食指挑起下巴，迫使顾宜尔和他对视。
“和我在一起？嗯？”
势在必得的语气，似乎只要顾宜尔一点头，他马上就能把人整个端床上去。
刚才那一点温馨家常的氛围霎时烟消云散。
和一头冷水迎头浇下也没什么区别，顾宜尔肩膀往后缩了缩，心情有点复杂，“学长……”
尚涵明眼里调笑意味愈浓，“还叫学长？”
顾宜尔犯了难。
该叫什么呢？
亲爱的？宝贝？哈尼？达令？
都感觉不太对。
亲亲老公？
大什么什么老公？
算了吧，这是什么小黄|文剧情。
有什么既符合她的人设，又能表示亲密的称呼呢？
啊，有了！
顾宜尔抱腿蜷缩着，像是想要躲进宽大的座椅里。
她朝着尚涵明偷偷瞄了一眼，眼皮掀起，又飞快垂下，再掀起，再垂下，第三次睫毛颤抖着羞羞答答抬起眼的时候，忸怩地发出了一声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她娇滴滴地唤了声“哥哥。”
茶得恰到好处。
顾宜尔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竖了八个大拇指。
不愧是她。
尚涵明愣了一下。
面前的小姑娘还没完全清醒，睡意惺忪，眼神迷离，话音里带着浓浓倦倦的鼻音。
大概是年纪渐长，听了这种称呼，简直像仰脖灌了一大口二锅头。
顾宜尔敏锐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变化，撒娇撒得越发来劲，“咖啡咖啡，哥哥，咖啡——”
尚涵明扫了她一眼，眼光黯沉沉的，有些吓人。
但他还是回到了咖啡机旁，将胶囊放进去，按下开关。
而此刻，顾宜尔脑子里所有的弦都绷直在了断掉的边缘。
她是真心觉得，渣男之光手机不爱锁屏是个坏习惯。
手机被他随手扔在餐厅过道的装饰架上，几条未读微信亮得刺眼。
钱晓韵：【你才刚走几天，就开始想你了。】
钱晓韵：【为什么不回我？】
下一条隔了半个小时，钱晓韵发来一张照片。
顾宜尔没点开看。
她全部的思绪都被随照片附的那句话钉住了。
钱晓韵：【还记得这里吗？你曾在这里……】
接下来的半句话，顾宜尔都没眼细瞧。
极具挑逗的污言秽语。
这女人也是挺狠的。
顾宜尔眼睛像中了毒，痉挛得厉害。
痛苦地揉了揉眼，幼小心灵受到的精神污染无可挽回。
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
大概是不甘被冷落太久，那位热情大胆的钱晓韵直接电话追杀过来了。
“哥哥，有你的电话。”顾宜尔将来电人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读出来，“北城分部经理钱晓韵。”
公事公办的备注方式，还挺正经。
没想到啊，私底下花样繁多。
顾宜尔的内心小人在心尖上暴躁跺脚，气到面目狰狞。
这才去北城出差半个月，就他妈勾搭上了。
你爷爷的，上回那个赵茹熙的事儿还没完呢！
尚涵明哦了一声，没什么过激反应，也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
“不接吗？”顾宜尔在桌下攥拳头，靠强大的自制力才忍着没直接掀桌。
他抱着手臂在咖啡机旁边等着，淡淡道：“工作上的事，今天不想管，明天再说。”
“哦，这样啊。”顾宜尔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背影，“哥哥，你以后会对我一心一意吗？”
她为刚才的想法而感到后悔。
什么翻云覆雨，什么醉生梦死。
她现在只想锤爆面前男人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