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开业了!”不知道是谁站在街上吼了一嗓子,声音极大,似乎连天都要叫破。
吼完他拔腿就跑,手放进裤兜里,死死握着兜里的一沓钱。
这些钱平时派不上什么用场,毕竟不管是水还是土豆都是限量供应,有钱也买不了多少。
除了没钱不行以外,这钱的用处极小。
但基地的人倒是很珍惜——和别的基地比起来,这里就像天堂。
虽然一小部分人仍然有特权,但起码这里没有贫民窟,生了孩子不必丢弃,每个人都有工作,不管这个工作他们喜不喜欢,至少不用卖身。
屋子里的人们纷纷从窗口探出脑袋:“超市开业了?!”
“快快!快过去!”
平房里的男人只穿着一条裤衩,激动的冲女人喊道:“快快!把钱拿上!钱放在哪儿的?”
女人把孩子放到摇篮里,好在孩子还不用爬动,除了哭倒也不会给大人带去太多麻烦,女人蹲在地上,把柜子全部拉开——狡兔三窟,自从知道超市里的东西能用基地的钱购买后,他们就总担心会有小偷。
毕竟白天所有人都是要上工的,要是有人白天偷偷溜走到各家各户偷东西,那他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把钱分开放,一个抽屉里就放一点,桌子上也放一点,床垫底下也一样。
他们花了大半个小时才把家里藏起来的钱都找出来。
女人快速地数钱,输完以后朝男人笑道:“不少了!有一万二!”
这可是他们存了六七年的钱。
“幸好我们把钱都好好收起来了。”男人有些得意,“还是你聪明,想得长远。”
因为所有东西都限购,钱多钱少区别不大,刚刚开始用钱的时候人们还挺珍惜,时间长了,就觉得买完需要的东西后剩下的就是废纸,就是存到下个月,下一年都没什么用。
所以用不完的钱真的都当废纸用,拿去当火引,或者写写画画,反正除了拿它当钱,当什么的都有。
女人:“你身上放一半,我身上放一半。”
“咱们小心点,现在人肯定多,要不我们等半夜再去?大不了明天请假。”
“就怕半夜超市不开门,我记得以前超市就是十点关门。”男人有些发愁。
女人:“那我们先去看看,大不了过几天再去。”
“反正超市补货一直很及时。”女人想了想,“应该不会卖光就没了。”
以前还有超市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半大孩子,根本没土豆去交换,只能蹲在路边,对着满载而归的大人们流口水,恨不得自己一夜长大,也能挣到土豆。
只是那时候,他们所能设想的,能挣到钱的未来,不是去当打手就是去当表子。
哪里想得到有今天?
“先去看看。”
一对男女走出了家门。
他们虽然有了孩子,但依旧算不上是夫妻。
基地里的男女几乎都是这样,他们有家庭,可这个家庭并不牢固,人人都做好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准备,所以愿意生孩子的不多,能生孩子的,总归是有几分真感情。
他们还没走到超市门口,就看到了排到大街上的长队。
“竟然还不多!”女人狂喜,“说不定关门之前我们能排上!”
漫长的队伍几乎看不到头,可那只是几乎,既然能看到头,那就能轮上他们。
居民们乖巧的排着队,毕竟不远处就有一群邹鸣豢养的打手,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准备做出点成绩来。
没人愿意成为打手们的“成绩”。
“店长,喝口水吧。”年轻的女人讨好着给何雨断了一杯矿泉水。
何雨从女人手里接过,一饮而光,她叹出了一口长气。
但这口气还没叹完,就有雇员喊道:“老板!方便面没货了!”
何雨只能立刻带着人上三楼补货。
“大米也没了!”
何雨忙得焦头烂额。
她原本以为超市店长嘛,这肯定是个轻松的活,毕竟有一点小权力,过往的生活告诉她,但凡有点权力,哪怕再小,日子也会好过。
可她没想到,店长比雇员还累——人手不够的时候她的上,损坏的货物都要报给她,收了钱还要她对账,少一毛钱她都得焦头烂额的去找究竟是哪儿少了。
雇员们只需要上货补货,出了问题就找店长。
店长没人能找,只能自己想办法。
还不如养猪呢!
毕竟她也存了不少钱,就算不来超市干活,也有钱买东西,买完就回家享受。
“店长,红薯也卖光了……”女人一脸疲惫的从楼上下来,怀里抱着一个纸箱,“这是最后一箱泡面了,香肠腊肉全没了。”
何雨的嗓子快冒烟了,她摆摆手:“没事,卖完就关门,等明早再补货。”
女人点点头,她也累得连讨好何雨的力气都没了。
杨月来到超市的时候,超市已经在驱赶门口排队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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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年男人拿着喇叭大喊:“卖光了!都卖光了!明天再来!”
“你们现在进去除了空货架啥都没有!”男人不断喊着这几句话,但居民们还是想进去看看——如果有货架没空呢?好歹今晚就能吃点好的。
杨月看了眼男人,男人让开了一条路,让杨月进去。
外面等候的人也没有异议。
谁都知道杨月是邹鸣的长辈,有一层身份,似乎有点“特权”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来了……”何雨坐在地上,她抬头看着杨月,“这是真的什么都没了,办公室里倒是有点东西,都是我和雇员买的,待会儿去我那吃宵夜吧。”
何雨手里拿着笔对账,她虽然认字了,但文化程度仍然不高,写出的字都是狗刨字,不少字都只有她自己认得,所以记完之后还要让雇员里会写字的人再誊写一遍。
杨月笑着看她:“忙点好,就怕没有忙的时候。”
何雨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来气我的。”
这些年她们的关系好了不少,终于有了点朋友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不愁吃喝了,人才开始追求亲密关系。
等何雨和雇员们算好今天的钱,把账本收好,何雨才毫不客气的让杨月陪自己一起把她买的东西提回去。
何雨的腿脚和杨月一样,都不是很好,以前受的罪并没有完全补足,所以就住在一楼。
“煮粥吗?”杨月问。
何雨:“煮什么粥?费那么多水,就蒸饭,大米饭!”
何雨这时候才显出一点兴致来:“我吃土豆都快吃吐了!”
杨月心有戚戚,也觉得土豆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
除了米饭和面,任何东西只要当饭吃,吃久了就都喜欢不起来了。
米饭快蒸好的时候何雨放上面铺了一层切得薄薄的腊肉和香肠,何雨放完后说:“哎,本来我想买点鲜肉,但老板……叶先生说,这个天气卖鲜肉,拿出冷藏柜,走出超市,不到半个小时就坏了,买家吃了要闹肚子,就是不闹肚子,吃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了,所以只能卖熏肉和腊肉。”
杨月闻着腊肉香肠的香气,咽了口唾沫说:“有腊肉吃就不很错了!熏肉没有油水,腊肉有肥的!”
没有油水,基地里根本没有胖子,哪怕是她们这些最早跟随邹鸣的人,一个个也面黄肌瘦。
长胖这两个字实在是太奢侈了。
当饭端上桌的时候,两个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两碗饭上铺着肉片,没有菜也没有汤,但这是她们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顿真正算得上是“饭”的饭。
“吃吧。”何雨拿起了筷子。
她们的筷子用的也很生疏,以前都是直接用手拿,虽然会用筷子,但也仅限于会。
“邹鸣说,叶先生不会再走了。”杨月珍惜的吃完最后一口米饭,终于还是憋不住说,“我看他那个样子就忍不住担心。”
“这些年邹鸣就没怎么笑过,更不会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杨月担忧地说,“要是叶先生再走……”
何雨倒是不担心:“总不能叶先生走了他就不能活了吧?没发生的时候才会担心,等人真的走了,他也就只能接受现实,接受不了现实的人能活到现在吗?”
杨月看了何雨一眼:“你不懂。”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知道了太多,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强。
她十五六岁的时候喜欢过人吗?
似乎是喜欢过的,但那喜欢是无根的浮萍,是松散的黄沙,被风轻轻一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邹鸣不是。
无论是童年,少年还是青年,他都在遥望那个人的背影。
对一个人而言,这三个阶段,几乎快要囊括人的一生。
杨月把碗推给何雨。
何雨抬头看她:“干嘛?”
杨月理直气壮:“我是客人,我不洗碗。”
何雨面无表情的收碗。
“你不要管这么多。”何雨拿着碗走进厨房。
“不管叶先生会不会走,起码邹鸣现在相信他不会走,你担心有用吗?”
“还是你要去让邹鸣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何雨:“而且说不定他真的不会走呢?”
“人不抱点希望,怎么活得下去?”
这里太贫瘠了,不止是资源的贫瘠,还有人心的贫瘠。
人总得要点支撑。
何雨:“往好处想。”
“起码现在,我们都很幸福。”
叶舟回到了邹鸣身边,超市重新开业,她们有了肉吃。
这就是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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