纶太郎发觉自己似乎就这么睡着了。他在周日的早晨呼呼大睡,一直到法月警视来赶人起床为止,而欢乐分队的录音带依然在播放。毕竟他前天晚上彻夜未眠,这也难免。
“租车公司送车来喽。”警视往门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车子似乎需要你签收。我让人家在外头等,去吧。”
是昨天要水泽理事长安排的车。纶太郎喝了杯水后走到玄关开门见客,他一看发现哪是什么租车公司,根本就是熟面孔。
“……你这么快就转行?”
“别讲得那么难听。”《周刊先驱》的富樫答道,“你的样子才糟呢,至少刮个胡子如何?”
纶太郎心想,老爸真的年纪大了,居然连租车公司的服务员跟八卦杂志的记者都分不出来。
“有何贵干?如果要突袭采访,你就找错地方了,我不是什么演艺人员。”
“别这么凶。”他从跟昨天一样的夹克里掏出车钥匙,拿到纶太郎鼻前晃了两下,“这东西还在我手上,你就陪我喝杯咖啡吧。”
这人就算讽刺他也没用。而且不管怎么说,纶太郎依旧得问他为何特地留下“长谷川冴子”这几个字。
“那麻烦你到对面的咖啡厅等,我刮完胡子就过去。”
“圣·阿冯佐”的咖啡喝起来就像浮了层油的泥水,所以纶太郎平常对这家店敬而远之,但他认为这间店倒很适合富樫。十五分钟后,纶太郎走进店门,看见富樫正在吃晨间套餐的磅蛋糕。于是他在富樫对面坐下,点了杯姜汁汽水。
“一早就来打扰真是抱歉。”富樫言不由衷地说道。
“你怎么混进租车公司的?”
“我可没混进去,只是刚好在你家门前散步而已。送车过来的家伙,把我误认为你了。”
“这怎么可能。”
“唉呀,似乎是路上塞车,所以他没赶上约好的时间。看他频频道歉,想必很慌张,说不定还以为我是特地走到路上等车。我也不好意思跟他说认错人,干脆就替你签收。”
“用我的名字?”
对方点头。
富樫想必还有些事略过没提。虽说要把他赶走,但各种情报管道不可能立刻断绝。如果从一开始就抱着这种打算在门口埋伏,要唬弄送车的人并不难。谁会相信他是刚好经过?话又说回来,跟这个男人啰唆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是什么车?”
“店外停了一辆很华丽的车,你没注意到吗?”
纶太郎的确注意到了。
“……大红色的爱快罗密欧Spider?”
“一点也没错。”富樫睑上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那就是你的车。”
纶太郎头痛不已,这八成是理事长刻意整他。即使不管喜好问题,也得考虑车太显眼而妨碍行动的可能性;但这点又不能责怪富樫。他决定换个话题。
“不过,你应该调离这个案子了吧?”
“……果然不错。”富樫闷闷说道,“他们会突然把我赶走,是你向理事长打了什么小报告吧?”
“对。她说,如果是她就会派个更机灵的人。”
“哼,那个爱摆架子的家伙确实会说这种话。”富樫一睑扫兴。
“你承认是水泽议员的手下了吧?”
“嗯。事到如今,想否认也来不及了。”富樫喝了点水,咬碎冰块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虽然没什么好得意的,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聊了,以后再也不会啰唆地缠着你。”
他讲得干脆,纶太郎却没当真。
“昨天那个异想天开的剧本呢?”
“选战阴谋吗?当然是鬼扯,只是个议员亲信花了半天想出来的故事。”
果然不能轻信记者。虽说自己一开始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出于保险起见,却还是向西村海绘打听高桥的消息。没想到全是编的,实在太丢睑。
“真是过分。”
“话说在前头,我也不喜欢接这种任务。这就叫尘世的枷锁,我也只能哭丧着脸任凭人家使唤。区区周刊杂志的特约记者,哪能违逆配戴金徽章的大人物?”
这些怨言出自富樫口中,只让人觉得是在演戏博取同情,想必这就是过度耍嘴皮子留下的后遗症。
“你是为了哭诉这些事才把我拉出来吗?”
“不是。”富樫拿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其实,我是想给你些有用的情报。虽然报不了一箭之仇,但要让那个虛有其表的圣母头痛还是办得到。”
“什么意思?”
“昨天我在齐明女学院停车场放了张名片,你发现了吗?”
“我发现了。”纶太郎从夹克口袋掏出捡回来的名片放在桌上,“长谷川冴子是什么人?”
“柊伸之的前未婚妻。”
“前未婚妻?”
富樫点头,将“长谷川冴子”几个字写在纸巾上。
“她是柊读大学时的学妹,二十九岁。两人六年前解除婚约,现在她在目黑的旅行社工作,家住高圆寺的公寓大楼。你去跟她见个面谈谈就知道了。”他将长谷川家的住址与简单地图补在名字下方。
“……谈什么?”
“当然是柊的事啊,问她解除婚约的理由是什么。要是你问话的技巧不好,人家可能不会告诉你。”
“别拐弯抹角,直接告诉我怎么回事吧。”
富樫装傻似地别过头说:
“我可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个口风不紧的男人。我顶多告诉你对方的名字,至于能査探出多少东西,就看你的本事。”
富樫的话虽然还是老样子任性又支离破碎,但当事人似乎觉得这样子合乎逻辑。这或许是媒体的通病。
他们想成为情报社会中的马克士威妖,纯粹为了夸耀自己的特权才散播情报,即使选择站在某一边也只是这种心态的部分表现。背叛与道义对这些人而言毫无意义,他们只会不断宣传肥大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