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初偏过头看了看裴季,裴季被谢锦初眼里仿佛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的有些手足无措,清咳了一声,说道:“呃…我的意思是…不必为此有眼无珠之人伤心难过。”
谢锦初看着裴季有些窘迫的模样,似是有些好笑:“我何时说我伤心难过了。”
少女眼中满是戏谑与清明,无半点掩饰之意,不像是在说谎。裴季点了点头:“嗯…那便好。”
紧接着,谢锦初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也夹杂起几丝认真:“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自己与沈世子有婚约,迟早有一天会嫁入沈家成为沈家妇。如今告诉我不用守约了,海宽凭鱼跃,我有什么可伤心难过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裴季第一次在谢锦初面前提起沈聿之事,也是谢锦初第一次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是啊,从一出生起就有人告诉你你日后要嫁给某个人,这是父母长辈给你定好的,你只需要遵循就好了。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你的意愿,想来沈聿的背信弃义对谢锦初来说恰恰是解脱了。
裴季对上少女的双眸,眸里似有千万种微光,流光溢彩,让人移不开眼。
谢锦初停顿了半晌,接着说道:“所以裴季,你能明白吗,我可能不会很快再投入到一段新的感情当中起。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让我去寻找我自己想要的。”
裴季轻笑出声,知谢锦初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裴季侧过身来,正面着谢锦初站着,一字一句的说道:“那日我对你说的话,我从没想过逼着你给我回应,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了,无论你什么样,你转身都能看到我。”
心中平静的湖面上似是有清风拂过,带起阵阵涟漪。谢锦初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上面还留着属于男子独特的檀香的味道。
谢锦初说道:“可我不想。”谢锦初停顿了一下,看着裴季的眼睛,“可我不想这样,如果日后我无法给你回应,或是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我不想你因为我停下自己的脚步,更不想你因为迁就我而放弃什么,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若说谢锦初这般年纪的少女,满怀春心,一心想嫁个好郎君的居多,但像谢锦初这般清醒又克制的倒是少见。
男欢女爱,往往在刚开始的时候是最美好的,为了所谓的爱,信誓旦旦的说可以为了对方舍弃一切,等到多年之后爱意消减退散,只留下相看两厌和无休无止的埋怨。所以谢锦初从一开始就排斥这样的感情,相敬如宾,最好彼此两不相欠,能搭伙过个日子最好了。
裴季看着少女认真的神色,勾唇轻笑了一下:“谢锦初,如果我的这份感情这么经不起考验的话,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说出来。”
裴季:“我知你担心什么,不管你今天信或不信,我裴季都可以对着这明月起誓,永不相负。”
男子声音如泉水敲打着磬石一般,落在谢锦初的耳中。
裴季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再者说,谢锦初,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们之间并不需要谁来让步,或许我们所求相同呢。”
“这世间之人想要遇到志同道合者难于上青天,但我总觉得,我遇到了。”
谢锦初被裴季炽热的目光盯的有些躲闪,这人周身的气势太强,说话也让人不自觉的想去信任,这让谢锦初有些危机感。
她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裴季先一步打断:“不用着急回复我,好好想一想,想不好也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
五年都等了去,还怕更久吗。年少情窦初开之时的惊鸿一瞥,自此在少年人的心里留下了难以泯灭的痕迹。虽然裴季想了谢锦初五年,念了五年,但他却不想谢锦初心中有丝毫勉强,就算想不明白又能怎样呢,他这辈子啊,反正是不会再变心了。
其实谢锦初特别想问:为什么是我?邺安城中的儿郎们大多觉得她淡漠,为什么裴季就好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每次都一身热情的凑过来?又或者说他到底为什么会这般有底气,说出永不相负这般的誓言。
当然,这些只能在心里默默嘀咕,自是不可能真的问出来,要不然也太傻气了些。
听了裴季的话,谢锦初果然没再说什么,裴季伸出手,修长的手指为谢锦初整理了一下披风上的褶皱。
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裴季轻笑一声说道:“没想到居然能见你一面,也不枉我冒着被谢太傅当成贼人的风险来此一遭。”
谢锦初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若再不走的话,我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裴季:“这夜黑风高的,谢小姐赶快回屋去吧,在下这个贼人就先撤了。”
听他要走,谢锦初觉得毕竟此人是为她来的,现在要走了还是要说几句送别的客套话的:“那裴公子翻墙的时候慢着些。”
裴季:“哈哈哈哈哈,那是自然,谢小姐不必挂怀。”
说罢,看了谢锦初一眼,裴季脚尖轻点竟是直接飞上了屋顶,几下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等谢锦初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肩上仍披着裴季的披风,追肯定是追不上了,那便先留着吧。谢锦初伸出手指在披风精细的纹路上摸了摸,转身回房去了。
果然,昨夜和裴季好一番闲扯,睡的太晚。第二天早晨挽月在床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谢锦初叫醒。
“哎呀,小姐,快醒醒神,怎么今天睡的这么沉。”挽月一边拉起谢锦初的床帘,一边嘀咕着。
正转身想去给谢锦初打盆水来净净脸,就突然看到一个男子款式的披风正大大咧咧的放在窗边的软榻上。
“啊———”挽月大叫起来。
谢锦初坐起身揉了揉眉心,这下好了,不用净脸都彻底精神了。
“怎么了挽月,大清早的你是想把府里的人都喊过来吗。”谢锦初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小、小姐,这怎么会有一件男子的披风,不会是昨夜进了贼人吧。”
说着,挽月一下冲到谢锦初的身旁,拉起谢锦初的胳膊左看右看,语气里带着着急“小姐,您没事吧!”
谢锦初被这么一吵,也是彻底清醒了。昨夜送走裴季之后回到房中觉得困意上头,便解下那件披风随手一放就上床睡觉了,谁知竟被挽月误以为是昨夜进来的贼人留下的。
谢锦初觉得有些好笑,悠悠说道:“嗯…确实是个贼人。”
挽月一听更是激动了,拉起谢锦初便要往外走,“小姐,这贼人胆子太大了,得赶快告诉老爷和少爷。”
谢锦初拉住挽月,把她拽到床边坐下,出声道:“无事无事挽月,你先冷静。”
“我我我,我想冷静,但这怎么冷静。”挽月一张小脸抽成了八字眉,乍一看甚是可爱。
谢锦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挽月,你把那披风帮我拿过来。”
挽月似是并不想动那贼人留下的证物,但谢锦初已经发话了,只得不情不愿的走到软榻边,伸出两根手指将那玄色的披风拎了过来。
昨晚夜色太暗,谢锦初现在看清了那披风的模样。玄色的锦缎上用金线绣着暗纹,虽样式简单却一眼就能看出主人的尊贵。
谢锦初说道:“这贼人我认识,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的。”
挽月被谢锦初说的有些发懵,愣愣地开口说:“啊?小姐你认识?”
谢锦初平静地说道: “嗯,就是裴家小公子,这件披风是他的。”
“什么!!裴小公子,大晚上的他、他怎么会把披风落下!不是,我的意思是,大晚上的他怎么来小姐的房中。”挽月知晓裴季此人,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口中的贼人竟是战无不胜的裴小将军。
“不行,是裴小将军也不行,还是先告诉老爷和少爷吧。”说着便又要拉起谢锦初去找谢太傅。
“哎哎哎,停停停!我说挽月你能不能让我说完,裴小公子他并没有恶意,也没进我的房中。只不过是我前阵子落下点东西在他那,他恰好给我送过来。”
像是怕挽月不信,谢锦初伸手指了指窗外,“喏,我们就站在那院子里说的,说完他就走了,披风应该是他忘记了,改天再还给他就是了。”
谢锦初说了个慌,总不能跟挽月说裴季大半夜飞檐走壁到自己院中只是为了聊聊天吧,虽然确实是这样,但听起来也太不可信了些。
挽月半信半疑的暂且相信了谢锦初给出的说辞,终于不再吵着要去报给老爷和少爷了,谢锦初长松了一口气。
谢锦言就不说了,要是让谢太傅知道了,非得找上裴季好好说道说道,岂不是越描越黑。
午后,荣管家突然过来说是谢太傅找,让谢锦初去书房议事。
谢锦初眉心一跳,连忙把目光投向了挽月。挽月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谢锦初这才舒了口气往书房走去。
刚进书房,就听见谢太傅正眉飞色舞的和谢锦言说着什么,看到谢锦初进来,说道:“锦初来了,快坐下,为父今天是想和你们说点事。”
谢锦初在谢锦言身边的蒲垫上跪坐下,姐弟俩互相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于是都静等着谢太傅的下文。
谢太傅开口道:“今日收到你们叔父的信,说是多年未见,想邀你们姐弟二人去随州小住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