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和城阳长公主的婚期定在三月初八,良辰吉日,宜嫁娶。
靖安侯府一早就给各家递了请帖,帖子递到谢府的时候,谢太傅看都没看一眼,冷哼一声便把送贴的小厮给打发了。
许是还在介怀当初退婚之时沈聿和沈夺父子的虚与委蛇,谢太傅连表面功夫都是懒得做了。
三月初八,公主仪仗浩浩荡荡从皇宫中驶出,太后为了彰显自己对城阳长公主的恩宠,特赐下十里红妆,嫁妆万千,风风光光的下嫁到沈家。并且特许成婚后,沈聿跟随城阳居住在长公主府,不必日日在沈宅侍奉舅姑。
沈夺接到这个旨意的时候,面色铁青。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太后瞧不上他沈家,意在敲打他,即使沈聿尚了公主但以他沈家的门楣,就别妄想其他的了。
沈聿身穿大红喜服站在沈府门前,迎接公主的到来,手上的伤已经将养的好了七八成。
上元节那晚他最后还是应下了那蒙面男子的提议,回府后才知道这男子乃是燕王的幕僚,并且与沈夺早就相识,这一年来一直在邺安监视着他们父子的一举一动。
沈府上下都挂着红绸,仿佛都沉浸在迎娶公主的喜悦当中。沈聿站在“靖安侯府”的牌匾下,面容俊朗,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一会街上便传来阵阵锣鼓声,是城阳的送亲仪仗。城阳端坐在撵轿中,身穿凤冠霞帔,火红的嫁衣,如火如荼。
行至谢府门前,沈聿走上前伸出手,城阳在盖头下嘴角上扬,心里幸福万分,不妄她痴恋多年,今日终于能嫁给自己所爱之人了,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城阳将自己的手放到沈聿宽大的掌心之中,由着沈聿将她扶下撵轿,迈过火盆,两人携手一起走到了前厅。
虽说在邺安城中的贵族世家眼里,靖安侯府早就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但沈聿尚了城阳长公主,日后就是驸马至尊,况且这城阳长公主虽风评极差,确实在是得太后青眼,所以今日沈聿大婚各家还是来祝贺了一番,宾客满席。
沈聿牵着城阳走在红地毯上,突然瞥见一侧人群中的裴季。裴季站在他二哥裴叔的身边,冷着一张脸,接触到沈聿的目光,冷笑了一声,眼里尽是嘲讽。
沈聿心头一颤,顿时觉得袖下那只受过伤的手好像又疼上了一分,赶忙回过头来强作镇定的继续往大堂走去。
裴叔此人虽说是行军打仗的将军,但平时看起来更像是哪个家族里吟诗作赋的书生公子。
“子度,我怎么觉得,你对这沈世子,颇有些不满啊。”裴叔轻摇着手中的折扇,转过头有些玩味的对着裴季打趣道。
裴季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不满谈不上,一有眼无珠的俗人罢了。”
裴叔看了看走过去的沈聿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裴季冷着的一张脸,有些疑惑地道:“听你这话,你同这沈世子有过节?”
裴季没再作答,沈聿和城阳已走到沈夺和沈夫人面前,要行拜堂之礼,裴季看了一眼,冲着裴叔挥了挥手:“走了。”转身就往门外走。
“哎!你这小子,还没开宴呢,这就走了?”裴叔在后面连忙叫住他。
“要吃你自己吃吧,看着就倒胃口。”裴季连身都没转,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就走出门去。
裴叔站在后面,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之前就听裴季麾下几个爱碎嘴的侍卫私下里讨论裴季护送谢家小姐礼佛并且还救了人家一命,今日一看,确实有戏。
想着想着,裴叔似是有些满意的摇了摇折扇,随了好大的一份礼,这份子钱裴季不吃他得吃回来。
拜了堂,城阳在一群丫鬟婆子的搀扶下进了新房,盖头下一双美眸里尽是甜蜜,一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似是有些紧张。
沈聿在外面应付各家的敬酒,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千篇一律的客套话让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倦意,但也只能维持着笑脸,把敬过来的酒一一喝下。
沈夺今日很是高兴,听着从前那些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官员,如今都围在自己身边说着恭维的话,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终于到了深夜,沈府的宾客也散的七七八八,沈聿跌跌撞撞地向城阳房中走去,纵使他心中有千般万般的想逃,但也只能忍住。
“少爷,您慢着点,当心脚下。”旁边的小厮看沈聿路都走不成直线了,赶忙上去扶。
“滚!”沈聿怒声喊道,“不用你们管,滚下去!”
小厮被沈聿莫名的怒火吓傻了,连声道是是是,急忙跑开了。
走到城阳房门前,沈聿攥了攥拳头,想起成婚前蒙面男人对自己说的话。只有骗过城阳,拿到虎符,助燕王登上大位,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沈聿深呼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中红烛摇曳,盖着红盖头身穿一袭金丝大红嫁衣的女子正静静坐在床前。像是听到他进来的声音,女子衣袖下的手微微缩紧,将膝前的衣料捏出缕缕褶皱。
沈聿白了白手,让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下去。过了良久,终是拿起桌上的喜秤,将眼前女子的盖头慢慢掀开。
城阳随着喜帕的掀开缓缓抬起头,一双眼中含羞带怯,看着眼前风姿俊朗的沈聿娇柔地唤了声“夫君”。
沈聿应了一声,转身又拿起桌上的两杯酒重新回到床前,将其中一杯递到了城阳手中,淡淡出声道:“公主,按规矩你我要同饮了这杯合卺酒。”
城阳点了点头,看着沈聿的脸,将金杯里的酒一饮而下。而后说道:“从今天开始你我就是夫妻了,夫君就不要再唤我公主了吧。”
说着,城阳似是有些羞怯的垂下了头。
沈聿强忍着心中泛起的一股恶心,在脸上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来,长臂一伸将城阳揽入怀中,温柔的叫了声“夫人”。
城阳没想到沈聿会如此温柔体贴,声音里也满是柔情蜜意,贴在沈聿胸前听着男子的心跳,城阳只觉得自己活了这十数载都没有此时这么幸福过。
城阳趴在沈聿的胸前,闭上双眸,轻声说道:“夫君,你不知道我盼这一天究竟盼了多久。”
沈聿眼里闪过一丝厌弃之色,低头在城阳额头轻吻了一下,为了自己和阿初的以后,如今这些都是值得的。
两人倒在帐中,芙蓉账暖,春宵一度。
沈聿和城阳长公主大婚这一天,谢锦初肯定是不会去自讨没趣。
用过晚膳,梳洗了一番,谢锦初穿着中衣依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百无聊赖的看起了书。
三月的天气说热也不热,但长时间不开窗屋子里也会有些发闷。揉了揉眉心,谢锦初微微直起上身,伸手推开窗子。
这一推吓了一跳,院中竟然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挽月年纪小又贪睡,一般晚上谢锦初早早的就把她打发回去休息了。
谢锦初一时间呆住了,定了定神看清了来人的脸,居然是裴季。
裴季看到谢锦初发现自己了,并没有走过来,而是站在原地,笑了笑,说道:“啊,好巧啊,没想到会和谢小姐撞上。”
谢锦初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莫不是有病,在自己的家中自己的庭院和自己撞上,居然还好巧。
见裴季没有离去的意思,谢锦初自是不能邀请他说这夜黑风高的要不进屋来坐坐,只得默默披上外衣,走出门去。
谢锦初刚走到裴季身旁,就顿觉肩上一沉,裴季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谢锦初的身上,说道:“我又没催你,晚上这么凉咋么不多穿点再出来。”
谢锦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裴季轻笑了一下,谢锦初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这话问等于没问,这大晚上的总不会是谢太傅邀到府中来赏月的,况且裴季站在这半天也没个动静,他武功那么高,八成是自己翻墙偷溜进来的。
裴季看着少女那张若有所思的笑脸,说道:“没什么,想你了,所以想来看看。”
谢锦初:“…哦…”
裴季似是有些惊讶,“就…哦,就…没了???”
谢锦初心想:“不然呢,大半夜跑到我家里来给我吓了个半死不说,难道我还要热烈欢迎不成?”
谢锦初整理了下情绪,开口说道:“裴小公子,我知你武艺超凡,但是这夜半三更的跑到我一个弱女子的庭院里来,怕是不太好吧。”
裴季没再说话,伸手将谢锦初的身体转了个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朝那看去。
谢锦初随着裴季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轮半月悄然挂在天边,偶尔还有飞鸟从它面前划过,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地面上,留下一抹余晖。
片刻,裴季似是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今日沈聿成婚,我…我放心你不下就想来看看,本以为你睡了,可谁知…”
谢锦初听明白了,敢情裴季是怕沈聿成婚自己伤心过度,特地过来看她的。
不过说来奇怪,怎么这一个个的竟然都觉得她对沈聿余情未了啊,真是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