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宫墙

谢锦初缓步跟上,裴季似是特意放慢了脚步,两人又并肩走在了路上。

谢锦初垂着眼眸,路边的灯火映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打在脸上,形成了一小片阴影,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片刻,裴季出声道:“在想什么?”

谢锦初抬眸看了眼裴季,说道:“在想,之前一直以为裴小公子极为擅长行军打仗,没想到这风花雪月起来也是丝毫不逊色。”

裴季听出谢锦初话里话外的调侃之意,挑了挑眉,说:“是么,看来谢小姐还是不够了解在下,在下拿手的可不止有行军打仗和风花雪月。”

谢锦初:“哦?比如说?”

裴季笑了笑,转头看向谢锦初的眼睛,说道:“这恐怕就要靠谢小姐自己慢慢发现了。”

谢锦初看着裴季的面庞,若是其他人对她说这种话恐怕她内心是不情愿的,也懒得去发现。她最不喜欢对一个人从一无所知去慢慢深入了解,所以这些年她身边相熟的不过那几人而已。

但说出这话的人是裴季,谢锦初心中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抗拒,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裴季的身上有着一种让人很安心的感觉,甚是奇怪。

正想的出神,谢锦初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在大喊自己的名字。

是谢锦言和顾惜云。

自从刚才被人流冲散了之后,这二人就一直在找谢锦初,看到谢锦初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前面,俩人是又惊又喜,赶忙跑了过去。

顾惜云跑过去挽起谢锦初的手臂:“阿初,你刚才去哪了,人散之后我和谢锦言就按原路回去找你,你就不见了。”

顾惜云属实是有些着急,再加上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谢锦初遭遇的那场刺杀,顿时方寸大乱,怕谢锦初是又被贼人给掳走了。

谢锦初拍了拍顾惜云因为紧张而抓自己抓的很紧的手,说道:“无事,不过是人太多一时迷了方向。”

谢锦言看到裴季也在这,颇有些兴奋:“子度,没想到在这还能遇见你,你怎么和我姐在一起啊。”

裴季刚想开口,就听谢锦初开口说道:“刚才路上偶然碰到裴小公子,裴公子知我与你们走散了,所以就一起结伴同行了。”

裴季扯唇笑了下,应了声是。

顾惜云看到谢锦初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终是松了口气,转身冲着谢锦言开口骂道:“都是你,要不是你非得和我斗嘴,我能把阿初弄丢吗。”

谢锦言立马不甘示弱道:“哎?你这男人婆,什么叫我非要和你斗嘴,明明是你先招惹的小爷我。”

顾惜云两步走到谢锦言身边,揪住他的耳朵,“你敢叫本小姐男人婆,谢锦言,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谢锦言被揪住了耳朵,嘴上仍无半分求饶之意:“顾惜云,你,你赶紧放开小爷,你再不送手我,我可要还手了!”

“还手?我看你怎么还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人了,救命啊!”

不知不觉这二人又在后面打骂起来。

裴季:“………”

谢锦初:“………”

沈聿在裴季和谢锦初走后,过了好大一会才从手上剧烈的疼痛中缓过劲来。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眼里尽是阴鸷狠戾。

这时,从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世子若是觉得心有不甘,在下可以助世子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沈聿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这人从后面的黑暗中走了出来,面上带着半截面具,让人看不出他的身份。

“你是谁?”沈聿出声问道。

那男子笑了一声:“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世子愿意按照我说的去做,还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女人吗?”

男人的话像是一记重锤落在沈聿的心上,那只没受伤的手在袖下攥成了拳头。

过了新年,朝廷又开始忙了起来,各部官员都紧锣密鼓的处理着各自的官务。

二月中旬的时候,宫中传来消息,皇后裴萱诞下了一位公主,圣上很是高兴,对于这个中宫嫡出的小女儿,一出生便封了晋国公主,足见圣上对这个孩子的喜爱。

皇后诞下公主后,圣上特许镇国公夫妇进宫探望。镇国公老将军军中有要务脱不开身,便由镇国公夫人带着裴季一同入了宫。

裴萱嫁给当今圣上之时,裴季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裴季上面还有两个兄长,但不知为何从小裴季就喜欢粘着裴萱这个姐姐。

裴萱未出阁之前性子跳脱,常常带着裴季逃学出去玩,镇国公每次都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但又不舍得责罚女儿,每每就作罢了。

后来裴萱成了太子妃,又成了皇后,姐弟俩一年见的次数掐指可数,但每年到了裴萱的生辰,哪怕是远在北境,裴季都会送上自己为长姐精心准备的礼物。

到了未央宫,裴萱早早的便等在宫中,见裴夫人和裴季进了宫门,连忙起身相迎。

裴夫人看到裴萱,眼中顿时布满了泪水,和裴季一起向裴萱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裴萱连忙扶住裴夫人:“娘,您这是干什么,您这真是折煞女儿了。”

“娘娘,礼不可废。”裴夫人起了身,看着裴萱那张略显憔悴的面容,心头更是一酸。

将裴夫人扶进殿中,裴萱看着裴季,似是感慨一般地说道:“子度如今长大了,也是丝毫不逊色于他的两位兄长了。”

裴季出声的时候,裴家还没回邺安,镇国公夫妇忙着打理军中上上下下堆积如山的军务,更是抽身乏术,可以说在裴季小的时候是裴萱一手将他带大的。

看着昔年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幼弟,如今也长成了威风凛凛的模样,裴萱的心中又欣慰又有些苦涩。

“萱儿,你可别夸他,他呀,现在就是看着稳重,实际上还像个皮猴子似的。”裴夫人在一旁出声道。

裴萱笑了笑,接着说道:“娘,是不是不管子度长到多大,在您心里他都是皮猴子啊。”

裴季在家中排老幺,裴夫人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更是格外的宠爱。

裴萱:“子度今年也有十九了,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不知可有看上了哪家姑娘啊。”

裴季只是轻轻笑了笑,说了句:“等追上了,定带来给姐姐瞧瞧。”

裴夫人似是有些诧异,转头看向裴季:“你这小兔崽子,何时有的心仪的姑娘,我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裴萱被逗的哈哈大笑,连连说道好好好。

裴季看着裴萱明艳的脸庞下似乎透露出些许的疲惫感,出声问道:“姐姐在宫中,过得可还好?”

裴萱被裴季的目光盯的有些躲闪,忙打笑道:“自然,你姐我可是皇后,谁能给我气受啊。”

裴夫人似是看出了裴萱笑容下的勉强,不禁抹起了眼泪:“是爹娘对不住你,将你送到了这种地方来。”

自己的这个女儿自小随着他们两个在军中长大,从小就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恣意潇洒,敢爱敢恨,可以说是当年邺安城里最明媚的骄阳。一朝进宫,就如同被关进笼中的海东青。如今坐在未央宫中的是大魏的皇后娘娘,想必裴萱也只能将从前的自己悄悄埋葬在心里。

裴萱看到裴夫人这般,连忙起身坐到裴夫人身旁,用手中绢帕轻轻擦拭着裴夫人的眼泪,笑着说道:“娘,您这是做什么,我过得真的很好,皇上对我也是极好,您哭什么。”

裴季站在一旁,似是看出裴萱的强颜欢笑,默不作声。

“母后!小舅舅来了吗?”从宫门口处传来太子赵乾的声音。

听说裴季今日进宫,他下了学便匆匆赶来,赵乾和裴季相差的年岁不是很大,对于这个年少奔赴战场又百战百胜的小舅舅,心里很是崇拜。

进了殿内,赵乾规规矩矩的给裴夫人、裴萱、裴季各行了一礼。

少年年岁不大,身穿着玄色的蟒袍,眉眼尚未长开,虽说看起来有些稚嫩,但眉宇间的英勇之气已是遮挡不住。

赵乾起了身,跑到裴季的身边,拉着他的袖子说道:“小舅舅,你怎么回邺安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言语间似乎带着些许的委屈。

裴季哈哈笑着,摸了摸赵乾的脑袋,说道:“小舅舅前段时间忙着处理军务,这不得空便来看你了。”

“走!让舅舅看看你的武功有没有长进。”说着,裴季便要拉起赵乾往殿外走去。

“季儿!不得对太子无礼。”裴夫人似是有些担心,虽说二人是舅甥的关系,但毕竟赵乾是太子,若是让别有用心之人看到,恐怕会令做文章。

“娘,无事的,都是一家人。子度来了乾儿高兴,再说他们俩个也是许久未见了,就由着他们玩去吧。”裴萱拉起裴夫人的手,似是安抚一般地说道。

裴季带着赵乾在庭院里好一顿搓磨,等到太阳快落下山,裴夫人才恋恋不舍的从殿中出来。

宫中四面八方皆是高墙,落日的余晖打在墙面上,没一会便暗沉了下去。

出了宫门,裴夫人回首望了一下那仿佛铁炉一般被围得滴水不漏的城墙,长叹了一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