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铜牌元帅,十六年,湛卢部是随我姓龙……
伍显文确实在哭,眼泪都流进了鼻孔里。
“元帅,您可别拿下官说笑啊!”
“我哪里说笑?”卫蔷倚在桌上,“黎国既然没有皇帝只有大辅,自然没有世袭罔替也没有一职终身,像大辅这种官自然是要选出来的,不靠民选,莫非要靠天?”
她低头摸了摸刀柄,说道:“方才我说人人可作大辅,并非虚言,伍刺史,我说你精算爱民难道还说错了?竟不配做大辅?”
伍显文捂着自己的豆眼抽泣:“元帅您可要折煞我了!要不是元帅,要不是北疆人人一等,我与晴娘哪会有今日……”
他从在大梁时就不善歌功颂德,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却想说出元帅的几千条好处,只不过被他忍了回去。
黎国,不需要歌功颂德,更不需要在这大会上对一个人歌功颂德。
若是忍不住,倒是辜负了这些年自己所见所行的种种。
用袖子遮住脸,他勉强将哭声憋了回去。
卫蔷觉得好笑,她不过说了伍显文、叶妩儿等人也有做大辅之能,竟然将他们都吓着了。
“今日不过是诸位在此投票,等五年之后天下大定,咱们还得让百姓来一齐投这个票,选出这个黎国的大辅。”
见众人点头,卫蔷摆摆手:“好了,你们投票吧。”
说完,她转身在纸上写下一名字扔进食盒里,由得李若灵宝她们端着食盒下去收票。
结果自然不必说,近二十年来卫蔷身担军政两职,定北疆、行新法、立学制……从麟州一地走到今日剑指天下,除了她之外,黎国第一任大辅再无可选。
黎国的第一任大辅当选,实在是连个大印都没有,只有卫蔷站在那儿还从前别无二致。
“既然被选作了黎国的第一个大辅,我就得把立国之事再往下推。”
卫蔷从袖中拿出一份文书。
“‘凡定远军立刀之处,人人可得田,人人可从军,人人可读书,人人可为官,务必使劳有所偿,功有所赏,令行禁止,法度可依’,这句话咱们得改改了,‘黎,黎民之黎。黎国以法度为基,以百姓为本,法度之下,人人一等。凡黎国疆土,人人可得田,人人可从军,人人可读书,人人可为官,务必使劳有所偿,功有所赏,令行禁止,法度可依。’这样如何?”
……
新立黎国,没有人饮酒欢庆,也没人唤来歌舞,只有一群在冷风熬了一夜一条条立下黎国国法的黎国新官。
光起熹微,黎明已至,会终于告一段落,大学政崔瑶提笔写下:“元年二月十九,黎国立于并州太原。渡长夜,迎春风,初日升,新法立,此晨光属于天下苍生。”
会赶得紧,就算是都整整熬了一夜,第二日也不可能歇息一整日,辰时三刻散会用些早饭休息到午时两刻继续开会。
早饭是热腾腾的汤饼,卫蔷连吃了三碗算是解了乏,她身有不眠之症,此时倒不觉得累,见李若灵宝她们一群小姑娘都熬得哈欠连天,干脆一个人都不带就从住处出去了。
刚走出大门她就笑了:“开了一夜的会怎么不回去歇息?”
卫燕歌转身道:“知道阿姊你不想睡,我来陪你走走。”
卫蔷自然欢喜,倚在卫燕歌的肩膀上笑着道:“那好,咱们去北市逛逛。”
卫燕歌将背在身后的手亮出来,只见拿的是两个帷帽,卫蔷接过一个戴在头上就抬脚往城北走去。
“乌护那边拓远部还在用粮食换乌护各部羊马?”
卫燕歌点头:“金山南北的雪从十一月到如今都没停,息松已经做起了奴隶生意,他知道咱们这没有奴隶,就把人卖去了甘州乌护。过年的时候腾各部将金山东边苏其部的男女老幼都抓了做奴隶,慕容仙仙带人救回了六百多人,这样的事在各部间屡有发生。”
听完,卫蔷道:“要是今年的水草好一些,说不定草原上还会少好几个部落。”
停下脚步,她看向身侧有着一双蓝眼的将军:“耶律啜里只真是个聪明人,把已经想安享晚年的息松都给折腾了起来。”
“如果没有北疆,或许耶律啜里只统一蛮人各部称王,挥刀南下亦非不能。”有风吹来,卫燕歌抬手替卫蔷遮了下帽檐。
卫蔷笑着往前走:“可惜有北疆,他也只能为黎国效力,开完会我打算把他调来南下。”
卫燕歌低声道:“您是打算重用他?”
“重用他,倒也不必,我是看中了萧月平,她有胆识有气魄,会说乌护语也能挥刀杀人,只做一个皮货商人才是可惜,我想重新打通丝绸之路,让黎国百姓的眼睛看见葱岭以西是什么模样,我相中了五个人,打算让他们分头往西走,其中就有萧月平,等打下甘州乌护就让他们出发。”
走到北市口,卫蔷看见有人正在卖小羊皮制的毡子:“要不要买一条给阿珂和阿玥?正好你回云州的时候带回去。”
站在卫蔷身后,卫燕歌低声道:“阿姊,我想再去一趟海东国。”
卫蔷转身,隔着两层幕篱看向她。
“你要带多少人?”
上午的太原北市人来人往,卫燕歌对卫蔷道:“五千人,三个月。”
给我五千人,给我三个月,我给您一个海东国。
卫蔷点头:“好,我调你三千承影部,一千步兵,一千重骑,五门大炮,秋收之前,无论结果如何,你要回来见我。”
“是,元帅!”卫燕歌的膝盖落在了北市的泥地上。
卫蔷连忙将她拉起来:“还要继续逛集市呢,你在这行礼咱们可逛不下去了。”
说完,她笑着拉住了卫燕歌的手,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
午食用得是陶锅,一人一个陶锅里面有还在翻滚的猪肉、菘菜、芦菔干,热腾腾的胡饼管够,做菜的厨子极为用心,肉并不是白肉,而是先用酱烧过再切片下锅,哪怕顶着凉风吃上这么一顿也是浑身冒汗。
顶着额头上的汗,下午的会又开始了。
一开始说的就是军制,黎国如今有大军六十三万,除了主战的巨阙、湛卢、龙渊、龙泉、纯钧、赤霄、泰阿等七部,安远军和各州守军之外,还有司谍报的鱼肠、司军械的工布、司军纪的胜邪、司斥候的承影,卫蔷打算裁撤各州守军一面是以充监察卫,一面是擢优异者入各部。
“黎国现今各州守军,多的两万,少的五千,北面蛮人余党已灭,防线一路北上到了胪朐河一带,南面有淮水、汉水、长江,西北虽然有甘州乌护和大蕃,也有我们的十几万守军。三年以来,只有汝州洪灾的时候调用了徐州等地的守军……十九万人一年光粮饷用度就要六十万贯。”
守军是北疆留下的传统,北疆北线各州都与草原接壤,谁也不知蛮人会从何处攻入,定远军各部又极有可能调派出征难以顾及,卫蔷便让各州都建起守军以抵御蛮族。
现在,这种守军已经不需要了。
众人不由沉默。
各州将军并未来开会,旁人却无法不替他们难过。
大辅说得是对的,从前各州枕戈待旦的日子已经结束,各州守军当裁撤了。
“等我们打下各处也一样,民心稳定无外患之后,守军也都裁撤。”
卫蔷说完,不禁苦笑,旁处也罢了,北疆各州的守军可真是为了北疆真正流过血,将士们用命守住了一州又一州。
可光北疆一处就有九万守军,云州更是有三万,也是最该被裁撤的。
众人没有反对的,这事就算定下了。
“元帅,卑职也有话要说。”这时,湛卢部将军龙十九娘子突然站了起来。
卫蔷看向她:“龙将军是想说各州守军之事?”
龙十九娘子大声道:“卑职想说的是定远军中事,元帅,卑职从乾宁十五年统军,同光元年得军名为‘湛卢’,至今统军十六年,龙泉部白将军比我少两年,巨阙部申屠将军比我少两年,赤霄部李将军比我少三年,纯钧部苏将军比我少三年半,泰阿将军都比我少四年,龙渊的符将军更不必说,她比我少六年。”
天上仿佛有鹰的鸣叫声,定远军中年级最大的主将头发半百,被晴日照得似有光亮。
她依然称呼卫蔷为元帅。
“元帅,定远军诸位主将中最少的也已经掌一部七年了,最多是我已经十六年了……元帅,十六年,湛卢部是随我姓龙还是姓定远、姓安民?十四年了,龙泉部又姓白还是姓定远?”
她说了好几句话,竟然一个脏字儿都没有。
白庞咬着牙道:“龙婆你说话别将我拐进来!”
卫蔷看着龙十九娘子,看着她笑容满面。
“元帅,让卑职去龙渊部吧,申屠将军去龙泉部,白将军去赤霄部,符将军去泰阿部……五年一换,定远军才会是真正的定远军。”
说完,她从腰间解下刻着“湛卢”二字的铜牌扔在了桌上。
随后,她看向了身侧坐着的苏长于:“苏将军,你可敢将你经营了十二年的纯钧部交给本将?”
“白将军,你可敢愿将你握在手里十四年的定远军龙泉部交给我这把老骨?”她又问白庞。
眸光横扫左右众位将军,她冷笑:
“别做那缩头的畜生,湛卢部的信物就在此处,你们谁敢拿便将自己的兵权交出来。”
“啪。”一块令牌也落在了桌上,龙渊将军符婵站了起来,“龙婆你不要这般猖狂,我五万重甲铁骑,你敢接吗?”
又一块令牌也落在桌上,泰阿将军卫莺歌也站了起来:“泰阿部是定远军的泰阿部,该去何处我任凭差遣,绝无推脱之言。”
苏长于也解下了腰间铜牌。
接着是申屠休和白庞。
慢条斯理将腰间铜牌解下,赤霄部将军李瑄笑着摇头:
“竟不知龙婆这般轻看我等。”
龙十九娘子,年有六十四,在并州太原,将定远军主力七部将军的军权全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