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天狼“梁主中毒,皇后命我下的。”……
在复州的湛卢部攻打荆州之前,在收到军令后四日内强攻下宿州的定远军巨阙部已经对淮水对岸的南吴都城江都府磨刀霍霍。
站在河岸边,骑在马上的申屠休眺望对岸。
“要我说不如先用现在的几艘船架两条铁索过去,我带着两百人过河,至少能保两日内大军过了淮水。”
同样骑在马上的年轻男人当着河上冷风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徐州军械所刚建好,将军你想要能横跨淮水的铁索也得等一月以上,有这功夫不如等船队运河下来。”
申屠休却还打别的主意:“你说我们让蔷薇号入淮水,架桥如何?”
摇着扇子的年轻人看了他一眼:“别的也就罢了,现今正是淮水枯竭的时候,要是蔷薇号陷在淮水出不去,申屠将军你怎么死可别拉着区区在下。”
申屠休想到金贵无比的蔷薇号和予歌号两艘大船,心中一阵气虚。
这两艘船将南边顾师留下的海岛与北疆相连,在北能让沿海一带互通有无,在南又能用糖和棉换来大粮财货。
要是这两艘船因他出了闪失,他不如即刻自尽谢罪也好过被元帅申斥。
“秦学政放心,我虽然粗野,也不至于做出害了两艘大船的事,可如今元帅在复州将要攻打荆州,咱们若不能逼近江都,只怕荆州一战南吴出兵,元帅可就打得辛苦了。”
秦绪自然明白,高家既然能借道给南吴,等定远军兵临城下只怕立时就向南吴借兵了。
“那也不必急在一时。”晃了晃扇子,现任宿州学政的秦绪道,“折损了数万大军,定远军又在向北集结,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杨氏,不是咱们。”
申屠休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道理,心急却还是免不了。
转头看向仿佛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秦绪,他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急躁少了两分。
这几年,秦郎君似乎有了几分传说中他那个神仙祖父的样子,人也不似从前那般孟浪。
“对了申将军,我被调来南边,那《征白山》也该写完了,以后我想写一本《荡天下》,书中人物还是以申屠破虏为主角,这些年您南征北战,可有什么值得我写进书里的?”
申屠休虎目圆睁,申屠这姓并不常见,不管是《平虏册》也好、《破虏传》也好,凡是看过这两本书又知道他的皆知书中人物与他相关,白胖子、符土匪两个不正经的都写信问候过他的身子要他抵抗得顽强些,龙婆更是给他送了二斤草药,告诉他这东西补气养精。
好不容易这秦绪放过他去写别的,怎么还有转回来的道理?
“秦学政,天下英雄千千万……”您也不必逮着我一个人薅啊!
秦绪摆手:“申屠将军,天下英雄千千万,可没有一个能有申屠破虏那般的好腰力。”、
什么好腰力!
这浪荡小儿在说个甚?!
自己怎么还觉得这小儿正经起来?
申屠休一把抓住秦绪的肩膀:“秦学政,快五年了,你竟只记得申屠一人,实在是……令某汗颜,不如某也多与旁人说说大名鼎鼎枕芳君正是咱们宿州学政?”
秦绪不为所动。
扇子晃了晃:“那我大可与来寻我的人说申屠将军义薄云天,愿借一身皮囊让我写书。”
申屠休收回手臂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上。
斗嘴,他是绝斗不过摇笔杆子的秦绪的,
“将军!徐州军械所有消息来说第一批六十艘火船已经到徐州了,阮刺史已造好木车用八百匹马拉船上岸,走陆路六日内必到淮水。”
北地天寒运河结冰,为了保火船不被阻,驻守兖州的泰阿部副将宋微云也是想尽办法。
申屠休大喜过望,一拍后脑勺,又道:“六十艘也不够啊。”
秦绪算了算道:“一艘火船能装四十人,只两千四百人过河,剩下的船只怕要等二十日。”
“也不能干等。”申屠休看向东面,宿州以东是海州,当年赵氏与杨氏几乎同时起兵,赵氏抢占中原,杨氏趁机北上占据了自沭水到东海的海州一带,至今也有近八十载。
“嘿嘿嘿,咱们写封信给在密州的十六□□队,两面夹击,先随某拿下海州,如何?”
秦绪没说话,他是学政,是文官,不在其职,不谋其事。
申屠休也早知他秉性,一拍马屁股往回走。
等他占了海州,两艘大船不必进淮水也能给他送了东西来哈哈哈哈哈。
……
“生得确实很像。”麟州城鱼肠部官署里,越霓裳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扶了扶脸上的眼镜,“若是给你一把长刀,你能学到几分?”
女子低头,在手上写了个六。
其实宫里人说她有九分像,她觉得那些人是为了向赵氏父子邀功虚报的。
越霓裳竟然真取了一件黑衫,一双木屐和一把大刀给她。
女子轻轻解开发髻,长发披垂而下,她在发顶重新扎起一长辫,换了衣裳鞋子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长刀。
一瞬间,她仿佛变了个人。
越霓裳扶着眼镜仔细看着,忍不住笑道:“二十岁出头的元帅,你学了有八分像。”
女子有些赧然地低下头。
听那些宫人还有赵家父子说她像,与真正在定远公身边的人说她像的心情是完全不同的。
极短的刹那间,女子的心里有些欢喜。
与越霓裳一同再次的还有的麟州刺史兼北疆十州总督叶妩儿和八州学政叶谐儿,叶妩儿可谓是看着卫蔷长大的,见这女子神态,忍不住叹道:
“乍一看还真以为是元帅回了二十岁的模样。”
越霓裳点头:“我之前一直想找个能替元帅遮掩耳目的,都没有她像。”
叶谐儿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道:“以她的经历,元帅是绝不肯再让她做替身的,你们看看就罢了,她识些字,我打算让她在府州女子州学的书馆里给她找个差事,每日只管管书看看书,也可住在学里,也清静,等一两年心里稳了再想换个差事也可去考。”
说完,她摸了摸自己空荡的手臂,看着这女子这张脸庞,她忍不住就像给她找个安稳的前程。
站在女子身前的叶妩儿道:“这般安排不错,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子看着面前三个女人,低下头在手上写:“无”。
叶妩儿愣了一下,面色又柔和两分说道:“你姓什么?若不嫌弃我们给你起个名?”
女子摇了摇头。
越霓裳笑了:“不如就随我姓,我姓越,吴越之地的越,你姓越,就叫……”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不如你就叫青云,越青云。”叶谐儿突然借口道。
叶妩儿转头看向自己的族姐:“为何不叫越天狼?我倒觉得不错。”
“越青云听着倒跟那别别扭扭的顾青衣是一辈,越天狼着实好,越长矢也不错。”越霓裳也借口道。
知道这两人是在自己面前打诨,叶谐儿道:“不如让娘子自己选。”
青云,青云直上,真是极好的名字。
女子在心里默默想着。
天狼,则有侵掠之意。
她跪在地上对着面前三个女子行了一礼,咬破手指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越天狼。”
叶谐儿看着地上的三个字,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子,突然觉得这位忍了赵家父子快二十年的女子,只怕想要的也并非安稳。
看着地上自己的新名字,越天狼面带微笑地站了起来。
她比划了一下,走到桌案前拿起笔。
“梁主中毒,皇后命我下的。”
看着她写的字,连做了快二十年谍报的越霓裳都瞪大了眼睛。
越天狼笑得眼睛都弯了。
赵家小子登基不过几日就知道了她——他父亲预备用来对付定远公的棋子。
那时的她虽然身在山斋院,可言行举止皆仿效定远公,书也从读到了《左传》。
几日之后,赵家小子喝醉,就在他父亲养病的床榻上“幸”了她。
第二日她醒来,被强灌了一碗毒药,从此口不能言。
从那时起,宫中几乎就都忘了她,连残羹冷炙都不愿再送来山斋院。
她知道,是要她死。
一天夜里,她醒来,发现自己在一水榭上,一女子倚在桥栏上。
“替我做事,事成之后我放你出宫。”
那女子的脸在月色下像一块极冷的白玉。
越天狼答应了,她等着,等到喝醉了的赵家小儿又到了山斋院,她成了山斋院里的海棠。
一年多后赵家子弟纷纷造反,赵小儿中了毒,那名女子给了她一模一样的毒药。
一次只有半甲大小,她要赵家的皇帝沉疴不起,又不要他立刻死去。
后来越天狼知道了,这女子就是大梁的皇后,赵启恩的妻,她模仿的那人的妹妹。
“我与你阿姊如此像,你不像我死吗?”
她在纸条上这么写着。
“正因你像,我要他死。”
同光二年到同光九年,她给赵启恩下了整整七年的毒。
“皇后放了我,赵启悠才能接了我出来,我才能来这里,有新的名字。”
看着越天狼在末尾写的话,越霓裳面带笑容,问道:
“那药下在哪里?”
“他每去山斋院都要服秋石。”
叶家姐妹不懂,越霓裳却知道此物是一种从童男童女的尿液中提取的如白色石头一般的药,炼丹道士号称此物能使人长生不老,实则男人吃了多是为壮阳而用。
一国之君吃这种东西,只怕是让人从民间私带进宫的。
越天狼狠,元帅那妹妹更狠!
“皇后放你出来,有没有什么话让你传给北疆?”
听越霓裳这么问,越天狼摇了摇头。
皇后说从她离宫起,宫中就从未有过她这个人,也没人给赵小儿下毒,一切都将淹没在宫闱之中,她就当自己一切都是新的。
越天狼做不到。
还是感念皇后的恩情。
给了她报仇的机会。
让叶谐儿带走越天狼,再送走感叹不已的叶妩儿,越霓裳坐在案前给元帅写信。
皇后的狠辣之心远超她预期,竟是从赵启恩登基之后就要杀他的,或者说更早,从她嫁入赵家之后想做的事就是如此。
写完一封,她磨墨又提笔。
墨滴在之上,她没继续写下去。
皇后处心积虑这些年所得的权势,她若是不愿轻易放手,是否真有姐妹二人兵戎相见那一日?
心中的担忧沉沉,越霓裳放下笔,将新制揉作一团扔在火盆里。
她想的这些,总是笑着的卫小将军只怕早就想了千百遍。
不必担忧。
无论姐妹之情如何深重,百姓疾苦总在她的心上。
还有顾师。
远在景陵城的卫蔷打了个喷嚏,看着急着出来走路的薛惊河。
“薛大傻,你是真傻呀?该养病的时候先想练武?”
薛惊河对着卫蔷笑:“一日不练,十日难追,我……”
他不再说话,看着自己突然颤抖的右手。
就算祛除乌头之毒,他握弓的手,只怕也回不到从前。
“卫二,只怕我再赢不了你了。”他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