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橘子“听说南边起了战事,林队长去做……
说是要大部五日半之内赶到复州,龙十九娘子让湛卢部的骑兵队一路先行,由第一大队长邴甘指挥,她自己则是弃了马和兵士们一同迈步疾行。
“心里想得越少,身上就越轻,走得就越快。”
嘴里叼着一节绿意未褪的草叶子,龙十九娘子走在大队边上,大声说道:
“杀敌,那是上战场的事儿,论功,那是战胜后的事儿,赶路,就是一心一意赶路,什么都别想了。”
一月之前,元帅命龙泉部与湛卢部换防,龙泉部两万强兵驻守绥州至长安一线,湛卢部整编后的八万大军转调房州,看似是驻守梁蜀之间,实则意在荆州乃至南吴。
没想到刚来一月就有战机,数年没有征战的湛卢部上下求胜心切,尤其是操练多年却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恨不能飞过去与南吴拼个你死我活。
“别急,手中的刀再利,身后的火炮再凶猛,打仗都不是那回事儿。”
龙十九娘子看着他们仿佛看着从母猪肚子里钻出来的小猪崽。
房州山路崎岖,刺史蔺岐生还是想尽办法修了一横一纵两条大路出来,走在上面甚是通达,可离了房州就不过一条官道,因为房州与襄州之间没多少货物往来,官道也有年久失修之态,两旁树木横斜,得用斧子砍去才能让数万大军通行。
龙十九娘子也举着斧子边走边砍,身手利落得很。
天色早已完全暗下来,有斥候来报前面是一片开阔地,龙十九娘子下令走到拿出就停下修息,吃些东西睡一晚,三更开始造饭,四更就启程。
走到第二日午后,襄州的道路突然畅通起来,道旁还站着一穿着靛青色长袍的清瘦“男子”。
“在下代威胜节度使麾下行军司马唐嵊送一送定远军的壮士们。”
龙十九娘子抬手拿掉嘴里的草叶扔在地上:“你们往前走别停,这迎来送往的事儿我来干。”
湛卢部战士们脚下不停,龙十九娘子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不知小郎君你是何人呐?”
那男子直起身,看着足够做自己祖母的湛卢将军,笑着道:“晚生不过是一无名之人,倒是将军风采慑人,晚生敬慕非常。”
文绉绉的话一套又一套,龙十九娘子勉强摁住了想要掏耳朵的手,说道:
“别光敬慕了,嘴上说顶个……有没有点吃的喝的?”
男子笑着道:“南人偷袭复州,唐司马一腔忠义之血又怎能容忍此事?已经亲率大军前往驰援。”
这还差不多。
龙十九娘子仔细端详面前的年轻人,说道:“你这小郎君着实生得不错,可愿来投定远军,与我们同去?”
男子连忙推辞:“晚生位卑体弱,当不得将军这般夸赞,虽有心杀敌,无奈唐司马将襄州诸事相托,晚生只能谢过将军好意。晚生客居在此,身无长物,在这里几车新橘子给为定远军诸位路上解渴。”
龙十九娘子看着他,笑着命人将橘子归到车队里。
“小郎君,咱们后会有期。”
随着大军走远,龙十九娘子回头,只看见了一抹背影看着定远军的长龙。
这日夜里,龙十九娘子和古求胜带着几人翻遍了两车的橘子,在橘子
对照着密码册,她们按照帛书所写又在一辆车的车板底下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打开一看,龙十九娘子笑了。
“卫雪歌啊卫雪歌,也是个了不得的。元帅是耗子,这帮小耗崽子也是个个能打洞啊。”
古求胜举着灯看着册子上的地图,苦笑着说道:
“主将,元帅哪里是耗子?”
“那就是龙!龙崽子也能呼风唤雨。”
龙十九娘子将册子揣进了怀里:
“有人把南吴的西线布防图都给咱们了,咱们不打到江都岂不是被人看扁了?”
说完,她大笑了两声。
……
“我要回麟州,你要去绥州,我们两人也算顺路,一起走也是刚好。”
火车上,卫蔷笑着对沈秋辞说道。
穿着月白衣袍的男人点了点头,他坐在“林昇”对面,光影变幻透过白纱入他眼中便成迷离。
“这火车真好,只消面对面坐着就能去往想去之处。”
抬起放在腿上的双手,沈秋辞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纸包。
“火车站外那用砂子在火上烘出来的栗子闻着甚是香甜,林昇你尝尝。”
卫蔷拿起一个放在手里捏开壳子却未放全在嘴里,只咬了一口,余下的在掌心收了。
她想看看自己这“故友”还有什么破绽,将“油锅”和“伴刀”两匹马都交给了李若灵宝和文书们带回麟州,那把大刀她舍不得离身数日,便交由与自己同车而行的卫玔儿带着。
伴刀还好,是经过事的老马,交给了旁人也乖顺,油锅却是到了卫蔷手中之后就再未假手于人的,一见旁人拉着自己的缰绳就要抬脚踢人,被伴刀顶了一下才老实下来。
卫玔儿则坐在另一个车厢,一面抱着刀一面听着隔壁车厢的动静。
见“林昇”对栗子不甚热情,沈秋辞赧然:“我忘了,你不喜吃甜的。”
卫蔷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起不爱吃甜了,没想到只同道半月的沈秋辞竟然一直记得。
自己记得他是因为他们祖孙也是自己前半生无能为力的一场过往,他对自己这些琐事未免记得太清楚了。
“林昇,你在麟州可有住处?若我想找你去何处去寻?”
卫蔷垂着眉目,缓声道:“我往麟州述职之后就要南下长安,若说住处,我懒散惯了,也居无定所……”
“我在绥州置办了一个小院子。”
沈秋辞突然说道。
“院子不大,种了梨树、芍药和石榴,还有葡萄架,都是我的学生们帮我收拾的,今年年初我捡了只花白的小狸奴,现在已经能爬到葡萄架上看鸟了,出来的时候把它交给了马娘子,也不知如何了。”
白纱遮住了沈秋辞眼中的几分忐忑,他的手指捏紧了一颗栗子又松开。
“我是说,你若是哪日……”
他低下头又抬起来,面上挂着轻笑。
“你哪日想要有个归处,我那小院总有空房给你。”
卫蔷抬起眼看着沈秋辞,只见他面色微微泛红,仿佛知道“林昇”在看着自己,却并未转开脸。
这些年,卫蔷并非没有遇到过想与她余生携手之人,尤其是她年纪尚小的时候,也不知有些男人是不是生错了脑袋,竟总觉得只要以情思勾她便能得到她手中权势。
那些人中有被蛮人劫掠一空的世家子,有心存大志的儿郎,有占山为王的土匪,甚至有同袍……
有人说他的情如炙阳,热烈不灭,贪军饷,被她砍了。
有人说他想与卫蔷生生世世,然后做起了卫蔷为妻再纳几个贤妾为一处诸侯的大梦,老家甚至还有个抚幼敬老的娘子,因为意图重婚被卫蔷送去了矿山,一场风寒送了性命。
有人说只要卫蔷愿意嫁给他,从此两家兵马合力便可做北疆王,卫蔷觉得这主意不错,请那人来商量婚事,大旗之下一招撂倒,匪众该杀的杀该收的收,还救出了二百被劫掠的女子,最后那人的头挂在营门前,甚是光彩。
至于那个同袍……卫蔷一度觉得此人勇毅正直,算是不错,两人还亲近了数月,可此人打仗之时屠杀蛮族妇幼,还反对卫蔷让蛮人俘虏活着。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他说卫蔷“妇人之仁”之后,卫蔷夺了他的兵权,过了不到一年,恰好卫蔷在洛阳,越霓裳与卫燕歌以“谋乱”之名将他斩了。
对了,还有个想让她做贵妃的赵曜。
实在令人腻烦。
卫蔷并非是能在心中生出偏见之人,她的所行之路让她要能看见世人的好处,不能以个例而定全部。
可那些男人一旦谈起情爱便觉一女子上下里外当依从自己心意……真是麻烦。
不过同行半月,自己又是以男子样貌示人,过去快二十载,沈秋辞竟然会对他起好逑之思?
卫蔷勾唇一笑:“好,若我哪日去寻你你可别嫌我啰嗦。”
“怎会?”沈秋辞急急说完,又笑了,“我回去可得将院子再整整。”
卫蔷笑而不语。
沈秋辞已经是心如擂鼓,他也想不出自己竟能在此时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见林昇仿佛是在笑的,他又拿起一颗栗子。
“等春日梨花正好,我取了下来做酒,秋时鱼肥酒香,我等你去。”
“好。”卫蔷笑着应道。
车行到朔州停下,沈秋辞听林昇对他说:“我在朔州有友人要见,开车之前我就回来。”
沈秋辞的手指张开想握住林昇的袖子,到底是没有。
“林昇啊林昇,你莫不是故友遍天下?”
“倒也没有,从军这些年,总有些同袍故旧。”
听见人走了,沈秋辞低下头,脸色已经变了。
同袍故旧?
是了,林昇这等相交一刻已成三秋的性子自然故旧无数。
并非只有他,并非只有他沈秋辞。
栗子壳碎开,里面的肉成了泥。
沈秋辞松开手,透着香甜气的栗子落到了地上。
卫蔷要见的人是朔州刺史欧怀月,云州矿山出了事,她除了让云州监察司司长杜明辛调查之外,也让欧怀月挑选得力之人前往云州矿山做管事。
欧怀月早等在了车站前,见一个戴着幕篱的人大步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卫玔儿,她连忙迎上去道:
“元帅,霄风阁管事林琉璃求见。”
跟在她身后的林琉璃连忙将怀中的密信递给卫蔷。
“元帅,南吴江州王杨宪调兵北上,意图借道荆州攻打复州。”
卫蔷看了一眼密信最后的时间,是九日之前。
从江州调兵往荆州少说要两日,还要横穿荆州攻打复州。
“杨宪打复州已经打了五日了。”
卫蔷深吸了口气。
“令纯钧部苏长于带兵西进守住西北、泰阿部卫莺歌带兵往秦州替龙渊部,两部小心甘州乌护和大蕃作乱,巨阙部申屠非收信之后五日内攻下宿州、龙渊部符婵收信之后五日内换防南下襄州以作策应。”
“令长安京兆尹元妇德、梁相陈伯横即刻南下,与卫雪歌携手,务必将襄州邓州两地握在手中,陈伯横总领军备一事。”
“令鱼肠部洛阳管事卫瑾瑜造势南吴北伐一事,东都没有往北逃的世家算她失职。”
……
卫蔷快步走向牵着马等自己的李若灵宝,一道道军令政令已经传向各军各处。
翻身上马,手握长刀,卫蔷看向欧怀月:“那车里与我对坐之人有细作之嫌,让人跟着他。”
“驾!”
纵马飞驰,卫蔷向南而去。
火车缓缓开动,沈秋辞听见有人坐在了自己面前。
“此处有人……”
“我知道,我要去绥州寻友,林队长有急事就将票卖给了我。”
女子的声音有些冷,沈秋辞的眉头皱了起来。
“林昇出了何事?”
柳般若仿佛无意道:“听说南边起了战事,林队长去做先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