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真难听真爽”...)

“若到十万火急之时,从前告诉你的那条路还可以走,你也可以去南市的林家商铺,只管说你是霄风堂副堂主林n的朋友,他们也能送你来北疆……”

胡好女答应了石菩离开东都,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能快些给卫小郎君将消息送出去。

如从前一般将信藏在水车下面,也有过两三日才能被人取走的时候,两三日,只怕那两个刺客都到了卫小郎所在之地了。

南市……

夜深人静,胡好女换下红色衣袍,穿了一身素衣,外面搭了黑色的罩衫,对镜一照,俨然一翩翩公子。

现在出了门,骑快马往南市去,明日天亮前便能赶回。

虽然在宫里消息灵通,胡好女自己鲜少出宫,拿着侧门的铜钥,他无声走出自己住的院子,突然见有人趁着夜色翻墙进了前头的院子。

胡好女知道这些人,肃王犯下大不敬之罪,烧得像块碳似的被扔进了上阳宫里,这些人是肃王亲信,悄悄为肃王治病。胡好女不仅知道,看守肃王的人是他的亲信,他还特意命他们夜里早些歇了。

他为人一贯如此,凡是见了人有难的,能帮便帮,不过也只帮一次,让那些人对自己感恩戴德便够了。

转身正要离开,胡好女突然一愣,刚刚翻墙那人见身形仿佛是个女子。

肃王身边若是能训出这般出入上阳宫如无物的婢女,倒也不至于被范阳郡王逼得一年有半年住在皇陵了。

卫瑾瑜小心看着自家王爷师父,用好药调养了几日,王爷师父的脸上看着与从前差不多,只是瘦了些。

南吴派了那什么天下清流之首、天下第一才子的谢引之北上,北疆鱼肠将此人列在了南吴不留行首领的嫌疑之中,她要去亲自探探,探完之后说不定就要往徐州曹州等地去了。

“哎呀,王爷师父,你就在上阳宫里好好呆着吧,等我寻了机会将你偷回北疆,说不定灭蛮人的时候能让你看一眼呢。”

嘴里小声嘀咕,卫瑾瑜左看看右看看,姑母总说王爷师父是她小爹,那她也得有养老送终的小心才是,整了整衣服,捏了捏点心,又将王爷师父挂在架上的巾子理了理,卫瑾瑜有心为王爷师父做点什么,可左右看看,实在没有能让自己尽孝的地方,她十来岁从东都回了北疆就进了行伍,自己照顾自己是行的,可赵启恒能照顾两个孩子,又甚是自律,哪怕被幽禁于上阳宫里也过得比卫瑾瑜齐整,她如孙悟空进桃园似的摸来看去,最后将王爷师父干干净净的f展开来看了看。

啧啧啧,平时看不出来,王爷师父的屁股还真不小。

将怀里的药掏出来放在案几上,又将写好的信规规整整放好,卫瑾瑜小声说:“师父,徒儿这便去将那白骨精打杀了,再来送师父西天取经。”

打开门小心出去,借着月光见一物贴在门上,卫瑾瑜眸光一凝,脸上的嬉笑之色顷刻间褪了个干净。

“赵启恩从南召刺客杀卫二郎。”

赵启恒迷迷糊糊被光照醒,他睁开眼,只见一黑衣人坐在灯下看着什么。

还没等他看清,忽然灯被吹灭,门声轻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赵启恒揉了揉眼睛,想不明白自己方才是不是做了个梦。

将所有能与卫小郎通信的法子都用上,将赵启恩找人刺杀卫小郎的事传出去,一夜未睡的胡好女坐在榻上,小心拿出了一个瓷瓶。

正是之前皇后给他的。

在走之前,他得将申氏送去见圣人才行。

……

从前的长安是什么样子,如今只活在了故人的诗句之中,什么“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什么“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甘鹏都不知道。

如今的长安半城破败,昔日的朱门绣户都成了残垣,有流民居于其中,用一双双防备的眼睛看着他们这些外地之人。

也有还算完好的屋舍,却也不再是高门人家,长安的高门早随着赵梁王室去了洛阳,剩下的人守着破败的城,做着旧日的梦。

一行几人在长安盘桓了两日,终于在一天夜里潜入了定远公府。

和旁处相比,定远公府多空了数年,却仿佛比别家的宅院还更好些,尘土满布的院子里能见到烟熏火燎的痕迹,却并非是被蛮人所烧,而是冬日有人在此处过冬。

在进定远公府之前,甘鹏他们先去了一趟韩家在长安的旧宅,只见门窗都已经不见,是被人卸了去当柴烧,定远公府里却门窗齐全,连桌椅也不曾少。

与甘鹏同来的三人中其中一人进了定远公府正堂便立时对着墙上早就模糊不清的画像跪下了。

“历代定远公在上,小子陆大元今日叨扰贵府乃是奉命行事,军令如山不可违。小子心中绝无冒犯之意。”

说完,他连磕了三个响头。

其他两人见他如此也都纷纷跪下。

“定、定远公大人,我、我不是来偷东西的,我是奉命来拿东西的,拿、拿了我就走,回去我给您敬酒!”

另一人口舌拙笨,只学着陆大元的样子磕了三个头。

看着堂中一阵尘土飞扬,甘鹏这真正的定远军嫡传反倒没了主意,他在窦茂手下好交游,与身旁这三人都混熟了,便问道:

“陆兄弟,你何故如此啊?”

陆大元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腿上的土,低声道:“我阿父与叔父都曾在定远公麾下,后来蛮人南下,我父辈南迁道庆阳一带,十五岁时王爷正是庆州录事参军,我便投了王爷,至今也有十载,国公乃是我父恩主,自然要拜。”

他所说的王爷就是如今造反的窦茂,窦茂自称秦王,麾下皆称之为王爷。

旁边一人道:“定远公世代、世代为将,就算是做……也是……”

他用手比划了半天,甘鹏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历代定远公都在战场杀人无数,就算当鬼也是极凶恶的厉鬼,还是恭敬些为好。

甘鹏上下看看,口中道:“不是说定远公从来爱惜百姓?想来脾气不错,不至于与我们计较。”

“可前代定远公不是横死……”话未说完,那人自己堵住了嘴。

一阵夜风穿过未关上的门,四人再未说话。

甘鹏点起蜡烛,另一只手持横刀小心敲打着地上的石砖。

一块,又一块,横刀的刀鞘落在石砖上发出脆响,甘鹏仔细侧耳听着,突然听见一处声音与别处不同。

拔刀出鞘,以刀沿砖缝滑动,果然砖缝间是一层土灰。

“大概就是此处了。”他扬声对其他人说道。

陆大元三人立刻凑了过来,甘鹏以刀将石砖撬起一条缝,四人合力将石砖推开,石砖之下就是暗道,甘鹏看看其他三人,自己举着蜡烛率先下去,陆大元下去之前对最后那人摆了摆手,那人点点头,退到一边,并未跟随下去。

一块石砖三尺见方,洞口约有两尺六寸余,先沿着石梯往下走了约有一丈深,便踩在了石道上。

顺着石道走了约有二十步又有一面石壁,甘鹏将灯交给陆大元,自己在石壁上到处摸索,陆大元举着灯跟着他照过去,突然道:“再往左半尺有一个洞。”

甘鹏摸到了那个洞,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铜牌,将那铜牌一拧,铜牌立时变了样子,竟原本是一铜制的鲁班锁,在灯下仔细看那洞的形状,石鹏反复转了几次,终于将铜牌转得与洞相合。

石道中沉闷不堪,甘鹏长出了一口气,将鲁班锁放在洞口用力转动,仿佛听见了一声脆响,甘鹏再推石壁,石壁便成了一门。

推开石门进去,又是一间石室。

陆大元举着蜡烛疾走几步,灯光一阵晃动。

“黄金呢?韩将军不是说申荣的黄金就藏在此处?”

韩将军自然就是韩复銮,他害了窦茂孤军造反,如今还能活着并当一将军,就是因为他知道并能打开此处密室。

当初申荣在害死了卫泫之后,亦心惊于乾宁帝赵曜的寡恩冷血,便在定远公府正堂之下秘造了一密室,将自家积累的价值千万贯的黄金藏于其中。

申荣死后,申家只清查出白银数万两,申荣有一秘库之事便流传于皇室与世家之间,两代皇帝留着废后申氏,也正是因为她乃是申家唯一的活口。

而这把密室的钥匙先是流落到了齐王手上,又随着齐王之子到了韩重山的手上。

齐王与韩重山都自恃自己有申荣积累的千万黄金可为底牌,先后起兵造反,却也都没撑到需要打开这秘库的时候,今日这秘库真正被打开,里面却空空如也。

“空的!空的!怎会是空的?”陆大元举着灯仔细打量着石壁,想要找是否还有暗门。

甘鹏站在石室之中到处端详,突然道:“快看,左边墙上好像有字!”

陆大元连忙看过去,头一转,火光一晃,蜡烛已经到了甘鹏的手中。

血腥气在暗室中渐渐弥散,另一人连忙拔刀冲向甘鹏,却见火光在眼前一晃,颈间一痛,头已经落到了地上。

解决了陆大元两人,甘鹏举着灯,拖着一具尸体缓缓退出了石室之中。

等在上面的人举着蜡烛,恍惚听见有人在拖着什么,连忙站了起来,等了一会儿,便有人爬了上来,那人一边爬一边说:“黄金,好多黄金,快看!”

那留守之人连忙低头去看。

蜡烛落在地上,跌出了一片烛泪

甘鹏双脚攀住石梯,双手猛地深处抓住了那人的脑袋,直接将人拉得卡在了洞口与自己之间,刀起刀落间,他身上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

一口气解决了这三人,甘鹏脱了外衫坐在洞口略一喘息,又折回到了地道之中。

他刚刚说在墙上仿佛有字,是真的。

最后被杀的那人尸体挂在石梯上,甘鹏将尸体踹到地上,与另外两人尸体堆在一起。

拿起放在地道中的蜡烛,甘鹏再次走进密室之中。

空荡荡的密室似乎被刚刚的打斗惊扰,灰尘漂浮在烛光之中。

石壁上的字是刻上去的,每一个字都有甘鹏的巴掌那般大。

他看清的第一个字是“望”。

皱了一下眉头举着蜡烛去看其余的字,片刻后,甘鹏终于弄清了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恭喜你走到这里感受我给予的绝望。”

“我会在地狱听见你的哀嚎。”

“在这个令人绝望无数次的时代,这是我为自己最后奏响的挽歌。”

“真难听,真爽。”

这字,应是搬空了这秘库的人留下的。

那个人是谁呢?

甘鹏举着蜡烛抬头看向石壁顶上。

却只见一片幽深黑暗。

同一个夜晚,卫蔷抬起头看向天空,手里端着一碗虾肉馄饨,她往左右看了看,问跟自己一起吃宵夜的卫清歌、李若灵宝还有元妇德:

“你们刚刚听没听见有人在笑?”

元妇德摇摇头。

卫清歌道:“家主你是馄饨不够吃,要从我们碗里偷吗?”

李若灵宝把头低下去偷偷笑。

卫蔷有些奇怪道:“我分明听见了,笑声听着还有些耳熟。”

可刚刚那一声笑遍寻不得,片刻后,她低头吃起了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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