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是,失心疯也能传染人。
蛋挞还剩最后一口没塞进嘴里。
逢夕宁躲在后面边吃,边朝着上面看去,一看不要紧,再看吓一跳。
等她定睛一看。
嘶——!
逢夕宁倒吸一口气,蛋挞也瞬间失去了魅力。
天台上的那个男人。
原来是他?!
“要死啦逢夕宁,你干嘛?你把我捏得很痛。”崔茜西把她小白魔爪往下扒拉,低头去看肌肤上的红痕。
“怎么样,陈生是不是百闻不如一见?”崔茜西看她目不转睛,盯着男人一动也不动,忍不住抬头开口调侃。
就知道天下女人都一个样,谁能抵抗得住中年成熟男人的魅力。
“茜西,你刚刚说,他是谁?”逢夕宁皱眉,不死心的再问一遍。
“陈裕景”
气氛变得凝重,众人敛容屏息,白仟举着话筒开始介绍。
大厅两旁,红色幔布垂坠,随着白仟一声令下,带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把幔布小心取下。
顿时引起一片哗声。
透明玻璃樽内,统共六件古老文物,时间跨度从唐到清,逢夕宁小时候只在历史课本上见到的东西,没想到,今日竟然能有幸在现场观摩。
白仟语气慷慨激昂,胸腔共鸣,声音洪亮:
“各位,百年前这片净土不幸被强盗入侵导致宝物辗转流离。此等罪行罄竹难书。如今在陈生的帮助下,物归原主。今日邀请大家齐聚于此,也是共同见证这历史时刻,同时也是感激陈裕景先生的鼎力相助。陈生!多谢!”
众人举起酒杯,遥表感谢。
掌声轰鸣,久久不息,甚至有人偷偷热泪盈眶。
“好!说的好!”人群掀起高涨情绪。
家国情怀,最能同仇敌快。
逢夕宁却不知不觉,渐渐被陈裕景给吸引。
他嘴角始终噙着浅浅的笑,别人说话他安静聆听,别人鼓掌他也跟着轻轻鼓掌,镜片后的那双眼,深邃、专注,保持着温柔得体的风度。
轮到陈裕景,人人洗耳恭听,他却做只简洁发言,便请各位自便。功劳被他一笔带过,语气幽默又诚恳,反倒让人更加褒奖有嘉,陈生好大度。
逢夕宁还在发呆,就感到一道锋利视线由后而来,如芒刺背。
天生丽质的逢浅月结束和几位男士的攀谈,提着步步生莲的裙摆过来,就差揪她耳朵急急训道:“谁叫你吃东西的?我教你的那些礼仪通通忘了不是。”
逢夕宁自知理亏,只惨兮兮、低眉顺眼的说了句:“我饿。”
逢浅月带着逢夕宁的这么些年,练就了一项特殊本领,那就是骂人的时候,表情却跟在闲谈时没什么两样。从容、随和。端庄优雅的一张脸,你总想不到她那张娇唇里会说出什么恶毒的话语来。
“饿死鬼投胎,我就该叫爸爸把你嫁给合六叶的冯少爷,让你俩做一辈子的鸳鸯对偶。”
逢夕宁深吸一口气,掐着掌心手指,压下心中怨气,哎不气不气。
那冯少爷相貌粗鄙,妈宝男一个,二十出头却整天玩物丧志,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家里有宝贝女儿的都避着让着,就怕被这冯少爷缠上。
逢浅月倒好,直接点名让自己嫁给他。
“我不嫁!”
“你不嫁,但你看看你这幅自由散漫的德行,谁敢要?梁觉修你又抓不牢,除了吃你还会做什么?废物。”
外人看来,这两姐妹是在和颜悦色的讲话,只有站在崔茜西的位置,才听得明明白白,这逢夕宁,早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崔茜西没忍住,听到那声废物,一个合格的损友当然是要笑出声。
但她忘了,逢浅月当家姐当惯了,礼义廉耻、以身作则在这俩怨种妹妹上没看出一分,是以恼羞成怒,给一并教训了去。
“你有什么资格笑。那家卖报纸的穷高个,你也看得上,崔家就你一个独女,成绩好有什么用,卖一辈子报纸的钱都抵不上你家门口的一块波斯地毯。我真替崔叔叔寒心。你啊你,糊涂,小心被吃绝户。”
崔茜西早有对象,饱读诗书、一身秀才气的男友,哪儿哪儿都出色。只是家里条件实在不好,就连入学都是全家老小卖了鸡鸭,才凑齐的费用。
崔茜西不满地嘟了嘟嘴,却不敢反驳。
毕竟,这话没法说。
无缘无故殃及池鱼,逢夕宁跳了出来把火往自己身上惹,喃喃开口:“谁说我抓不牢的?”
逢浅月抱臂哂笑:“进大学你俩还有点暧昧的苗头,这都第三年了,等翻了年你也就二十岁了,为何他还不来提亲订婚?”
梁觉修是学长,家里和逢家也是世交,彼此知根知底。就逢夕宁那亲生母亲的条件,能被对方知晓后还不嫌弃的,恐怕就梁觉修一人。
逢夕宁委屈道:“急什么。”
逢浅月哪能不看出她那些鬼把戏,冷哼一声。
逢山本就是在北湾炒地皮出身,一夜暴富,早年忙于打拼坏了身体,因此只结逢浅月这一个女果。
没儿就没根,逢山背着逢浅月的生母出去偷吃,以为能生个带把的,结果只等来了逢夕宁。
算命先生说他这一辈子就是命中无子的运,这才打消了逢山的疯狂念想。
家中无胞兄,这偌大家业急需人承,逢浅月被养成了女强人不说,连带着逢夕宁也被赋予了别样的价值。
说着说着,一拨人就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逢浅月老远见到来人,语调自动变软三分,柔情蜜语似蜂糖,把逢夕宁和崔茜西鸡皮疙瘩都惹了出来。
陈裕景众星捧月,缓慢踱步而来,气定神闲,目光温柔。
身后一大群吹嘘拍马屁的商界大佬,他也温和笑笑,偶尔搭腔,拿捏的恰到好处。
可不是嘛,拍回宝物这种功德无量的事情,不出意外,这会儿已经登报,陈生平日里就积德累仁,广结善缘。
捐钱修缮孤儿院、派人给无家可归者施粥发粮、成立家暴保护协会处,让可怜的妇女学会技能养活自己,出钱出力,港市再也找不出另一般同陈生伟大的人。
陈生这般善举,怕是要百年后被人修建祠堂被人供奉起来才是。
也不怪逢修宁一开始听到陈裕景这名字时,没联想出来。登报传播,这些个慈善事迹,媒体报道都是用“陈生”两个字来代替。
陈生,要是姓陈名生。要么是姓陈被尊称为先生的简称。
这会儿逐渐知晓,再配上他的脸,这名字,她想,恐怕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了。
要说陈裕景怎么会被人簇拥到这偏后的位置来。
还不是得问白芷语的好爸爸。
白芷语这会儿倒装起掌上明珠,大家闺秀来了。害羞的站在原地,时不时装作狗腿们说话,实则留意陈裕景的来向。
巧就巧在,白芷语刚占了逢夕宁和崔茜西的位置。
两怨种妹妹刚被迫挪了窝,挪也挪得不远,就彼此间隔两三米的地儿。
陈裕景被人从前边直直的引过来。
两帮人,逢夕宁在左,白芷语在右。于是乎,一个标准的T字型三方站势就呈现了出来。
“陈先生,容我同你介绍介绍家女,你以前肯定没见过吧,我的乖巧女儿白芷语。”白仟亲切的笑,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作“请”的手明显是偏指向白芷语的方向。
坏就坏在,陈裕景听完白仟的介绍,先是眉微微挑,再是目光沉静的落在偏左的逢夕宁身上。
逢夕宁心一沉,完了。
他果然还是认出了自己。
对上陈裕景略带温柔,探寻过来的视线,逢夕宁强装镇定,脑子里却莫名响起自己一个小时前,在他面前清脆说出的那句——
记住了,我叫白芷语,白色的白,周芷若的芷,不语的语。
嗐。
白芷语要知道自己顶替她名,还把她名字解释成这般乱七八糟的样子,怕不是当场就要闹着投江自尽。
多行不义必自毙。逢夕宁今日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这会儿要么暗自祈祷陈裕景脑子不好,能生出奇迹来把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要么白芷语发挥平日里出风头的恶女劲儿,自己迫不及待早早跳出来亮明身份,好解救她于无形。
可是关键时刻,诸位的淑女品格可谓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好得很!就连自家交际一把能手的家姐此刻也保持沉默是金。
人潮里,谁都不说话,只眼含期盼,面带微笑,静静等待陈生自己光临到面前。
眼见陈裕景脚尖朝左,逢夕宁面色如常,心却怦怦跳,背后划过一丝冷汗。
她勇敢目视他的眼,少女黑白分明的清澈鹿眼,明明是透着浓烈的你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的抵抗情绪,甚至小小咬唇,寄希望自己有一刻与陈生心灵相通,能接收到她极其不愿和他有任何交流的脑电波。
然而事与愿违。
陈生身体角度明显是冲她而来,好看的薄唇在缓缓开启,白字在他唇齿间成型就差吐出,宽厚的大掌有抬起之势。
逢夕宁闭眼一眨,豁出去了!
“陈先生您好,我叫逢夕宁,仰慕您许久。”少女嗓甜,清脆明亮,在一众政商大佬的面前出尽了明晃晃的风头。
谁也没料到这一出。
逢浅月在逢夕宁冲出去的时候想拉没拉住,一脸错愕。
白芷语眼见被插队,先是一恍,埋怨目光看向自家老豆,接着再跺脚忿忿的恨不得眼光射死逢夕宁这个讨厌鬼。
崔茜西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我的乖乖,知道逢夕宁平日里勇,但没想到会这么勇!
逢夕宁说完,面色偏白,气急喘。到底是孩子,这种场合紧张是应该的,更别说,还是一个心里有鬼,慌慌忙忙急着掩盖过错的小机灵鬼。
陈裕景处事不惊,垂眸望着裹住自己手掌的那双小手,宽和微笑说道:“能得逢小姐垂青,是在下的荣幸。”
说完还回握了下。
逢浅月急忙出口,一把拉过逢夕宁往后扯去:“陈生说得这是哪里话,是我家妹妹鲁莽了,还望陈生大人有大量,不跟她一般计较。”
逢夕宁没站稳,还小小的打了趋趔,幸好被崔茜西给接住。
温热的掌心倏地一空。
陈裕景敛下神情,虚虚蜷了手指,收回手掌,再缓缓插入兜。只微微翘起唇,以慈和的目光迎上逢浅月抱歉的面容。
“无妨。”
白仟引回话题,哈哈两声,拍拍肚圆,调侃说道如今后生可畏,但也侧面证明陈生魅力跨越各个年龄层啊,实属好事。
一群人跟着笑,附和点头说是。
逢夕宁暗自松了口气,侥幸自己过了一个关卡。
回家被逢浅月骂,总比被陈裕景认错,当众揭穿自己的恶作剧好。
白芷语如了意,和陈生面对面的交谈,还要了一个合照。把旁边的狐朋狗友羡慕的属实够呛。
等到这场陪衬接近尾声,逢夕宁乖乖等着结束准备回去被训,却见陈裕景突然转身过来,语气带着些疑惑。
他颔首:“抱歉,刚刚忘记问逢小姐是哪个夕,哪个宁?”
逢浅月受宠若惊。
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繁文缛节,又把逢夕宁给慌里慌张地给推了出去:“妹妹,来,快点好好回答给陈生听。”
再次被推到砧板上的逢夕宁,勉强作镇定,张了张嘴,有些磕磕绊绊地答:“回陈生,是诞于暮夕的夕,归于安宁的宁。”
陈裕景换上明了表情,如墨眉眼蕴着笑,最终点了点头:“果真是了,还是这个名字好听。”
一句回答,砸得逢夕宁倏地抬头,瞳孔微缩,如梦初醒——
他,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