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唐淑瑶便不再留他们。
她起身放话逐客:“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你们快走吧。”
“你们别忘了明天去看戏,就这么说定了啊。”
程季康他们讨论好了第二天下午一起去看《傲慢与偏见》的话剧。
“用不着再三提醒,你们能不迟到我就谢天谢地了。”林佑今陪唐淑瑶把他们三人送到大厦门口。
回去的路上,唐淑瑶摇头叹息:“你说究竟什么样的人会觉得荣爷的所作所为能称得上大发慈悲呢?”
“就刚才那个呗,你说他是真的一点不清楚还是思想有问题?”
林佑今也是头回听到有人用仁慈来形容唐秉荣为人的,一时间都分不出他是不是在反讽。
“那肯定是不了解啊,Crane和你未婚夫一样都在国外读书,而且他比秦聿还要小的时候就在国外了,这才回来几个月,能知道多少。”
林佑今忽然垂下头,语气幽幽怨怨:“哎,怎么他们都能出去念书,就我摊上一个冤家阿妈。”
“你多往好处想嘛,能陪在父母身边,未来都被安排好,不用你经历大风大浪,顺顺遂遂过一辈子,多少人求之不得。”
唐淑瑶多数时候是羡慕她的,虽然自由有限,但也是相比之下:“人人都有不得已,你已经算好了。问问那些住城寨的,哪个不想和你交换人生。”
林佑今很少去九龙城,就算偶尔路过也必有钟永盛跟着。
在他们口中,那里是肮脏阴沟和地狱,人人见了都要绕道而行。
见她不吭声,唐淑瑶继续说:“而且你看,不管是秦聿还是Crane,到了年纪不都还是回来了。刚才Crane还讲了……”
“你才认识他多久就一口一个Crane,刚才程季康说他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声帮腔?担心两头都得罪人?”林佑今不轻易调侃她,谁让唐淑瑶脸皮薄,一下就熟透了呢。
“我在讲东你别扯西,还这么话中有话,生怕我听不出来是吧?再者,我的确今天才算真的认识他,那谁叫他现在是我偶像,身为粉丝肯定要帮着说话的。”唐淑瑶忙着为自己辩解,语速快得舌头都要打结。
林佑今见她这样实在忍不住偷笑:“知道了,你只是崇拜他而已。不过说起来也巧,你们都姓唐,不如你也学我阿爸和盛哥上个契?”
“要是照你这样说,荣爷还姓唐呢!”
“那还是算了,同他上契也得看有没有这命。”
七月底,气温是一天比一天高了。
话剧就在林佑今前不久去看《天若有情》的嘉禾戏院上演,来的是个不知名剧组,票也因此卖得不好。
经过上次观影她吃了教训,知道里头冷气不足,特意从留在唐淑瑶家的衣服堆里挑了一件无袖衬衫。
裁剪利落的黑色上装配了条白色垂感喇叭裤,这样的穿着应当不会太热。
又在唐淑瑶的坚持下,她戴上一对设计夸张的珍珠耳钉用作装饰点缀耳垂。
“现在女明星都这么打扮的,穿什么不要紧,紧要的是佩戴的饰品得吸睛。”
唐淑瑶兴趣爱好广泛,追赶时尚潮流就是其中之一。
每次林佑今来过夜,她最期待的就是第二天帮她搭配衣服的时刻。
“我看个戏就回家了,你弄简单点得不得?”林佑今除非在必要场合愿意打扮得高调一些,私下还是随意舒适的好,“还有我不想穿高跟鞋,玛丽亚麻烦你帮我重新拿一双。”
“得啦得啦,你是天生丽质,但我想给你打扮一下嘛。”有些人生来就富有艺术细胞,唐淑瑶审美永不过时。
如果不是家人反对,她一定会选择设计专业,或是当个画家、摄影师之类的也不错。
两人到嘉禾的时候程季康和韩颂承竟然没迟到,唐淑瑶将此功劳归于他们身边的唐鹤予。
一定是因为他,两位迟到大王都知道要改过自新了。
外面如同蒸笼,林佑今一刻也不想多停留,催着他们赶紧进去检票。
好好一间三楼剧场,疏疏落落的连前区都没能坐满,真是冷清得可怜。
“才这么点人,会好看吗?话说你怎么想到要请我们看话剧,还是《傲慢与偏见》,你不是最讨厌这种情情爱爱了吗?”唐淑瑶戳了戳坐在旁边的程季康,话里话外都对他的眼光持怀疑态度。
“刚好有人送我票,不看白不看。至于水平么,你等阵看了不就知道了?耐心点,来都来了。”程季康知道观众不多,但没想到竟然这样少。
想必戏院的冷气遭人投诉维修过了,如今要把从前省下的电费全部用光,毫不吝啬,吹得人直打颤。
“今天里面好冻啊。”林佑今才坐了十分钟不到,就开始后悔穿了无袖上衣,戏都没开场,她还要在这再坐一个半小时。
唐鹤予闻言起身,说了句稍等就往场外走。
再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件外套,隔着韩颂承递给林佑今:“去后台帮你借了件,刚洗过的,很干净。”
“多谢。”林佑今连忙道谢,西装面料不厚不薄,她披在身上刚刚好。
不知是不是对方细致入微,连尺寸都恰好合身。
半点一到,帷幕拉开,演出正式开场。
第一幕戏演完,林佑今如坐针毡地出了些汗。
不是因为外套太厚,而是台上演员的台词让人听得尴尬不已,鸡皮疙瘩起一身。
剩下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她没有戴表,也不好意思出声打扰身边人——
唐淑瑶和韩颂承都已经背靠座椅打起了盹,程季康则完全睡熟了。
她转头看向另一边,唐鹤予依旧正襟危坐,盯着舞台看得很是认真。
但他不断卷着衣角的手还是泄露了他对这出戏最真实的评价,无聊透顶。
或许是林佑今的目光停留太久,唐鹤予感受到了。
他偏过头凑近了些:“怎么了?还觉得冷吗?”
然而那声音压得太低,根本听不清楚。
林佑今惯是尊重人的,不到结束不会提前离场,可今天她实在坐不下去了。
于是指了指睡着的三人,又指了指身后的出口。
唐鹤予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走吧。”
两人弯着腰小心翼翼挪到过道。
往后走时才发现,身后本就寥寥无几的观众已走得差不多了。
出了演出厅林佑今终于敢出声:“真是憋死我了!这辈子没看过这么难看的戏。能把一部名著从中规中矩演到奇烂无比,也是水平不一般。”
“怎么说呢,可圈可点吧,至少男主角还是挺靓的。”唐鹤予不忍给出太难听的评价。
“是挺靓,可惜靓不过唐生你啊。”林佑今这句夸赞实乃发自内心,但她此刻无语的心情到达极致,夸人的言辞听起来难免话不对味。
唐鹤予无奈笑笑:“你怎么不把他们叫醒?现在打算怎么办?”
“看他们睡那么香,我舍不得叫啊。而且总不能让观众全走光,台上演员该多伤心呐。”她故作好心为人考虑,编得自己都信了,“先去把外套还了。”
后台工作人员不少,化妆的、换衣服的,全在各忙各的。
唐鹤予和道具师认识,把外套还给他后两人只简单说了两句,眼下彼此皆不得闲,招呼了下次见面再聊。
“Monica,我们现在去哪?”唐鹤予又问。
林佑今一愣,想了想还是同他解释:“我其实不常用英文名,也不习惯用英文称呼别人,所以在我们还不熟的情况下我会喊你唐生或者唐鹤予。你就和唐淑瑶她们那样直呼我名好了。”
“好吧,既然你都喊我唐生了,那我不得称呼你一句林小姐?”
他那一声林小姐,让林佑今没来由地想起那个她在一天中撞到两回的男人。
严格来说,他们的初遇不是在书店,正是这间戏院。
想到书店,林佑今看了眼外面毒辣的太阳:“你看书吗?我准备去书店逛逛,你要觉得无聊也可以先走。”
“我没什么事,陪你去吧。”
林佑记没有心狠到一走了之,出去前还知道拜托工作人员给睡着的三人带句话,交代完了才心安理得地离开。
陈守全看到她永远是笑呵呵地打招呼:“阿今,我就说你最近该来了。”
“被人拉着去看话剧,早知道就不答应了,看得我连忙逃出来到你这避难了。”
只要进入私有书店,她的心情就会无端端好起来,又指着身后的唐鹤予介绍:“新识到的朋友,唐鹤予。”
“我知道的,现在谁不听他的歌呀。”陈守全摘下眼镜盯着他看了会儿,“歌唱得不错,人也不赖嘛。”
“原来你好出名,竟然连全伯这样的老古董都认识。”林佑今一边笑他一边挑书。
唐鹤予对着陈守全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您过奖了。”
陈守全收起客套话,问了林佑今想问好久的问题:“周刊上我说那篇的小说,你觉得怎么样?”
“全伯这就是你不厚道的地方了,推了篇连载等得我抓心挠肝,现在每周都在等邮递员上门,真想直接找作者问问后面的剧情。”
陈守全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想找作者聊聊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啊。”
“你不是说他是个新人作者吗?难道最近你们认识了?”林佑今喜形于色,就差没握住陈守全的手欢欣鼓舞了。
“虽然他说了要保密他的真实身份,但我和他认识这件事没什么好瞒着的。你要真想见他,我下次帮你问问,如果他愿意的话就介绍你们认识。”陈守全突然觉得以前没把年纪尚小的他们介绍认识,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
“什么小说?”唐鹤予听两人说着也来了兴趣,凑上前询问。
“就这个,”陈守全乐得推荐,立刻抽出被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第一章,“你要有兴趣我送你一份看看。”
唐鹤予拿过来读了个开头便做了决定:“直接帮我订一年吧。”
光是看到故事发生的背景在上海,仅凭这一点就让他有了兴趣。
“我妈妈就是上海人,所以看到和上海有关的事物都会觉得格外亲切。”他这句解释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这么巧?”林佑今眼睛亮了亮,“我阿妈也是上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