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白黎耳畔全是催眠的声音, 他不仅幻听,而且还觉得全身发凉,脑海中零碎的片段像是要挤出来一般。

他手指握住了傅凛, 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与清醒:“还好。”

其实情况已经很不好了。白黎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他觉得自己正在一点一点被撕碎, 真相近在咫尺,但他绞尽脑汁也回想不出来。

“他们会恢复原样, 这件事情很快就会结束。”傅凛道, “你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现在应该回去好好休息。”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羽星,等白黎回去,稍微理清了一下思绪,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居然误打误撞将这件事情解决。当初对于华宁,仅仅是一点怀疑,而且并不确定就是华宁在做这件事情。

但不算完。

一方面是所有被改造过的Alpha和Omega需要恢复原样, 另一方面, 是确认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份。

化为兽状的少年很难从外表来确认他们是谁,他们此时此刻,已经完完全全不像人类了。

白黎和众人回到了羽星都城。

傅钦一路上都想和白黎说话,但是碍于皇帝时时刻刻都在白黎的身边,他没有任何上前的机会。

白黎看起来神色恍惚, 似乎陷在什么中走不出来。

等到达之后, 白黎和所有人一起出来了。锦夜被抓, 羽星的元帅锦衷怒不可遏,并告到了第五星区的元帅仇德这里。

仇德还没有来得及找机会质问傅钦,便听说了皇帝突然降临羽星的消息。

众多少年失踪的事情并不是一件小事, 即便如此,仇德也没有想过让皇帝亲自过来,他从来都没有想要皇帝动手解决这件事,假如任何事情都要皇帝亲力亲为,留着他们这些官员也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所以仇德也惊恐的从罗兰到了羽星。

从星舰里走出来的时候,白黎仍旧心不在焉,他在皇帝的左侧,傅钦在皇帝的右侧。

第五星区所有高级官员都等待了很长时间。

看到舱门打开,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仇德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浮现紧张,最先出来的都是皇帝身边的军官,他们分列两排,站得笔直。

过了十几分钟,仇德和他身后的元帅们才看到皇帝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皇帝的身上,也有人不由自主的看了眼白黎,白黎能够如此近距离的在皇帝身侧,想必地位不低。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仇德也将一切尽收眼底,等皇帝下来之后,他才和所有人行了一礼:“陛下。”

入眼的是皇帝的军靴,黑色的军靴紧紧包裹修长的小腿,往上是整整齐齐的军服,皇帝俊美的容颜令所有人折服,强大的气场也让他们情不自禁的低下头颅。

白黎一直都在漂移的神思突然回归了。

不久之前,他还看到这群人趾高气扬的为难傅钦,哪怕傅钦是帝国大皇子,这才过了多久,看到皇帝后,这些人仿佛转了性子似的,乖乖臣服在了皇帝的脚下。

他清楚第五星区这些人有多难搞,种族主义有多严重,性情有多高傲,让他们臣服在一个外人的脚下,简直就像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仇德看起来确实对皇帝尊重有加,他单膝跪在地上,未敢抬头,其他人也是如此。和当时斤斤计较与傅钦谈条件的时候相比,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人。

傅凛面容冷峻:“仇德,这次你严重失职。”

“臣有罪,”仇德很干脆利落的认罪,不敢否认或者推脱,“臣会和大皇子殿下想办法解决。”

傅凛一双锐利的冷眸一一扫过所有人。二十五个星区,数千名元帅,还有无数其他身居要职的官员,他们之中每一个人,傅凛其实都清楚的记着,他的记忆里惊人。

看到锦衷后,傅凛的目光停了一下。

锦衷本来还想告状,现在被皇帝的目光盯着,他觉得自己后背仿佛被长剑钉住了,动也不敢动。

傅凛淡淡的道:“先去开会。”

仇德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会议室。

白黎目前状况不佳,傅钦让阿川宏和言云代替自己参加,他送白黎回了住处。皇帝也默许了傅钦的做法。

等其他人离开,傅钦的目光在白黎的身上打量了一番:“这次没有出大事,是你幸运,下次不要再把自己当成诱饵了。”

珍珠连连附和:“就是就是,这些天,傅钦由于过度担心你,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澡也不洗,你再不回来,他就要疯了。”

傅钦目光如刀,狠狠剜了珍珠一眼。

白黎轻笑:“真的没有洗澡么?”

珍珠不放弃任何一个黑傅钦的机会:“真的,你闻一下他身上,一股汗臭味儿。”

AO有别,傅钦也不是什么小孩子,白黎不会贸然去凑近闻,他只是打趣傅钦一句罢了。

傅钦脸黑得不行。

不过,白黎知道这几天傅钦肯定很辛苦。想要做好一名皇子,傅钦肩膀上承担的责任很重。

他拍了拍傅钦的肩膀:“回去后好好休息。”

傅钦握住了白黎的手腕,两人距离很近,白黎并没有嗅到珍珠口中所谓的汗臭味儿,恰恰相反,傅钦衣着得体,衣物连褶皱都没有,身上也是和信息素相仿的淡淡雪松香气。

白黎眼中流露出了不解:“嗯?”

傅钦道:“你见到他了,他对你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问题,白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平心而论,皇帝其实很好,私下里对待白黎不错,但这仅仅是表面,实际上,白黎看不透皇帝的为人,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在皇帝的身边。

他只犹豫了一下。

白黎的犹豫在傅钦眼中被看成了否认。傅钦的眸色闪了闪:“你还是跟着我,和我一起解决帝国潜在的问题,我需要你的帮助。”

傅钦清楚,一旦白黎和皇帝离开,以后想要见面就难上加难。

他们应该是一家人,却是距离最远的一家人。白吟至今还在十九星区,回归主星的日子遥遥无期。

各种通信设备可以让他们瞬间见面,但这种见面还是不如朝夕相处。

白黎道:“傅钦,我对你的帮助很有限,或许,我带来的是麻烦,而不是帮助。”

他仍旧陷在一些很负面的情绪里无可自拔。

从十九星区到第五星区,白黎经历的这些,他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普通人。其实是什么,做过什么,白黎已经有了一定的答案了,但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非但不愿意承认,他还特别向往一处安静的所在,可以长久的让他沉眠下去。

傅钦的目光在白黎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假如对你说出这些的是白吟呢?”

白吟……

白黎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沉默了一样,白黎道:“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这么多年我都未履行责任,以后恐怕也是一样。这不仅仅是对你,是对你们。”

白黎都不清楚,他还有没有所谓的未来。一个连过去做了什么都不清楚明白的人,还配不配有更好未来。

他已经很长时间未进食了,一直都是靠着针剂撑下来的,傅钦也看出白黎消瘦了一些。回到住处之后,傅钦点了一些晚餐让酒店送来。

白黎胃部还有些虚弱,一方面是长久未进食导致的空空荡荡,另一方面是昨晚与傅凛的情’事过分热烈,他脸上还是没有一点点血色,傅钦给他盛了一小碗粥。

白黎捧着碗喝粥,他味觉并没有那么灵敏,粥的味道应该是好喝的,浓郁温热。一边喝粥,白黎的脑海一边努力回想着今天看到的事情,并借由这些事情来揣测自己。

水米相融,入口即化,白黎眉头紧蹙。

傅钦以为白黎不喜欢:“不好喝?”

白黎的眼睛仍旧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眨也未眨。

假如他问傅凛,自己为什么会被放在海底,为什么会在十九区,傅凛肯定会给出看似圆满实际上与事实相反的答案。同样,问其他事情也是如此,他只能自己揣测。

那股莫名怪异的感觉,对催眠乐曲的熟悉,对躺在冰冷铁床上有阴影,看到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被改造物感到阴影,是不是代表,他曾经也是这幅模样过?

他是不是也曾变成为一只怪物,没有自我意识,只能听从他人的调遣?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似乎都情有可原,可以被解释清楚了。

傅钦看着白黎走神的模样,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白黎?”

白黎终于回神,他唇瓣轻轻勾了勾:“我没事。”

真相是需要他自己去调查的,傅凛很大可能知道所有实情,从傅凛口中套出所有的真相,也是一个途径。

眼下,白黎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测是真是假。

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难证明。

白黎用手帕擦了擦唇角:“这些变成兽状的人,能够恢复正常吗?”

“第五星区的科研人员无能为力,”傅凛轻轻摇了摇头,“如果恢复不了原样,这些人只能被囚禁起来,严加看管。”

不管怎样,这群暴戾失去人性的少年绝对不能被放出来。

白黎想了想:“明天我和你们再去看看。”

珍珠把桌子上的饭菜都吃完之后,白黎道:“还有吗?”

傅钦以为白黎没有吃饱:“我再点一份。”

“皇帝喜欢吃什么?”白黎想了想,“你点他喜欢的,等开完会,他应该会回这里。”

傅钦唇角抿了抿。

他怎么知道皇帝喜欢吃什么,傅钦甚至都没有和皇帝在一个桌子上吃过饭。

“不知道。”

白黎摇了摇头:“你们父子……都互不了解的么?”

他本以为白吟和傅凛关系不佳,现在看来……傅凛和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

想了一下,白黎道:“再点一份刚刚的粥,还有两份刚刚的餐后甜品,它们叫什么名字?尝起来挺甜的。”

傅钦并不认为皇帝会吃甜的东西,他很难想象皇帝冷着一张俊脸拿小叉子叉草莓和奶油的样子。

等所有食物都送来,白黎挥了挥手:“你上去吧,我和珍珠在这里等他。”

傅钦很长时间没有合眼睛了,现在白黎平平安安的回来,他也能够放心的去睡一觉。

不过,看着白黎如此热情的对待傅凛,再想起他和白黎初见时,两人之间种种成见,傅钦忍不住冷笑:“等他回来,他可能没有胃口吃任何东西。”

白黎还在想着怎么从皇帝这里套出真相,听到傅钦的话,他漫不经心的道:“别闹,回去睡觉。”

傅钦:“……”

等傅钦离开,珍珠“啧啧”了两声:“好酸,白黎,他们父子三个都挺喜欢你,你的魅力不减当年。”

白黎道:“这能一样么?”

珍珠又道:“你失踪这段时间,白吟和傅钦吵了一架,你记得找个时间好好哄哄你得了王子病的小儿子。”

白黎揉了揉眉心。

维护兄弟感情和睦这件事情,白黎真的做不来,他自己和兄长妹妹关系就差得不像话。

不过,他还是希望傅钦和白吟两个人能够好好相处,不要搞出同室操戈为一个皇位互相杀戮的事情。

他也有些困了,今天一天白黎便有些精神不济,想了许多方法,白黎都觉得不如美人计有效。

只是他更情愿将皇帝五花大绑拿鞭子抽一顿逼问出真相。

但看看两人的体型差还有身份地位差距,白黎觉得自己如果动手,八成是被鞭子抽的那一个。

房间温度有点低,白黎抱着手臂闭上了眼睛。

他眼睫毛根根分明,能够直接数清楚根数的那种。

傅凛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人一龙对着头睡觉,他抬手拨了拨白黎的眼睫毛。

白黎朦朦胧胧的睁了眼睛,眼底一汪紫让人怦然心动。

傅凛冷峻的面上浮现淡淡笑意:“醒了?”

白黎用手揉了揉眼睛:“桌子上是晚餐,你随便吃一点点。”

粥和甜点都在保温,一个保热一个保冷,白黎从食盒里拿了出来:“你应该很久没有吃饭了吧?尝尝粥。”

傅凛尝了一口:“不是你做的。”

白黎道:“附近酒店的,是傅钦点来,他担心我身体。”

甜点是一份草莓酱淋的奶油,和一份果仁蜜饯酥,两个甜的不可思议,傅凛碰也没有碰,他的吃相很优雅,很快将粥喝完。

“这一百年我都在沉睡,白吟和傅钦的出生,没有经过我的允许。”白黎道,“你私自创造了他们,平常关心他们吗?”

傅凛用银色的小勺子舀了一点奶油,送到白黎的唇边:“你沉睡之前,曾说想要我和你的孩子。帝国需要继承人,所以我创造了他们。”

至于关心关爱……傅凛自己都没有受到过亲人的关心,才不懂关照小孩,两个又是好养活的Alpha,宫里那么多人照顾,和平常小孩比起来算得上锦衣玉食应有尽有,这还不够么?还指望着他捧在手心里么?他俩又不是白黎。

送到嘴边的甜品,不吃白不吃,白黎便吃了:“你把白吟贬到了十九区,什么时候让他回来?”

傅凛端了盘子,继续去喂白黎:“以后。”

白黎握住了傅凛的手腕:“他年龄那么小,你忍心将他流放这么远的星区?”

傅凛眸子眯了眯:“你在心疼他吗?他年龄不小了,经历一些挫折,他才能成长。”

白黎道:“会是几年?”

傅凛捏住白黎的下巴,又喂了他一口:“五十年吧。”

白黎:“……”

看傅凛的神情,不像是说笑。白黎忍不住怀疑他有没有情感。

本来是想用孩子的事情起个头,现在白黎也不清楚该和傅凛交流什么。

甜品被一勺一勺喂进去,傅凛克制着亲吻白黎的想法,擦了擦他的唇角:“你不该将他们放在心上,他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陪在你身边的永远是你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