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洛阳。
她明眸错愕,愣了一瞬。斛律骁又追问:“怎么,窈窈还是不愿意和我回洛阳么?我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想为你挣一顶皇后的凤冠,想和你长长久久和和美美地过下去,若上天垂怜,再生几个孩子,承欢膝下……这些,你都不愿意么?”
他手指轻抬着她下巴,声音如月光般梦幻,目光里却含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轻轻摇头,纤白的指轻抚过他烛光下略显暗淡的眉眼与轮廓,眼波流转,流露出柔情和不舍,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斛律骁握着她抚着自己脸的手,笑得眉眼弯弯:“那窈窈是舍不得我了?”
她脸上微烫,倒也没有否认,一双眼柔情婉转、欲说还休:“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嗯。”
她便点头:“那我和芃芃在兖州等你。”
这话倒颇为耳熟,斛律骁笑着刮了刮她鼻尖,才要亲吻,忽地想起这正是二人在雁门分离时她说过的,可等到他从平城回来,她却不惜用死亡来掩盖逃走的真相,笑容一时僵在脸上,转目看她,神色却有些受伤。
四目相对,许多事如流水般脉脉于眼前。忆起前事,她心里也是愧疚的,于心间哀叹一声,轻轻攥着他手,把脸偎进他怀中:“放心吧,这回不是骗你的。我不走了,这辈子也不走了。”
“我会等你的……要早些回来啊,郎君……”
两世了,他终于听得她唤这一声“郎君”,不是身在梦境,也不是被当做另一个人的影子,而是她真真切切地唤他为郎君。斛律骁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地将她拥进怀中,紧紧相偎……
这夜二人相拥睡去。一夜好梦,次日,谢窈醒来时,身边只有芃芃。
身侧的被褥已然冷了下来,床榻里侧,芃芃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皱着可爱的小眉头嘴巴吧唧吧唧地响,她目光落在女儿身上,把小被子替她拽一拽,心内却空落落的。
春芜端着水上来,见她只着了件单薄寝衣在床上坐着发愣,忍不住道:“魏王四更天就走了,是他叫奴不要打搅
女郎和小小女郎的,不是奴故意不告诉您……”
谢窈点点头:“知道了。”
她心下还是怅怅的,握着牛角梳,临镜不语。
也不知,他走到哪里了,洛阳城里的局势又怎么样了。
但愿,他可以如愿吧。
一月之后,斛律骁率领大军顺利抵达了京师洛阳。
太后携新帝与文武百官早早地到了内城南门宣阳门接迎,在一众女官、大臣的簇拥下翘首远观。
宽阔的洛水对岸一马平川,广植杨柳,堤坝下洛河水清泛涟漪,风平浪静。
这一幕实在有些眼熟,太后想起他从淮南回来的那次,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天光微醺的午后。只不过彼时他未能打下寿春,她是松了口气的。
如今,不过五年,这齐室的江山,竟很快就将易主了。而那曾和他一起归京的女子,也已不在……
太后有些惆怅,身侧传来河间王的声音:“太后在想什么。”
本位于新帝左侧的高景瑜不知何时已挤走了她身侧的女官,当着众人之面,硬挤到她右后方。言笑晏晏的,
太后心内厌恶,漠然不理。对方的唇却近乎贴在了她耳畔:“太后近来,似乎和慕容昭仪走得很近……”
太后心中一惊,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初时魏王离京,按例将自己掌管的半块禁军虎符交给了太后,剩下的半块则在慕容烈手里。这几日慕容昭仪正找她借虎符,她还未应,这事做的隐秘,高景瑜怎会知晓?
男子的温热气息却从耳边掠过,含笑说:“来了。”
洛河对岸,以斛律骁为首的南征大军已出现在地平线上,乌压压的,压城的黑云一般,渡过永桥。
河间王作为宗室之首,率先迎了上去:“魏王兄英明神武,大胜而归,小弟景瑜,向兄长祝贺。”
他脸上笑吟吟的,一点儿也瞧不出国家即将易主的伤怀或愤怒。马背上,斛律骁勒住马缰:“河间王。”
又看向太后与新帝:“太后与陛下也来了。”
裴氏勉强一笑:“魏王既立下不世奇功,我与皇帝岂能
不亲自前来迎接。”
礼节性的寒暄之后,新帝邀斛律骁入太极殿宴饮,却遭拒绝:“多谢陛下好意,臣离京日久,前日小弟来信说母亲患病,甚是担忧,想等到献俘仪式结束后就先回家看望母亲,还望陛下恩准。来日,臣再入宫谢恩。”
宣阳门下一众大臣皆目瞪口呆,魏王虽跋扈,却也向来不会公然拂了陛下和太后的面子,怎么如今才从南边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要骑到朝廷头上了么?
太后的脸色亦不是很好看。
她知道斛律骁南伐是想用军功逼迫朝廷禅位,但,眼下还未禅让,他便当着众臣的面落她和皇帝的面子,日后岂还了得?!
慕容昭仪害怕他篡位以后对她母子斩草除根,不是没道理的……
场面一时颇为尴尬,新帝尚是冲龄,性子又单纯,并未多想,才要应下,河间王笑了一声:“魏王兄防我等防得甚紧。怎么,还怕我等将你灌醉了不成?”
斛律骁移目于他,细想一刻,点头道:“也好。”
他如今威望正如日中天,兼之带回的二十万大军尚且驻扎在城南大营,料他们也不敢做什么,若不应,倒显得他没这个胆子了。
于是众人前拥后簇地迎了魏王车驾入城,经阊阖门入了宫城,举行献俘仪式。斛律骁命人将梁帝自囚车中放出,扮演再度被齐军捉住的戏码,再献给皇帝和太后。
这对于梁帝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但对于齐国的贵人们来说却是可供取笑赏玩的好节目。太极殿前不时发出阵阵笑声,连小皇帝亦一脸新奇地瞧着广场上的剧目,太后瞧在眼里,却是颇为心寒。
虽是亡国之君,却也是个人,不该用这方式来捉弄,若将来自己和皇帝也成了他的阶下囚,岂不是也要被这般侮辱?
再没了强颜欢笑的心力,她借口身子欠恙,提前离席。
于是场上的欢乐暂歇片刻,众人起身恭送,斛律骁亦拱手俯身,抬眸时睇了太后背影一眼,一回眸,却恰好瞧见河间王正目光深深地望着太后,心念一怔,高景瑜这混小子怕不是对裴氏有意?
回到宣光
殿后,太后便命宫人悉数退下,只留了几名心腹宫人在内,关紧门窗,吩咐白氏:“去请慕容昭仪过来。”
杀鸡是为给猴看,她心中清楚,斛律骁突然搞献俘这么一出,是为了警告自己要乖乖识相,顺利促成皇帝的禅位。
对于齐室的皇位,他已势在必得。
她不能坐以待毙了。
今日前朝既有典礼,所有的大臣都在太极殿里,一时倒不会有人把目光投向这儿,她恰好与慕容氏好好谋划谋划。
白氏神色为难:“陛下,您真的已经决定了么?”
慕容昭仪的初步设想,是以家宴为名邀请魏王前往她的宫掖赴宴,再利用太后与她父亲慕容司徒的兵符,调禁军伏杀。
她不知晓慕容司徒究竟知晓了女儿的计划没有,但这计策实在太过冒险,白氏并不赞同。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虽说慕容昭仪说是不会牵扯到太后一分一毫。但魏王却未必会这么想。此事成功还好,若失败,魏王一定不会放过太后和她!
“嗯,决定了。”太后裴氏神色淡淡,身前的桌案上已摆好了取出的兵符与钥匙,“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这基业是景珩留给我的,我不可能让它毁在魏王手中。许多事,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太后面色坚毅,手里正握着一柄狼毫,桌前书案上宣纸铺开,秀手支笔,边说边拟一封废除魏王王爵的草稿。若此事得以成功,她便发布诏书,将魏王的种种不臣之处昭示天下,顺势将他处死。
若不能,她也是不会独活的……景珩将这秀丽江山交给她,若真有禅让的那一天,她便以死殉国,无论如何,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齐室先于她而亡,即使是死,也要让自己死在国家破灭之前。
白氏见她心意已决,忍不住再度劝谏起来,但太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一次也未给过回应。这时侍女慌慌张张地来报河间王来了,正要强闯入殿。太后神色厌恶:“真是越发的荒唐了,赶出去。朕不想见他!”
“长嫂若是不怕裴家家中再添几条人命,尽管赶
就是了。”
河间王的声音却突然从殿外传来,太后惘然回首,果然瞧见位瘦削英挺的青年人出现在殿堂之中,神色一反往日的嬉皮笑脸,严肃又冷漠
他搴帘进来,一上来就是狂风暴雨:“太后在做什么?”
“太后难道真听信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谣言,要将虎符借给旁人,由她调兵?敢问太后知不知道,魏王带回的二十万大军都驻扎在城南!一旦宫中发生什么,必然会第一时间赶到!太后想瞒,难道就瞒得住么?!真到了那时候,只怕太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目光扫过她桌案上拜访的太后之玺、锦缎、兵符等物,双眸怒气如喷火。身后几名宦官跟进来,哭丧着脸解释:“陛下,臣等拦不住……”
事情既已被戳破,太后只得作罢,强忍着气性问:“那依河间王之见,该当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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