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瑶听刘据说了幽州的情况,虽然没去过幽州,但是根据如今生产力水平和边陲的情况,差不多也能想象,让弟弟一个人在幽州干,似乎有些难。
不过在给刘彻上奏疏之前,刘瑶先询问刘据。
问他需不需要人,若是弟弟强悍,不需要,那就不用她费心了。
她要送的是帮手,不是拖后腿的麻烦。
刘据收到刘瑶的信后,思索了两日,看了看一穷二白的幽州。
心中叹气。
呃……现在幽州有什么好折腾的。
现在的幽州却人、缺钱、缺物。
再说阿姊能办成吗?
他不想阿姊为他得罪满朝公卿。
刘瑶接到回信后,心中了然。
太初元年,六月。
刘瑶又给刘彻上了奏疏,中心思想——鼓励朝中栋梁尤其公卿子弟支援幽州建设。
刘彻:……
刘瑶表示,阿父,幽州乃战略要地,为了建设守卫它,你连自己最疼爱的太子都送到幽州了,本着同甘共苦的原则,看到那些在父辈的庇佑下,在长安锦衣玉食,挥金如土,你忍心吗?
要知道太子可是在幽州吹着搀着沙子的风,喝着苦涩的水,连住的行宫都没有,刘据他从出生到现在,可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此番去幽州,听说已经瘦了五六斤。
况且大汉的下一代需要他们来支撑,否则否则就算有个好将军,但是手底下一群无用的兵,也打不赢仗。
……
刘彻轻啧一声。
阿瑶就是这般折腾。
不过这想法倒挺有意思的。
想到此,刘彻就派人将刘瑶喊了过来。
见到人,他扬了扬手中的奏疏,好奇道:“阿瑶,长安最近可是哪家郎君惹了你?”
刘瑶闻言,一头黑线,“阿父,儿臣都三十多了,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最近莫不是这人宠幸哪家美人,将脑子弄糊涂了?
刘彻大手碾了碾胡须,“那是哪家郎君欺负阿月、阿轩了?”
刘瑶睨了他一眼,“阿月、阿轩他们还是孩子。此事,儿臣是实打实为大汉着想,不存在私情。”
刘彻眉梢微扬,“朕可不信,你难道不是心疼太子,所以才要将这么多人给弄到幽州的?”
“……阿父心中都认定了答案,刚才还问儿臣。”刘瑶额角青筋微跳。
这人都自己认定答案了,干嘛还问自己。
她眸光微斜,声音带着些许挑衅,“阿父,莫不是不敢?”
“不敢? ”刘彻轻蔑一笑,将奏疏往桌上一扔,“莫说是一群少年,就是他们父亲,朕也舍得。”
“算了,幽州那种地方,老的不经摧残,要年轻的才能磨练。”刘瑶摆摆手。
旁边的莫雨眼皮微跳,心中对刘瑶叹为观止,众人以为太子去了幽州,宫中就是其他皇子的舞台,谁知长公主照样能折腾人,而且还要给幽州送人。
他已经想象到那些锦衣玉食的郎君们被幽州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场景了。
刘瑶:“阿父,你给个准话!”
刘彻白了她一眼,“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心急,朕是答应了,可是如何让朝中百官答应?”
“不会吧!”刘瑶面上大惊失色,后退一步,“ 不会吧!阿父,儿臣不知,你一向不是乾坤独断吗?如何变得这般好商量了?”
刘彻做事,大部分都是他做决定,可没有多少人敢反驳。
刘彻:……
他阴恻恻道:“既然这样,那此事……”
“阿父说得对,总要与群臣商量。”刘瑶见势不妙,当即打断他的话,上前一步,热情道:“儿臣相信阿父。一定能派个百十个郎君到幽州。”
刘彻:“事情还没有定下,你先别开心,说不定那些人舍不得。”
“舍不得?”刘瑶脸色一冷,“说得好像咱们舍得似的。”
“知道你心疼弟弟。”他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微微颔首。
……
等刘瑶离开后,刘彻让人调查了一番长安各家郎君。
刘瑶整出的那个“支援幽州建设”,主意虽妙,但是具体操作却有些头疼。
他要在确定消息传出之前,确定各家子弟的年龄、婚嫁情况、身体健康,这样才能好操作。
等到操作时,再让两三个大臣与他配合,此事也就成了。
三日后,刘彻在早朝时,难得红了眼,说着自己对刘据的担忧和思念。
众臣见状,连忙安慰刘彻,顺便夸赞了一番太子。
刘彻听得满意,然后叹息道:“太子在幽州孤军奋战,身边并无放心的人手,让朕担心不已,众卿有何想法?”
殿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道陛下要给太子选个“国相”。
太子不是诸侯,但是他现在在幽州的权柄可以算是国中国,可比诸侯的权柄要大,说“国相”还有点小了。
霍去病见状,大大咧咧地上前,“陛下,可惜太子嫌弃我,若不是臣的阿檀还小,臣就将他踹到幽州帮太子了。”
刘彻不由得发笑,“朕还等着阿檀成为第二个冠军侯,你可不能欺负他。”
东方朔躬身道:“可惜臣就一儿一女,现今都在幽州,实在凑不出第三个了,要不是太子等不了十几年,其实臣努努力,还是能再凑一个的。”
他的女儿是太子妃,为了陪太子,留下爱子陪着太子远赴幽州,儿子乃太子的侍读,现在已经成了太子身边的詹事,感觉他与阿孺生的这两个孩子都是给太子生的,怎么想,都觉得心酸。
“哈哈哈!”刘彻被他这话逗笑。
众人也忍俊不禁。
不过另一方面,也羡慕东方朔的运气。
刘彻扫视一圈,见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给了场中的少府令一个眼神。
少府令出列,上前恭敬道:“陛下,听闻幽州虽苦,但民风淳朴,臣有一劣子,今年十六,师从儒家,想送到幽州历练几年,不知道陛下可否允许?”
其他大臣闻言,嘴角微抽。
少府令的那个博学多才的儿子如果是劣子,他们家的连废物就不是了。
少府令如此说,就不怕陛下忌惮他有依附讨好太子之嫌?
少府令:……
此乃陛下的吩咐,对于此事,他欣然接受,自然愿意。
其他人察觉不对,思索了一下,惊诧地看了看上首的刘彻,又看了看霍去病、东方朔。
此时宗正也开口道:“陛下,臣家中也有两孙,年龄与少府令家的差不多,也可送往幽州历练,另外,臣建议,可以择选宗室适龄子弟送往边陲历练,磨练他们的心智,才会变得更加优异。”
众人:……
刘彻闻言,抚掌大笑,“你们一个个如此太热心,让朕甚感欣慰。”
不待其他人开口,他薄唇微翘,目光幽幽:“既然你们一个、两个如此热心,那这样,朕的太子在幽州历练,众卿可否与朕同乐,送家中子弟前往幽州历练一番? ”
众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同样含笑的霍去病、少府令、宗正他们。
呔!真想将手中的玉笏给扔了!
陛下真将他们当三岁小儿给哄了。
你们程序过的就不能给他们一点反应时间吗?
什么与陛下“同乐”!
世人都知道幽州那一亩三分地不好打理!
陛下心疼自家儿子,为什么要折腾他们的儿子!
到底谁给陛下想了这个主意!
他们不信,陛下今日受到少府令、宗正他们的提醒,才有了这个想法。
众人纷纷一头黑线,看着刘彻的眼神带着些许哀怨和受伤。
刘彻淡然一笑,再次沉声问道:“众卿可舍得?”
众人:……
殿内一时间针落可闻。
最终丞相先做出回应,躬身到:“臣遵旨!”
其他人还怎么说,只得纷纷应道,“臣遵旨!”
陛下都如此明说了,连太子都舍得,他们膝下的孩子再金贵还能超过太子?
刘彻满意点头,“众卿有此心,朕十分欣慰,想必太子也会开心。”
东方朔:“陛下为太子如此上心,拳拳爱心,臣等不如陛下。”
众臣:“臣等不如陛下!”
说实话,天底下也就陛下能做出为了给太子出气,拖大家下水的事情。
他们真的心悦诚服!
刘彻听出声音中的真心实意,笑的更开心了。
等下朝后,莫雨带着两名小黄门笑容热情地看着还未离开的众大臣,“诸位公卿这段时间可要看好家中子弟,防止他们受伤生病,误了幽州的事情,若是少了谁,奴婢可是清楚的。”
说话时,手中浮尘不动声色地敲了敲身旁小黄门双手托捧的书册上。
众人眉心一跳。
听中常侍这话,陛下这是有备而来,恐怕连人都查清楚了。
……
等文武百官回到家中,告诉自家孩子这件事,许多人的天塌了。
太子逞英雄,陛下干嘛要拖上他们,就看不得他们这些年轻人享福吗?
刘彻表示:对!
一些被性子比较娇的子弟还想着反抗一二,或者来个装病、受伤,被告知,陛下恐怕早就将他们的情况摸清了,若是被查到,陛下可不会手软。
长安公卿子弟们:……
也就是说,他们要如同太子那般,欢欢喜喜地赶往幽州。
……
陛下要将长安适龄的公卿子弟包括宗室子弟送往幽州历练的消息传到民间。
许多人显示不信,后来有人脉的人一打探。
哦豁!这事就热闹了。
少府令玉树临风的小郎君要去。
宗正家的两个桀骜不驯的孙子也要去。
还有光禄勋家的那个整日遛街的小纨绔闹了两日,甚至为了不去而绝食,已经被光禄勋揍了两顿,这两天没见他出来嚣张了,长安街市真是轻松了不少。
……
百姓们对于富贵人家的乐子,尤其这般不涉及家仇国恨这方面,那可是兴味十足。
当然消息也灵通,即使有人想要装病受伤,意图逃脱这劫,就被“手眼通天的”的百姓举报给长安令。
霍去病走亲访友时,也看了不少热闹。
他家的霍檀年岁还小,赶不上这趟乐子,但是幽州地大又贫,太子就是有登天的本事,五六年的折腾还是需要的,时间长久些,可能在太子登基前,都要在幽州耗着,他家霍檀估计少不了也要去。
他这段时间,带着孩子看乐子,给他解释幽州的重要性,还有太子的不易。
今日趁天气好,还带着孩子来了西市游玩。
虽说东市更富贵更繁华,但是西市更热闹,充满了让人向往的烟火气,不止霍檀喜欢过来,霍去病也喜欢到这里听乐子。
这两年,民间兴起各种稀奇的演绎故事,特别以他们这些较为出名的人为主的话本,百姓们很爱听,为此长安大街小巷酒肆茶摊大多有说书先生。
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霍去病如何施展神通,将匈奴外族们打的片甲不留的故事,还有就是他们陛下的“十郎的君临天下日常”。
一开始听到名字,乍一听这名字让人皱眉,不过比起一些什么“传”、“记”之类的,着实吸引眼球,给他的感受,就与刘珏那次一样,也是掀起了民间通俗故事风潮的那次。
等到听了内容,他百分百确定这东西多半还是刘瑶写的。
只能说,陛下疼她可真没白疼,在故事里,陛下是一个雄才伟略,慧眼识人,虽然花心,但对待所爱,那是给予全世界,对待贪官污吏,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宁可错杀,也不想放过,对待鬼神之说,敬天畏神,也有自己的原则,对于送上门,意图骗人的方士,直接拆穿斩杀。
虽然里面的主人公用了刘拾的化名,可是从主角的身世背景、外加幼年经历,熟悉陛下的人,都知道是他,民间许多百姓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不少人还将故事中那个从小被打压、被父亲忽视小可怜当做陛下的真事传播,听得人苦笑不得。
虽说没写太多过火的事情,还是被朝中御史注意到,上报给刘彻,提了多次,甚至有几次在早朝的时候,有官员又提了此事,都被陛下唐突过去,许多人就反应过来,写书的作者估计与陛下有关,甚至是受陛下的吩咐。
于是,在朝廷的无视下,加上故事写的跌宕起伏,通俗易懂,目前很受明间百姓欢迎。
牵着儿子,看着西市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时他想,若是阿瑶不是公主,是不是比现在活的更加逍遥自在?
不对……
说不定阿瑶会凭借自己的本事,现在早抢了国内那些方士、巫师的饭碗,他可是一直听她叫嚣要当“国师”,说不定能成。
“阿父!”霍檀见他愣神了,扯了扯他的手臂。
霍去病回神,拍了拍他的肩膀,环顾四周,带着儿子和亲卫走进一家装饰较好的酒肆。
酒肆也在谈论幽州之事,他坐下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壶酒。
……
“你们听说没有,光禄勋家的那个小郎君昨日下午,不小心掉到水缸染了风寒。”
现任光禄勋姓徐,边将出身,可能对家中孩子疏于教管,徐猛又是最小的儿子,就养成了纨绔性子,现在这般折腾,只能说,小时候不管,长大后,就只能自己受着了。
“这……闹了到底第几出啊!幽州有那么可怕吗?又不是前些年,顶多就是苦一些,有太子坐镇,他一个小郎君,事情也找不到他身上啊!”
“啧……也许不是不想吃苦,而是得罪了人呢!”
“怎么说? ”
问的人一拍大腿,“我就说,陛下都下了旨,徐猛还这样折腾,肯定是害怕了!”
“那他惹了谁?”
“听说……我是听说,是惹了太子良娣,你们也知道,人家史良娣独自留在长安给太子生了一个儿子,现在被徐猛欺负,若是落到太子手上,他能有好果子吃吗?”
“说什么胡话!什么惹了太子良娣,别平白污人清白,是撞上良娣的弟弟,不小心弄断了人家的腿。”
“我出门在外,可不会不小心撞断别人的腿。要我说,他还是认命吧,太子宅心仁厚,会原谅他的。”
“这可不一定,若是到了幽州,那地方,虽说这些年将匈奴打残了,可是那些外族还是蠢蠢欲动,又是太子的地盘,说不定被人砍了脑袋都不知道。”
“说什么呢,为了大家好,还是多宣传太子的良善仁厚好。”
徐猛平日仗着出身,在长安嚣张跋扈,要知道那些真正金尊玉贵的贵人们都没有他那么可恶。
“啊……对对对!太子可好了,太子现如今忙着处理幽州的事情,没时间收拾他。 ”
“要我说,光禄勋那家太拿自己当盘菜,不过是九卿之子,人家大将军也送了自家的小儿子,人家可是小侯爷。”
“那是自己人能一样吗?这群郎君送到幽州,可不是去享福的,他们都要被太子管着,啧啧,可惜幽州太远,不能看乐子,哎呀!”
“话说咱们不应该夸一下想出这点子的陛下吗?不得不说,听着大快人心。”
“哈哈哈!要不然咱们也不关心啊!我只求太子真能将幽州弄起来,这样咱们也能安心,边陲的人也能好过些……”
……
霍去病轻啧一声,光禄勋这事若是不管,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种理解了,陛下平时可不怎么体会旁人的慈父心肠,在他耳朵里,这就是光禄勋故意纵容其子胡闹了!
再说,不过是伤了太子良娣弟弟的一条腿,顶多陪一条就是,毕竟是九卿之子,命肯定能保住的,在幽州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要他自己努力了。
“阿父!”霍檀扯了扯他,起身攀到他的肩膀,小声道:“阿月、阿轩他们以后也要去吗?”
霍去病愣了一下,想了想,“可能……吧。”
其实他怀疑,不止阿月、阿轩要去,他们的母亲更想去。
霍檀闻言,露齿一笑,“那我们一起去。”
霍去病拍了拍他的头,“到时候再说吧!”
……
其实,刘瑶现在不想去幽州。
目前幽州一穷二白,到了那里,除了和亲弟弟大眼瞪小眼,两眼发愁,不如在长安,想法子多往幽州折腾一些人。
你看,这“幽州大建设”不就搞出来了。
八月中秋之后,刘彻就催促这些定下来的子弟出发,莫要耽搁时间。
同时,为了防止他们路上出意外,刘彻还派了一支羽林卫护送他们到幽州,算是补偿。
将要开发幽州的“开荒郎君们”:……
同时跟随他们一起出动的,还有各家各户准备的上千辆行李马车跟随一起启动,浩浩荡荡的一大片,看着都快赶上出征的规模了。
刘瑶看了看规模,觉得让这群人在幽州待个一两年,凭借这些人家里人的关切和财力,恐怕长安到幽州的大道就能修出来了。
但是这些马车来回来折腾几次,这路应该就能压实在了。
……
刘瑶让这些人去幽州,磨练他们只是其中一个小目的,重要的是,还是让他们能帮上刘据,就算在幽州摆烂,他们也要在幽州生活,为了不让自己活的太苦,还是要在幽州消费,怎么都有用处。
而且既然是“幽州大建设运动”,肯定不会让这些人觉得归途无期,刘瑶建议刘据根据幽州本地的情况,设立一个“打分”,比如,开荒一顷良田得一分,修水库得两分、修桥一分、一里城墙一分、杀敌一分……
赚满一百分或者一千分就可以离开幽州,荣归故里。
刘彻听说后,也提了一些建议,刘瑶整合完毕后,就让人送到幽州。
刘据与身边幕僚商量了一下,刘彻罗列的那些,他们不敢改,刘瑶提的那些,略微增减,顺便设立了积分榜,每旬都贴心地公布结果,积分最高的前三面有奖励。
刘瑶听说后,叹为观止,这后面她可没有教,古人的智慧果然不能小看。
自家弟弟看来不用太担心。
……
十月,刘瑶得到消息,她之前悬赏的占城稻找到了,已经火速带回中原,作物习性与刘瑶所找一致,据找到的人所说,是他们从一个部落那里找到的,因为当地没有邦国,只有夷人部落,不通教化,又不知语言,为此双方进行了两次争斗,各有损伤,对方伤亡二百余人,他们伤亡五人,基本全歼对方的战斗力,最后对方臣服,表示愿意归顺大汉。
刘瑶:……
以现在的时间,越南在大汉人的眼里,说句“不通教化的夷人”已经是客气,没说“野人”算好了。
而且她怀疑也可能因为语言不通,灭了对方的“国”,他们并不自知,毕竟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地方都像大汉这样千万人,西域千人都能成国,挪到东南亚,村子规模的国也许也有呢。
不管如何,若真是占城稻,南方的粮食就能更充足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