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更

刘瑶到达椒房殿时,天际的晚霞已经被夜色吞噬,椒房殿已经点起了灯,里外的宫侍都静若寒蝉,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刘彻听到刘瑶也过来了,脸色更黑了,“昭阳殿的人怎么伺候的,她一个孩子过来干什么。”

中常侍莫雨猜测道:“可能长公主长久没见到卫夫人,所以想她了。”

卫子夫望了望内殿帷幔方向,低声道:“陛下,我去接一下阿瑶。”

“嗯。”刘彻应了一声,“别吓到她。”

卫子夫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她离开时,一名内侍小跑进来,压低声音,“陛下,馆陶大长公主的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口。”

现下陈皇后出事,馆陶大长公主此时进宫,怕是要闹个腥风血雨。

刘彻眉心锁的更紧了,怒目道:“谁将她喊过来的。”

皇后现在的情况还未查明,刘嫖此时进宫,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内侍身子抖了抖,“奴婢也不清楚。”

刘彻:“馆陶大长公主心情怎么样?”

内侍:“十分焦急,还从宫外带了两名大夫。”

确切来说,是来势汹汹,如狼似虎。

“两名大夫?”刘彻闻言脸色更黑。

刘嫖的意思是不是不信任他这个皇帝。

内侍听出他的怒火,声音更低,“是的,馆陶大长公主十分焦急,应该很快就到了。”

容姜身为未央宫的女官,来到这里,也是代表太皇太后,听出陛下语气不对,不想他与馆陶大长公主产生矛盾,上前劝慰道:“陛下,大长公主相来宠爱皇后,此时带大夫进来,也是慈母心态,不是想要为难陛下……说不定大长公主对皇后的病情了解。”

皇太后也劝道:“容姜说的没错,陛下莫要着急,刚刚皇后服下太医配置的安神汤,现在精神稳定多了,再说陛下刚刚也查了,皇后生病与后宫众人无关。”

今日午后,椒房殿发现陈阿娇吐血昏迷,诊疗期间,太医用银针扎醒后,精神错乱,一直说着胡话,时不时认错人,在刘彻回宫之前,陈阿娇又吐了一次血,之前灌的药也吐了出来。

刘彻来了之后,陈阿娇的精神好了一些,意识仍然迷糊,刘彻凑近的时候,被她抓伤了面部,脸上留下两道血痕。

后来太医开了新药,陈阿娇又吐了一次,意识有些清醒,算是能认出刘彻。

经过太医的初步诊断,陈阿娇多半是中了毒,但是让太医奇怪的是,陈阿娇并不是中的急性毒,这毒而是缓慢侵入她体内的,今日之所以爆发,是因为中午服用的汤羹与所服之毒相克,加重了病情。

在知道结果后,皇太后驾临椒房殿,亲自坐镇调查,太皇太后也派了贴身女官容姜。

刘彻现今的后宫虽然女人多些,高位妃嫔也就卫子夫一人,就算卫子夫不去椒房殿,皇太后也会派人去“请”她来椒房殿。

还好椒房殿平日行事霸道高调,与后宫其他人几乎不来往,其他女子也安分守己,事情调查很快,陈阿娇的毒多半与后宫女子无关。

事情到了这里,反而进入了死胡同。

若是与后宫争斗有关,反而好处理,这若是与后宫无关,事情就有些严重了,说明可能与朝政有关。

……

卫子夫刚出了椒房殿,就看到刘瑶迈着小腿艰难地翻过门槛。

这孩子总是吐槽宫中的门槛高,但是又乐此不疲地翻门槛,不愿意让人别人帮她。

“阿母!”刘瑶看到她的身影,加快了动作。

卫子夫的步子也加快了,走到她身边,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心疼道:“这么晚了,怎么来这里了?”

“阿母没回去,我来找你!”刘瑶仰头冲她笑了笑,眼睛顺便扫了一下院子里的人,暗道果然没猜错,椒房殿出事了。

“阿母,你怎么待了这么久?”她神情疑惑,指了指椒房殿方向,“皇后的病好了吗?”

“阿瑶,待会儿进了里面,不要乱说话,皇后现在生病了,可能会伤到你,你别靠近,知道吗?”卫子夫蹲下身,拉起她的小手,柔声嘱咐道。

“嗯?”刘瑶错愣,眼睛的茫然更多了。

不是说陈阿娇生病了,照理说不是应该虚弱,怎么还会伤人啊。

卫子夫摸了摸她的头,“陛下现在正忙着,要乖乖的。”

“哦哦!”刘瑶连连点头,牵着她的手,示意她快些进殿。

进入椒房殿正殿,刘瑶向皇太后行了礼,看到刘彻的脸上居然有伤,顿时愣住,小手指着他的脸,“阿父,你的脸坏了!”

说话时,人已经跑到刘彻跟前,透着橘色的灯光,清清楚楚看到刘彻右侧脸颊有三道血痕,中间一道最严重,都破相了。

“……”刘彻闻言,将头一扭,低声咳了一声,“朕这是不小心被树枝刮到的。”

“哦……真的吗……阿父你干嘛惹树枝,它又不能动。”刘瑶踮着脚,噘着嘴,小表情带着疑惑和无奈。

刘彻:……

殿内其他人见刘彻这样掩饰,也不好揭穿,皇太后掩唇忍笑,俯身将刘瑶唤到她身边。

“皇太后!”刘瑶小跑到她跟前,用手遮着小嘴,小声问道:“你小声告诉我,阿父的脸真的被树枝打坏的吗?”

“阿瑶!”刘彻黑脸警告。

刘瑶装作没看到。

“这个嘛!”皇太后笑瞥了刘彻一眼,学着她的样子,同样小声道:“是的,阿瑶以后走路时,也要小心一些。”

刘瑶仍然有些半信半疑,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个头,“树枝打不到我,我不高。”

皇太后笑着摸了摸小孩的脸颊,发现有些凉,冷瞥了随行的子燕等人一眼,“长公主年纪小不懂事,你们这些人也由着她的性子?”

子燕后背起了一层冷汗,连忙跪下,“皇太后恕罪,长公主想念夫人和陛下,奴婢拦不住。”

刘瑶拉住皇太后的手,“皇太后,是我硬要来的,我是长公主,我最大。”

“阿瑶,你要知道,你现在年纪小,但不了责任。”皇太后冲她笑了笑,抬头看向子燕等人时,已经是面无表情,“今日念在你们初犯,只罚你们去掖庭领三天苦役,就当是教训。”

“皇太后!你罚他们干什么。”刘瑶急了,她没想到自己才来椒房殿,还没有帮上阿母,自己身边的人先被罚了,“是我要来的,他们都听我的。”

皇太后目光柔和,叹气道:“阿瑶,你虽然年纪小,我知道你懂得多,你要记住今日这事,这些人是你身边的人,你若是出了事,犯了错,他们就要替你受过。”

“皇太后……”刘瑶心中更加慌了,见皇太后劝不住,扭头去向刘彻求救,“阿父!你快救救我啊!”

刘彻上下打量她一番,挑了挑眉,“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朕要救你什么?”

“阿父!”刘瑶急的直跺脚。

你们现下不应该关心陈阿娇吗?怎么先收拾她了。

“阿瑶,别怕。”卫子夫担心刘瑶急了说出什么胡话,上前安慰道:“子燕他们没事,你不用担心。”

阿瑶别看人小,主意很大,这次擅自跑来椒房殿,确实要长教训,让她知道任何冲动的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至于子燕等人,掖庭苦役若是私底下运作一番,也是能轻松熬过。

刘瑶:……

然后刘彻就看到自家女儿找了个亮光的地方,背对着他们蹲在角落里,一副不理他们的样子。

刘彻扶额苦笑,“又不是你受罚,脾气这么大做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日后教导阿瑶更为顺心。

就在刘瑶窝在角落里画圈圈时,殿外突然传来有些熟悉的哭声,“阿娇!阿娇!阿母来了!你可要撑住……呜呜……到底是谁敢对大汉的国母出手,陛下,你一定要将对方绳之于法,诛九族!否则我也不活了!”

她顿时精神一振。

馆陶大长公主来了!

不止她,皇太后、刘彻等人也严阵以待。

馆陶大长公主一路哭嚎地进了殿,顾不得向刘彻、皇太后行礼,就冲进内殿。

皇太后、刘彻等人也跟上,刘瑶顾不上伤心和郁闷,也进了内殿,终于见到了神情萎靡,脸色苍白虚弱的陈阿娇。

她三日前,还在未央宫见到陈阿娇,当时也算是明媚娇艳,现在居然成了这副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母!”陈阿娇看到馆陶大长公主,下意识撒娇和求救,语带颤声,“阿母,我好难受……好难受!”

“阿母在这……阿母在这。”馆陶大长公主快步上前将人揽入怀里,发现自家女儿瘦了不少。

她原先娇花一般的女儿,此时发髻凌乱、脸色苍白,神态萎靡,看着一下子老了四五岁。

可是她在宫外明明听说,这些日子陛下与她的关系很好,也没有听说有人惹她生气,怎么会憔悴这么多。

难道皇帝将阿娇给架空了,任由她自生自灭?

馆陶大长公主越想,心中怒火越盛,恨不得扯着刘彻的衣领,好好质问他一通。

皇太后用帕子擦了擦眼眶,红着眼睛道:“阿嫖,阿娇这样子,我也心疼,太医刚才诊治,阿娇身上的毒细心养个一两年,还是能治愈的。”

“毒?”馆陶大长公主眸光瞬间锐利如刀,恶狠狠扫视殿内众人,“我儿怎么会中毒?”

话虽然是对众人说的,冰冷的目光却是直直射向卫子夫。

卫子夫淡定地站在那里,既不惊慌也不愤懑,她对于馆陶大长公主此时的心态也能理解。

以她的身份,此时出声,反而会让馆陶大长公主将目标集中到她身上。

刘彻见状,正欲开口,余光忽而瞥到阿瑶一下子跑到卫子夫跟前,小身板将卫子夫挡在后面,小脸微绷,顿时眼皮一跳,当即上前一步,将她的视线挡住,“姑母,皇后身上的毒朕已经查清,与后宫众人无关,询问皇后,她也说不知道,不知道姑母可曾调查出什么?”

“无关?这个‘无关’是陛下查的,还是他们说的,陛下,女人的嘴最容易骗人。”馆陶大长公主冷笑,“我儿身为国母被下毒,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传到朝堂上,恐怕异议更多,现下太皇太后病重,陛下连后宫都不能掌控,朝堂之事恐怕更让人担心。”

“姑母这话严重了,朕确实已经查明,皇后的毒不关后宫。姑母此次进宫是来看皇后的,还是来算账的?”刘彻脸色越发黑了。

刘瑶被刘彻遮了个十成十,别说人看不到,连光都被遮住了,她正欲从一旁拐出来,打算与刘彻并肩作战,谁知道卫子夫将她扯住了。

刘瑶:……

“……哼!我此次进宫,当然是来救阿娇的,既然宫中的庸医不行,那就用我从宫外带的大夫。”馆陶大长公主见他态度强硬,不好与他硬碰硬,将话题转了回来。

而后又补充道,“不管谁伤到阿娇,我都不会放过对方,伤害国母,一定要诛九族。”

刘瑶听得直吸气,果然古代太血腥了,动不动就是连坐、诛九族。

皇太后见状,叹气道:“阿嫖,你先别急,我与陛下不会拦着你。”

馆陶大长公主见状,面色稍缓,又软语安慰了陈阿娇两句,然后让大夫给她诊治。

片刻后,馆陶大长公主带进来的两名大夫都诊治结束,两人在一旁小声商讨了一番,最后其中年纪较长的大夫率先开头,“启禀陛下,皇太后,大长公主,以卑职愚见,太医们的诊断没错,皇后确实中了毒。”

刘彻微微点头,“尔等可知道皇后中了什么毒?”

两名大夫对视一眼,较为年轻的中年大夫拱手道:“启禀陛下,我与游老经过商讨,觉得皇后的症状,与游老之前医治过的一个病人症状相似。”

刘彻一愣,刘嫖带来的大夫居然真的查出来了。

“快说!”馆陶大长公主急切道。

中年大夫闻言,看向一旁的游大夫。

游大夫捋了捋胡须,缓缓道:“启禀陛下,老夫六年前曾经医治过一名道士,对方的症状比皇后要严重。他之所以那般严重,是因为他经常服用丹药,中了丹毒。看皇后的症状,虽然症状不深,但是皇后养尊处优,身体不同于男子强健,看起来反应就厉害些。”

“丹毒?”馆陶大长公主错愕,低头时,正好对上陈阿娇同样迷惑的眼神。

她眸光微眯,脑中灵光一闪,忽而想到了什么,眼神逼问陈阿娇。

陈阿娇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连忙招呼袁梅前去拿东西。

过了一会儿,袁梅端出来一个盒子,捧到大夫面前。

众人目光“唰”的一下集中到盒子上,随着盒子打开,里面的黑色丹药显露出来。

殿中的太医和中年大夫都向游大夫投去了钦佩的目光,居然真的猜对了。

刘瑶之前听到大夫说“丹毒”,一开始没明白,看到丹药,反应过来,游大夫口中的“丹毒”多半和“金属毒”有关。

这个时代本身医疗水平就捉襟见肘,金属毒就是在现代科技都是顽疾。

游大夫捏起一粒丹药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让人弄了一杯水,将丹药弄碎化开,然后尝了一点。

刘瑶看的敬佩不已,好奇游大夫到底能不能尝出来。

刘彻、皇太后等人也都盯着他等结果。

良久后,游大夫睁开眼,眉心紧皱,“陛下,此丹药比较复杂,老夫暂时无法判断皇后所中之毒是因为这。”

刘瑶点点头,这种结果太能理解。

如果这位游大夫真能仅凭舌尖就能将丹药配置说出来,她要怀疑此次是不是馆陶大长公主设的局了。

显然刘彻也是这样想的,摆了摆手,“既然姑母信任老大夫,你这段时间就待在椒房殿,若是医治好皇后,朕有重赏。”

馆陶大长公主也开口道:“我也不会亏待老先生。”

两位大夫退下后,陈阿娇已经想清其中的关窍,后悔自己当时没听阿母的话,还没有开口,两行清泪已经落了下来,“陛下,这丹药是淮南王之女刘陵送与我的,说是能让我早得子嗣,未曾想,她居然对我下此毒手。”

“刘陵!”刘彻想起之前中常侍禀告,说是刘陵与陈阿娇经常来往,现在看来,是因为这事。

一旁留守的太医叹气道:“陛下,若皇后中的真是丹毒,想要有子嗣,怕是艰难,即使怀上了,孩子也会受到影响,多半是保不住。”

另外一名太医道:“而且丹毒极易伤到胞宫,看皇后的反应,想要康复,恐有困难。”

此话对陈阿娇来说,就是晴天霹雳,她呆呆地盯着两名太医,素手紧紧护着腹部,此时脑海中,比谁都想否认“丹毒”的说法。

“阿娇,别怕,你还小,还年轻,没那么严重。”馆陶大长公主见她如丧考批的模样,心中仿若揪着疼,“没事……有阿母呢,你还年轻。”

“阿母,他说的不是真的是不是?”陈阿娇稍微缓过神,满眼期盼,眸光带着祈求,“我与陛下还会有孩子,这些太医是吓唬我的……我……只要好好治疗,病很快就会好了。”

“嗯……有阿母……”馆陶大长公主忍着泪水,将她搂在怀里,摇曳的烛光打在她的脸上,明灭不定,让人看着有些骇人。

殿内的众人看着她欲言又止,一时间针落可闻,甚至能听到烛芯炸开的细碎声音,卫子夫悄无声息地将刘瑶藏在身后。

刘瑶抱着她的腿,悄悄探出头,见陈阿娇这幅样子,心中唏嘘,同时好奇她的“丹毒”怎么中的。

刘彻面色不忍,“阿娇,你放心,朕也在,不会让你受委屈。”

陈阿娇听到这话,委屈犹如溃败的堤坝,一下子涌了出来,将头埋进馆陶大长公主的怀里,哭的全身震颤。

刘彻见状,不好再逼问她,将目光落在袁梅身上。

皇太后、容姜、卫子夫也齐刷刷看过去。

“陛下饶命!”袁梅连忙跪下,她本身就心慌,见刘彻将主意打到她身上,顿时汗流浃背。

刚刚听大夫说皇后中的乃是“丹毒”,她心中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偷瞄了馆陶大长公主一眼。

皇后服用刘陵所献丹药的事情,馆陶大长公主也知道,她能想到,对方也能想到。

馆陶大长公主半拥着陈阿娇,眸光阴翳,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刘彻背着光,居高临下地俯视,高深莫测道:“皇后的丹毒怎么回事?”

“……这……奴婢不知。”袁梅唇瓣微颤,垂眸看着地面,不敢抬头。

她这般姿态,只要眼不瞎,都能猜出她肯定瞒着事情。

不等刘彻说话,皇太后先开了口,“皇后遭了毒手,你身为她身边亲近的人,居然不知,留你何用。来人!”

“慢着!”

就在袁梅提心吊胆时,馆陶大长公主出声打断了皇太后的话,“皇太后,阿娇身边的人如何处置,应该由她这个皇后做主。”

皇太后面色微怔,垂在大袖中的手蓦然用力,面上的表情越发心疼,柔声道:“阿嫖说的没错,阿娇是国母,后宫诸事理应她做主。”

她一个皇太后,在后宫居然做不了主,上有太皇太后,下面有陈阿娇、刘嫖,她这个皇太后就是摆设。

确切来说,就是摆设也不如,最起码摆设不受气。

刘彻见母亲受气,心晴愈发烦躁,眼眸微眯,冷声道:“袁梅,朕只问最后一遍,不说的话就永远不要开口了。”

此话一出,刘瑶感觉后背发凉,小手下意识攥紧了卫子夫的手。

袁梅作为当事人更加胆颤,寒冬腊月中,额头沁满细汗,偏偏手脚发凉。

刘彻见她如死人一般沉默地跪在地上,心中怒火更盛,也没有多少耐心,既然她想当忠仆,他就成全她,“来人,将袁梅押下去……”

“陛下,不关袁梅的事。”一直哭嚎的陈阿娇终于回过神,疾声拦道,“妾身是被刘陵给暗算了……刘陵说,那些丹药能治好妾身的不孕之症,谁知……”

“刘陵?”刘彻惊诧。

怪不得之前刘陵与陈阿娇亲近,原来是折腾丹药。

馆陶大长公主此时哭出声,“你这个冤家,我不是早就提醒你,让你不要和她接近,她是诸侯之女,你是皇后,能对你有什么好心。”

“陛下,刘陵谋害皇后,肯定是受了淮南王的指示,你可要给阿娇报仇啊!”她现在恨不得捅陵几刀。

陈阿娇也是悔恨不已,泪流不止,“阿彻,我太想有个孩子了,谁曾想,这念头居然害了我。”

馆陶大长公主磨着牙道:“陛下,淮南王谋害国母,与谋反无异,该将他们全部诛杀。”

原先她还打算与淮南王虚为委蛇,好好从淮南王那里弄些宝物,可是谁曾想他们居然对她的心肝动手,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她现在对阿娇是又心疼又气,看她的样子,恐怕那次她教训完刘陵后,阿娇压根没有断药,可能还加重了药量。

刘彻眉头重重下压,此事居然与淮南王扯上了关系。

比起心疼陈阿娇,皇太后更关心国事,“阿娇,此事你可确定?”

嘴上这样问着,下一刻已经给身边的女官眼神示意,让其将殿中闲杂人等都撤下,同时戒严宫中。

陈阿娇欲语泪先流,“如果大夫诊断没错,最近只有她对我下了手。”

馆陶大长公主急切催促道:“陛下,现在当务之急,应该将刘陵快快拿下,以防她逃跑。”

她若不是在宫中,现在早就冲到刘陵住处,将人拿下,让她服下所有丹药,尝尝阿娇受过的苦。

刘彻眉心锁的更紧了,若是陈阿娇他们说的是真的,此事难办。

淮南王早就回了封地,动了刘陵,对于淮南王也没有多少影响。

再者现在也没有证据表明是刘陵动的手。

馆陶大长公主见刘彻面色有些犹豫,心中冷笑,神情哀伤道:“陛下,难道你不信阿娇的话,这孩子心性单纯,对刘陵没设防,遭了她的毒手,你是皇帝,是她的丈夫,难道不能给她做主吗?”

皇太后闻言,开口道:“阿嫖,你放心,陛下不会让阿娇受委屈的,此事还需要调查,刘陵那边也会派人去,现在重要的是治好阿娇的病,否则你就是将刘陵千刀万剐了,也消解不了心头的恨。”

容姜也劝道:“皇太后说的没错,大长公主,现在最重要的是给皇后治病要紧。”

陈阿娇轻轻扯了扯馆陶大长公主的袖子,“阿母……你别气坏了身子。”

她轻信刘陵,自己命里该有这一劫,但是阿母若是气伤了,自己会更加不会原谅自己。

馆陶大长公主扫视众人,深吸一口气,“既然这样,看在陛下与皇太后的份上,刘陵之事我不会迁怒淮南王。”

刘彻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这个姑母,真的是肆意惯了,不愧是太皇太后的公主。

他身为皇帝都还未下决定,对方先替自己做主了。

……

夜色渐深,如玉般的弯月也爬上了椒房殿的庑殿顶,冷风与夜色混在一起,时不时发出模糊的呜声。

陈阿娇在馆陶大长公主的轻哄下喝了药,精神状态差不多平复,在宫女的服侍下净了面,还涂了胭脂,除了肿胀泛红的眼睛,似乎又变回之前那个张扬霸道的皇后。

刘瑶靠在卫子夫身边,大大打了一个哈欠,小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上下眼皮时不时打架。

卫子夫跪坐在皇太后身后,右手不动神色地扶住小孩软软的身子,心中满是心疼。

阿瑶还小,现在还要陪她在这里熬。

是她这个阿母的错。

“阿瑶看着累了,不如先在后殿休息。”

陈阿娇的话蓦然打断卫子夫的思绪。

卫子夫诧异抬头,对上陈阿娇关切的神情,身子微僵,下意识将身边温热的小身子搂紧了,不过面上则是带着歉意和愧疚,“请皇后见谅,阿瑶太小认床,换了地方,她睡不着。”

“……是这样啊。”陈阿娇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瞬间散了,面色黯淡,注视刘瑶的目光带着失落和爱怜。

卫子夫心头一紧,恨不得带着刘瑶飞出椒房殿。

馆陶大长公主见陈阿娇被拒绝,面露不满,“阿娇心疼阿瑶,难道还要经过你一个小小的夫人允许,阿娇正值病中,我看阿瑶乖巧机灵,往日太皇太后养病时,小家伙嘴巴甜,不如让她暂时留住椒房殿……”

“姑母!阿瑶还小。”刘彻打断馆陶大长公主的话,“阿娇未曾生养过,对照顾孩子不了解。”

阿瑶是他心爱的女儿,不是给陈阿娇解闷排忧的玩意。

甚至他感觉陈阿娇连自己都没法照顾好。

“陛下!”卫子夫眸光带着喜意和感激。

陈阿娇听到这话,心底又抽痛起来。

陛下这话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之过。

“陛下,你怎么这么说阿娇!”馆陶大长公主则是火冒三丈。

刘彻拂袖道:“姑母想岔了,阿娇是朕的皇后,朕自然爱怜。阿瑶也是朕的公主,也请姑母珍视她。”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眼看着要睡过去的刘瑶终于缓过神,瞌睡虫一下子飞走了。

见皇太后、容姜都劝不下两人,刘瑶囫囵爬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卫子夫察觉她的动作,惊讶地看着她,“阿瑶,你这是干什么?”

刘瑶再次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殷红的唇瓣撑开血红小嘴,奶声奶气含糊道,“看阿父打架,我给阿父助威。”

此话一出,刘彻与馆陶大长公主宫齐齐一滞,看向刘瑶。

刘瑶眨了眨大眼,澄澈的眼眸满是疑惑和担忧,小脑袋微歪,可爱软萌的样子顿时击中人们心中最柔软的部位,“阿父,淮南王诛九族,要算上阿父与阿瑶吗?”

孩童的声音不大,可是这话听在众人耳中,大家恍若在极短时间接连遭遇雷击、暴风、风雪一般,整个人风中凌乱,不知所措,尤其角落里的宫侍,一时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笑。

刘彻唇角微抽,没想到小家伙的耳朵这么滞后,她知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抢走。

没想到他家小公主上赶着诛九族……

小家伙的问题有时候总是让人哭笑不得。

“噗呲!”陈阿娇被逗笑,“陛下,阿母,阿瑶说的似乎没错。”

淮南王也是刘家人,按照世人对九族的理解,不仅要算上陛下、刘瑶,她与阿母也逃不了。

馆陶大长公主见她展露笑颜,态度也软和了,“是我的疏忽,确实不能这样说。”

皇太后忍俊不禁,“阿瑶提醒的没错,真是聪明漂亮。”

“彼此,彼此!”刘瑶佯装谦虚道。

皇太后笑容更深了,“这孩子的小嘴太甜了,不怪阿嫖喜欢她,若不是卫子夫尽心,连我都要想将她抢回长乐宫。”

……

夜深,刘彻抱着刘瑶离开椒房殿。

目送他们离开的馆陶大长公主带着众人目送刘彻等人离开。

漆黑的冷风中,依稀传来孩童稚嫩的叮咛声。

……

“阿父,丹药不是好东西,你可不能吃。”

……刘彻:“阿瑶,丹药无错,此事错在人心。”

……

馆陶大长公主喃喃低声,“错在人心?”

那她能不能将刘陵挖心剖肝,给她的阿娇出气。

“主人?”心腹婢女被她唇边仿若沁血的笑容给吓到,低声提醒。

“阿若,时候不早了,你出宫告诉侯爷他们,让他们安心,顺便将刘陵绑了。”馆陶大长公主吩咐道。

“可是陛下与皇太后刚才……”心腹压低声音,“若是惊怒淮南王,陛下与皇太后要怪罪。”

“哼!”馆陶大长公主冷嗤一声,“母后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等她离开,我与阿娇还有人撑腰吗?”

自然一些事趁现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