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凝地闭,冰雪严寒。
别院门前的周聪搓着手臂,跺着脚,时不时望向远处,呼出的气息凝结成白色的雾气,飘在空气中盈盈绕绕。
不一会,只见一匹白马奔跑而来,周聪立即挺直了脊骨,待白马跑到跟前时,看着马背上的二人,略有吃惊地瞪了瞪眼睛。
“公子。”周聪叫了一声,接过夜修染手中的缰绳。
夜修染下了马,把晚元衣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抓着她一只手就往院子里走。
周聪欲言又止,把马交给小仆,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房门前,夜修染停下,问周聪:“是急事?”
“对,很急。”周聪点头。
“等我一会。”夜修染推开房门。
“好。”周聪看了一眼晚元衣,往一边站了站。
夜修染拉着晚元衣进了房间。
房间里点了火炉子,甫一进屋,暖意袭来,顿时四肢舒展许多。
夜修染关上房门,扯开一个凳子让晚元衣坐下,他倒了一杯茶,把温热的茶杯递上前。
晚元衣伸出冻肿的双手接过茶杯,握在手中,掌中瞬间传来微微暖意。
晚元衣低头沉默着,可能还在疑惑和生气,一张小脸红红的,拢着的秀眉一直没有舒展过。
夜修染坐在她对面,等着她说话,可是等了好一会她都未开口,一根手指不住地搓着杯底。
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微妙,夜修染抓了抓腿上的衣衫,挺了挺脊骨,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错。
“晚元衣。”他总是开口先叫她的名字。
晚元衣没有应声,只是长睫颤动了一下。
夜修染吸了口气,凝着她垂眸的眼睛,缓缓开口:“一个月前,我下定决心不再过问你的事情,我请求皇上不要下那么早的婚期,也恳求皇上能够取消我们的婚事,可是皇上说,既已婚配,哪有散的道理,何况这是赐婚。”
的确如此,从古至今,皇上赐婚又取消婚约的例子少之又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轻易改变旨意,会有损皇家威严。
对于此事,身为官家之女的晚元衣应该也很清楚。
晚元衣安静地听着他说,垂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夜修染放低了些声音,继续道:“其实,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可以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也可以做到与你永不相见,即便是有婚约在,只要你不嫁,我也绝对不会硬娶。”
他觉得,感情之事必须要水到渠成,早一点,晚一点,结果都会有很大的差别。
“可是你不争气。”他略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只是半个月就搞得家破人亡。”
在上一世,这个时候的晚家虽然没有步步高升,但是也没有惨到家破人亡的地步,甚至连父母都双双送命。
他不知,到底哪一环节出了错。
他去看她,见她咬着下唇依旧缄默不言,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管你信不信。”有些话他得说,“你们晚家出事,确实与我无关。你大哥二哥那里,我会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他又往前倾了倾身,希望她能抬眼看看他。
“你最近,先住在这里。”他说。
屋里的火炉子在煤炭烧焦时发出滋滋的声响,火星子也随之蹦开。
晚元衣盯着火光,眼睛被灼的发热,鼻子酸酸的,眼睛里也湿湿的,还未能从家破人亡中走出来的她,已经不知如何去面对和信任别人。
夜修染对于她来说,虽然不陌生,但是却也不够了解,即便她知道他可能不会做伤害晚府的事情,但是包藏祸心的人比比皆是。
“夜修染。”许久,她轻声问他:“八王爷生辰那日,火是你放的吗?”
她一直想问个明白,如此也好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到了何种地步,而他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来掺和她的事情。
夜修染没有隐瞒,回道:“对。”
“为何?”她问。
默了一下,他回道:“看他不顺眼。”
话落,晚元衣终是抬头看他,杏眼里还含着泪水。
她轻声说:“你先去忙,我一个人坐一会。”
夜修染望着她,感觉有一根刺扎在心口,是无法形容的一种疼痛,疼的不厉害,但是会牵的每根神经都跟着难耐。
那种还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控制不住想要握到自己手里,不允许任何人窥探和伤害的感觉,来得又快又猛。
他深知,在这种情况下,对晚元衣而言,他做的多一点或者少一点,都会让她有压力。
他站起身,拿起火钳子,夹了几块煤炭放进火炉子里,又从床上扯来一个毯子盖在她腿上。
“一会有厨子过来,想吃什么告诉他。”他道,“我尽量快些回来。”
晚元衣颔首,手指还揉搓着杯底,似乎压抑紧张的情绪一直放松不下来。
夜修染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大步向院外走去。
周聪见他出来,急忙跟上前,道:“京北码头那里出了点事,通往冀州城的一个船只被截了,一船的人都死了,我们只抓到一个人,这个人与我们京北码头这批暗士的着装一模一样。”
夜修染不禁顿足,蹙眉问:“又是那批人?那只船运输的什么?”
周聪回道:“只是普通的客人,好像不为钱财,只为了杀人。”
“船上有没有特殊身份的客人?”夜修染问。
“身份我都查了,其中有一个来自北国,是一名使臣的随从。”周聪回道。
“北国?”夜修染有些吃惊,“北国使臣来做什么?”
“好像是来找人,听说是多年前遗留在我国的一名孩童,具体身份还不清楚,使臣现在住在抚州。”周聪回道。
夜修染出了院门,问道:“八王爷那里有什么动静?”
周聪回道:“目前还没有,不过他好像与锦春园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已经派人潜伏到了庄园里,希望能查出点东西。”
夜修染应了一声,一只脚踏上马车,突然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沉声道:“陈家被封,陈初衍已被皇帝关押,虽然表面上摆脱了陷害晚家的嫌疑,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多盯着点他们,还有。”
他压低了嗓音:“阿良给剑南师父找的医师过去了吗?怎么说?”
周聪走近夜修染一步,低声回道:“那医师看了,说他确实很难醒来。阿良说,他打听到了一个会拓梦的江湖术士,此人可以控制昏迷之人的思想。阿良问公子,要不要试一试,说不定真能从剑南师父口中得到江山诀的秘钥。”
夜修染压了一下眉头,道:“这样的小把戏岂是能信的,江山诀之事皇帝一直不断打探,千万不能再节外生枝,剑南师父那里守紧点。”
周聪应了一声,问他:“公子现在可是要去审问那人,他嘴硬,我怕耽误期间久了,他再熬不住自尽。”
夜修染思忖了片刻,回道:“我先去审问,你去把齐州那几个当官的都给我抓来,我要好好审审他们,到底是谁指使他们告发晚予桁。”
周聪应道:“属下这就派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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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地牢里,夜修染刚踏入就感觉一阵凉意袭来,这种感觉让他熟悉而又不适。
他往地牢深处走着,每走一步就有一段彻骨痛心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记得被八王爷抓走的那段时间,他均是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过。
昏暗、潮湿、阴冷且又密不透风。
他几乎每日每夜都揪着自己的大腿,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挺一挺,挺一挺,一定会逃出去的。
而每次逃出去,那双在昏暗里待久的眼睛,遇到光后,就如针扎一样疼的厉害。
此时此刻再走这样的地牢,他几乎不用睁眼就能走得顺畅。
篝火旁的木架上,用绳索绑着一人,他赤着上身,垂着脑袋,口吐鲜血,精神涣散,气息微弱。
夜修染走到他面前,一股冷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人抬头看向夜修染,眼中闪过一抹惊恐,须臾,又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夜修染掏出一副质地光滑的手套,映着篝火的红光慢慢戴上,本就青隽的面容严肃起来后带着一种霜寒的威慑。
“为何要截船?”夜修染拿起一把烧得透红的烙铁,不想浪费时间,直入主题,“是不是为了杀那个北国人?”
男子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烙铁,没有回答,显然他是经过严格训练,不会轻易透露任何讯息。
夜修染走近他一步,对于这样的人他早已见怪不怪,毕竟他培养的那些杀手也是如此,即便是死也不能出卖主家。
被折磨到痛不欲生,能吐出只字片语的少之又少。
夜修染不会乱杀人,但是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客船在他管辖的码头出事,又死了那么多无辜之人,这不仅会迁怒百姓,还会惊动皇帝,如此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这样的杀手只要被抓,必死无疑,但是死之前他必须审问出点东西。
时间紧急,他只好拿着烙铁按在他的脖颈上。
突突跳动的血管在遇热后收缩,随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和痛苦的闷哼声,烙铁下开始一点点地往外渗血。
这是最疼痛而又最让人窒息的酷刑。
男子浑身颤抖,只需这一下就已快没了气息。
夜修染冷然地看着他,厉声道:“四个问题,必须回答我。”
他说着,手上力度又加重一分。
“第一。”他道,“谁人派你来的。第二,为何要模仿我的人到处杀人。第三,这次截船,是不是与北国寻人有关。”
夜修染顿了一下,眼里满是难以控制的阴翳。
一字一句道:“第四,为何要追杀晚元衣?”
晚元衣身上到底藏有什么秘密,让他们一再地追杀。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宝们!以后日更啦~努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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