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陈初衍,晚元衣又想起夜修染的嘱咐,其实,不只是夜修染不放心陈初衍,她也不放心。
虽然多年前确实对他有过好感,但是她总觉得陈初衍是一个极难猜透的人。
他与夜修染不一样,夜修染虽然冷漠不好接近,但是接触了会发现他的喜怒哀乐都能轻易的表达出来,似乎外人传的冷酷无情,只是为了掩饰某种不想被人发觉的脆弱。
而陈初衍,从儿时起,他就年复一年的如此,如一杯温热的白开水,甫一喝,温温暖暖的,但时间久了,一直如此,就会索然无味。
在世人面前他是一个优秀的人,但是在晚元衣眼里,走不进的心会让她觉得神秘而又有些刻意。
二哥很赏识陈初衍,夸他有才华,有风度,值得结交,所以才会那么信任他,且让他参合到了他们晚家的困境中。
晚予桁把药碗放到桌上,揉了揉连夜赶来时还在发酸的肩骨,说起陈初衍,言语里尽是感激:“初衍还在齐州城救济百姓,他让我先回来看望父亲,初衍真的在全心全力帮助我们,他为人和善,灾区百姓也都喜他,他父亲也找了几位大臣来举荐我继任太保之位。”
在晚元衣的印象里,陈初衍的父亲陈冲一直就是一个笑面虎,每次见到她都是皮笑肉不笑地揉揉她的脑袋,说上一句“乖乖的”,她每次见到他都不敢看他那双带着点阴狠的眼睛。
她觉得陈初衍的性情与他不一样,连长相都不一样,儿时她还打趣过陈初衍是不是抱养的。
那时陈初衍只是笑笑,也不搭话。
二哥如此说,晚元衣只得嘱咐他:“陈家父子这次确实很尽力,但是二哥,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在齐州小心一些,我让人给付寻传了信,希望他能回来帮忙,这几日我会多往外祖母和太保大人那里跑跑,希望能够顺利挺过去。”
说完,她看向父亲,父亲重重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满是自责地看着她,好几次欲言又止。
晚元衣明白父亲的忧虑和无奈。
父亲一直是一个体面的人,为人正直,遇事又总会挡在家人面前,但是这次,父亲确实遇到了难以突破的困境,他不想在孩子面前表现得无能为力,更不想让孩子跟着落难,如今突然生了病,就像一股拧了很久的绳子,倏地断裂。
任何一个父亲都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晚元衣强忍着心中的苦涩,轻轻拍了拍父亲的手背,安慰道:“父亲放心养病,其他的先交给我和二哥。”
晚宗贤点着头,他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是看着乖巧懂事的儿女,又不忍心再给他们增加负担。
谋权之事,怎会是一场救灾和三言两语的举荐就能解决的。
他在朝为官是为了黎明百姓,而有些人则借职掌权盈利,把权利握在手中,不为百姓,只为权财,诸是肆意妄为。
官场这条路他走了很多年,水有多深,路有多窄,他心知肚明。
从两年前开始,展家就已开始对他动手,宦海风波,针锋相对,各种栽赃,弹劾,数不胜数。
但是在外再难,回到家中他都只想做一个慈善的父亲。
这两个孩子涉世未深,还不知这条路的真正险恶之处,这次他本不想让他们参与其中,但是官情纸薄,世间险恶,他们总要涉足,总要面对。
爱怜过甚,终无后路。
晚元衣扶起父亲喝完药,与二哥出了房间。
晚元衣与二哥并肩走在回廊里,南闵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瞧着她去解身上的氅衣,急忙上前一步走到她身侧。
晚元衣解下氅衣递给他,望了一眼精神不佳的二哥,问道:“二哥何时回去?”
晚予桁面上的恹恹之态久久不能散去,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语音听起来有些懒:“明日回去,皇上拨了一些救济用的银两,我明日一并带回去。”
晚元衣应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嘱咐他:“二哥,你此行一定要当心,与任何人都不要交涉太深。”
晚予桁知道她意有所指,忍不住笑道:“你这小丫头何事变得如此小心眼,我可听陈初衍说,你是因为他不给你回信,一直耿耿于怀,如今他回来,你也总是爱答不理,你可知,他对你有多上心,那日我们坐在一起,他与我讲了很多关于你们二人通信时的事情,他几乎把你给他写的每一封信都背了下来。”
晚予桁停下脚步,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满是宠溺:“我的好妹妹,有时候别那么死心眼,陈初衍如此卖力,给皇上递了好几道请折才得空去齐州帮我。”
“那你不怕他与你抢功吗?”晚元衣拢了拢眉,对她这个二哥尤为不放心。
晚予桁还是笑,继续往前走,回她:“陈初衍年纪小,虽然医术精,但是算不上有才识,论科举,顶多中个进士,做不了太保之位。”
晚元衣也不知他笑的什么,叹气道:“二哥莫要如此说,人心难测,你多注意便是,别到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
晚予桁又停下来,俯身望着她那双忧愁的眼睛,依旧温润笑道:“妹妹放心,二哥自有分寸。不过,你告诉二哥,你这几日为何会住在夜修染那里,你们……”
说起夜修染,晚元衣垂首道:“我与他以后不会再见了。”
晚予桁略微一惊:“马上成夫妻的人,怎会不见。”
晚元衣转身往前走,烦闷地回他:“二哥你别问了。”
晚予桁追着她的脚步,依旧问她:“你是不是喜欢夜修染?”
晚元衣不回答,走的更快了。
晚予桁停下来没再追她,只是冲她说了一句:“这俩人选一个,我会选陈初衍。”
晚元衣“呵”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道:“那你跟他在齐州城过吧!别回来了。”
她说罢,在回廊尽头拐了弯,大步向自己房间走去。
南闵紧跟着她,在她将要进门时,问道:“小姐,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碗面。”
晚元衣停下来,看了一眼还在下不停的大雨,心中莫名的伤感总是散不去,她低喃了一句:“也好,吃点东西或许就不想了。”
“好。”南闵应着,帮她推开房门,“小姐等我,一会就好。”
晚元衣进了屋,换了一身衣服,不一会南闵就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进来。
南闵最拿手的就是香菇肉丝面,香而不腻,鲜香可口。
晚元衣趴在桌子上吃着面,南闵站在一旁看着她,等她吃完了,递了擦嘴的帕子,收拾了碗筷,道了一声“小姐安”便出去了。
晚元衣这一晚睡的不太好,翻来覆去,总是想起与夜修染分开时他看她的样子。
头一次,让她尝到了魂劳梦断的滋味。
转眼过了两日,父亲的病一直没有好转,晚元衣请了好几个大夫,均是说父亲伤寒严重,需要慢慢休养。
父亲病后便没再上朝,皇上得知此事倒也宽慰了几句,说让父亲好好养病,不必再操劳国事。
也不知父亲得的什么病,明明每日都请大夫医治,甚至连太医都跑了好几趟,硬是没有好转,并且咳嗽不断,气血不足,还总是昏昏欲睡。
半月过去,寒风四起,冬雪将至。
陵都一到冬日就冷的刺骨。
这几日下了雨,屋里屋外又潮又冷,已经卧床半月的晚宗贤开始不住地吐血。
晚元衣慌乱不已,找了好几位大夫,大家均说他病情严重,且又古怪,怕是命不久矣。
晚元衣惊心骇瞩,却又不知所措。
她让人把大哥二哥都叫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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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州,大半个月的时间里都是烽烟弥漫,战马嘶鸣,箭雨纷飞,血染沙场。
夜修染已经三日不眠不休,在剿了最后一个土匪窝子后便收拾了战场,回到营中。
手臂上的铠甲被划开一个口子,往外呼呼流着血,他用手捂着伤口,边往案前走,边问周聪:“刘普那一队逃走了吗?逃去了哪里?”
周聪紧跟着他,回道:“好像逃去了迄金山,投奔了赵孤。”
“迄金山?”夜修染皱起了眉。
他走到案前坐下,医师急忙上前帮他包扎伤口。
伤口很深,血流不止,夜修染却丝毫不为动容,沉声道:“迄金山本来就难打,若是刘普投靠过去,联手的话会更难。”
迄金山,山不高,但是山下却有大批黄金待开采,若得此山,富可敌国。
只是这座山之前一直被赵孤霸占着,赵孤带领一大批人圈住了整座山,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夜修染用了长的时间都没能把此山拿下。
“公子,依我们现在的兵力,若是硬打,其实也没问题。”周聪提议。
夜修染沉默了一会,突然问他:“晚元衣那里如何?”
说起晚元衣,周聪不仅吸了口气,他原以为夜修染来到隔州真的会不再过问她的事情,谁知,刚一到此地,他就派了好几拨人去打探她的消息。
这怕是来真的了。
周聪如实回道:“目前,除了晚宗贤生病一直未有好转,其他一切都好。”
“还没有好?”夜修染甚是惊讶,“到底什么病?”
周聪回道:“没查出什么病,大夫都说有些奇怪,卧床不起,总是吐血,怕是……”
周聪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向夜修染,只见他脸颊绷的紧紧的,紧张的不行。
“不能活?”夜修染不可置信地问。
周聪点点头:“应该是。”
话落,夜修染蓦地站起身来,医师还在给他缝合伤口,针线猛的扯起,惊得医师一个冷颤。
“公子,您别激动。”医师慌忙起身。
夜修染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收兵,回陵都。”
周聪怔住,瞧着他难得一见的复杂神色,惊问:“金山不要了?”
“不要了。”
还要什么山。
作者有话要说:夜修染:要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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