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愈发磅礴,凉风裹挟而来。
晚元衣站起身,视线穿过门前的夜修染落在屋外,黑夜笼罩,疾风甚雨。
凉意吹在身上冻着身子,却清醒着脑子。
晚元衣已经离家三日,再不回去,父母就该着急了,朝堂生变,二哥又不在家,父亲一人忙里忙外,属实艰辛。
她与夜修染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没必要再多住一晚。
她走到门前,对夜修染道:“看雨势,会越下越大,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她说着,视线在屋里寻了一圈,没见着雨伞,便又看向夜修染。
昏暗的房门前,夜修染那张青隽的面容在她拒绝后更显冷峻,他整个人在没有任何言语表情的情况下,还是有种风刀霜剑的气质。
“夜修染,家中可有雨伞?”晚元衣轻声问他。
夜修染望了一眼屋外,转身走回桌前坐下,微微皱着眉,也不知是不是雨天的缘故,气温降下来后,他心口却堵的厉害。
他望着站在门前诧异的她,烦闷地拢了下衣袖,低声道:“别院很少住人,这里没有雨伞,你坐一会,等小仆来了我让他送你回去。”
晚元衣往院子里看了看,家中没有仆人,就连白日里给她送饭的小仆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只好又走回桌前坐下。
她与夜修染中间隔着一张桌子,能感觉到他周身那种无形的压迫感。
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到雨声,晚元衣穿得单薄,忍不住搓着小臂。
这场雨似乎拉开了冬日序幕,提前变得寒冷了起来。
夜修染坐得笔直,望着门外静默不语。
房间里的气氛不太好。
过了一会,有位小仆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两把雨伞,他把雨伞放在门前,进了屋,给夜修染行了礼,问道:“世子,现在可是要回太师府?太师大人在找您。”
夜修染低低应了一声,站起身,看了一眼晚元衣。
晚元衣也正看他,见他看来,垂首站起身。
夜修染走到门前拿起一把伞,递给她。
晚元衣打开雨伞,率先出了房间,夜修染紧跟其后。
雨珠落在油纸伞上就像一串珠子断了线,发出“哒哒”的声响。
雨下的实在太大,院中的青石砖上溅起一层层水花,打湿了晚元衣的裙边。
她往前走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水洼,腿上一软,身子一晃,险些跌倒时,一只手一把拖住了她的胳膊。
晚元衣站稳身,看向夜修染,轻声说了句“谢谢”。
雨声太大,淹没了她这句道谢。
夜修染松开他,大半个袖子已是被雨水淋湿。
二人默默地出了院子,此时已有马车在院门外候着。
晚元衣收起伞,踩着凳子上了马车,夜修染在一旁帮她撑着伞,小仆提着灯,照着明。
水珠顺着伞檐往下落,泛着光晕,一圈圈的,像一串串透明的珠子,落在晚元衣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她钻进马车,看了一眼夜修染,放下了车帘,坐在昏暗的马车里,听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一种莫名的感觉压的心中郁郁。
马车缓缓行驶,越走越远。
夜修染立在门前,望着马车消失在黑夜里。
这次分别,二人均未说一句“再见”。
夜修染回了太师府,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太师大人赵越升和周聪已经在房间里等候多时。
周聪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雨伞,甫一接近,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除了他从雨中携带过来的凉意,还有他身上比以往更冷然的气质,如天寒地冻,让人不禁想要躲开。
谁又招惹他了?
夜修染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眼中黯然,只字不语。
周聪和赵越升均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夜修染的神情上来看,定然是一件让他极其重视且忧心的事情,因为夜修染平时很少有这种黯然销魂的时候。
赵越升见他放下了茶杯,问道:“夜儿可是准备好了?这场仗打下来不容易,那些土匪有些猖獗,我听说其中一个武功高强,非常有勇有谋,你若上战场,一定要小心,受伤在所难免,关键时候保命要紧,不能打的时候别硬撑,皇帝这边我会盯着,还有八王爷那里。”
赵越升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叹了口气,接着道:“虽然他这段时间不会有所动静,但是损伤惨重,后面定然会做出反击,届时你一定要做好心里准备。”
其实赵越升多多少少知道点夜修染最近在干什么,又为何突然烧了八王府。
皇上给他赐婚就是在寻找一个可以制服他的突破口,他这么多年不娶妻,原因很显然。
夜修染是一个自幼缺爱的人,儿时,父亲一直忙里忙外,且又对他极其严厉,而母亲又因出身原因与太后以及其他妃子斗的不可开交,很多次都险些丧命。
到了他少时,就不用提了,全家被杀,流落街头,食不果腹,忍辱负重,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地回到了陵都,哪怕是一丁点失误都能让他功亏一篑,甚至丧命。
听周聪说,自从他与晚元衣接触以后,性情上发生了一些变化,这次火烧八王府,好像也与晚元衣有关。
儿女情长的事他不便多问,昨日也教训了他一番,今日见他这般伤神,不免心疼。
他放轻了语气道:“关于晚家那里,我会在朝堂上多帮衬些,但是时局你也了解,展家野心很大,既想要太保之位,又想也要尚书一职,几乎动用了所有人脉、武力和钱财,晚宗贤是个良臣,即便皇上再想保他,也难从这场战争中脱身,既然你们有婚约,无论以后成不成,我们能做的一定会做,最后能否渡过难关,就看……就看有没有奇迹了。”
赵越升连“奇迹”一词都用上了,可见事情已经恶劣到什么程度。
夜修染依旧默不作声,眼中的氤氲久久不能散去。
赵越升没再说什么,离开了房间。
夜修染一手支额,用指腹按着发涨的眼窝,低声问周聪:“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周聪站在一旁就等着他来问话,急忙回道:“晚予桁确实与陈初衍去了齐州赈灾,反响挺好,百姓都很拥护他们,皇帝得知此事还往齐州拨了灾款。陈初衍对此事也很上心,似乎真的在全力帮助晚家。”
甫一听到陈初衍的名字,夜修染就忍不住皱眉,本就烦闷的他此时心情更糟糕了。
周聪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世子,我们明日就去隔州,晚姑娘这里您有什么交代的吗?”
就比如像上一次一样,派人去帮晚予琛。只要他们一走,展肯定还会出手。
夜修染沉默了良久,转了转腕骨,橙色灯光把脸上冷白的肌肤映得稍红,眉头依旧压着,开口嗓音沉得像是闷哼:“派点人去守着晚予琛,至于陈初衍。”
他停了好一会,道:“只要没有坏心便好,既然晚家那么信任他,就随便吧!”
他与晚元衣说好以后不会再见,晚元衣与陈初衍以后如何,已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在一起也罢,成婚也罢,只要不牵扯到他夜修染,他就没理由管,也没必要管。
晚元衣,已经把他们两个人的路堵的那么死,他还能说什么。
周聪应了一声便下去了,夜修染起身去了书房,本来打算静下心来看看书,结果书只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心中烦闷,眼也酸,头也疼。
他让小仆给他沏了一壶缓神的茶,一壶茶喝完,不仅没有困意,心里更加烦躁了。
他又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大雨如注,吹着凉风,总算好受了一些,只是这一站就是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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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元衣回到家中,一进院门南闵就迎了上来,他先是帮晚元衣拢起拖在地上的轻纱,又撑起伞随着她进了房间。
进了屋,南闵收起伞,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毛巾递给她,等着她擦完了又把毛巾收起。
晚元衣出屋往父亲房间里走,南闵便拿着小丫鬟取来的氅衣帮她披在身上。
晚元衣拢了拢氅衣,轻声问他:“这两三日府上可还好?”
南闵紧跟她的脚步,望着她沾了雨水的秀发,低声回道:“小姐一切都好,只是二公子回来了。”
“我二哥回来了?”晚元衣微微一惊。
南闵应了一声。
晚元衣快步走到父亲房前,看到二哥端着汤药过来。
晚元衣忙问他:“二哥不在齐州救助难民,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
“父亲生病了。”晚予桁回道,拉着她进了屋。
晚元衣看到父亲正躺在床上,她趴在床头担忧地问:“父亲为何突然卧床不起?”
晚宗贤见到她,审视片刻后关心问道:“晚儿这几日可是去了夜世子那里?他有没有为难你?”
晚元衣摇头:“父亲我没事,你快说,您怎么了?怎么突然生病了?”
晚宗贤咳嗽了几声,缓了口气回道:“我没事,只是染了风寒,大夫说过几日便好。桁儿知道我生病,担心我,便赶了回来。”
晚元衣看向晚予桁,几日不见,他就已消瘦了许多,面上恹恹之色慎重,一双眼睛因多日未能好好休息布满血丝,就连肤色也变得极白。
晚元衣问他:“二哥,陈初衍呢?他也回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评论,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