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安静的房间里逐渐弥漫出渗人的寒意,当然,寒意是夜修染无声之中带过来的。

他眼角弧度微扬,锐利冷然,凝着晚元衣那惊讶的小脸定了一会,目光中隐含探询之意,手指勾着的那两包药悬在半空中,随着他僵住的手指摇晃了两下。

晚元衣把视线从药包上又转移到他的脸上,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目光,依旧杏眼如灯,眸若清泉,只有短暂的震惊和看到药包后的诧异,仔细探寻,竟没有一点做了什么亏心事的躲避之态。

夜修染收回视线,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身上的寒意褪去了几分,立在门前没有进去。

对于撞见这般情况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不太懂男女之情,也不太了解爱慕之间的人是如何相处的,只是方才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刻,本能地震惊和厌烦。

震惊的是,他浅浅了解到的,男女之间近距离接触意味着什么,厌烦的是,晚元衣毕竟与他有婚约在身,他们二人如此明目张胆,定然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不可能拿出时间和精力去处理这种他不太擅长的感情纠葛。

晚元衣还在看着他,一旁的陈初衍已经起身,开口依旧温和:“她烧的厉害,我给她熬了药,刚喝下,想必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他瞧了一眼夜修染手中的药包,唇边噙着一抹不明的笑意:“她用的药我已经配好了,按时服一下,两三日便能好转。”

夜修染对陈初衍的印象不太好,不是因为他与晚元衣有着扯不清的关系,而是不喜欢他毫不避讳的言行举止。

白日里他与晚元衣聊的什么他不清楚,但是现在,不经过他的允许就私自进入他的房间,让他极为不适。

“嗯。”夜修染淡淡应了一声,甩手将药包扔在了桌子上,又看了一眼晚元衣,丢出一句:“那就有劳陈公子帮忙照顾我的未婚妻了。”

夜修染忙不迭地说出这么一句话,让在场二人尴尬地愣住。

好一会,房间里连个声响都没有。

晚元衣按了按跳动的眼皮,也不敢再看夜修染。

夜修染未再说什么,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陈初衍这才又看向晚元衣,温声道:“晚晚,你先休息,晚些我再来看你。”

“好。”

晚元衣应了一声,再抬头看他,只见他那双清浅的眼睛,平静剔透,方前那点浅浅尴尬之色已然消失不见。

在晚元衣印象里,陈初衍好像一直如此,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从来不轻易显露自己悲怒的一面,也很难猜透他的心思。

这样一个人,其实有时候也会让人有种距离感,起码对于现在的晚元衣来说是。

陈初衍应了一声离开了,走之前还细心地把盛药的碗带走了。

晚元衣脑子里还回荡着夜修染方才说的那句话。

退婚,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即便夜修染不是为了感情,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晚元衣又睡了一觉,醒来以后身体大好,不仅不发热了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她起身下床,走出房间,此时月高星稀,凉风徐徐。

她四下环望,发现这里和之前那处内院极其相似,里面都布置的相当别致,院中还种着翠竹,翠竹旁还有石桌和摇椅。

她躺在摇椅上,望着夜空,捋着混乱的记忆。

夜静虫鸣,清风携着翠竹的清香扑面而来。

不一会,院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红色身影,红衣似火,身姿卓越,面戴白色面具。

晚元衣瞧去,怔了一下。

“夜修染?”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他没有回答,几步走到她面前。

她拢了一下秀眉,仔细辨别,他突然迫近她,伸出手就要去抓她。

晚元衣见状,抬起腿就向他踹了一脚。

他吃疼“啊”了一声,后退一步。

“你不是夜修染,你是谁?”晚元衣听着声音不对,蹙眉冷喝一声。

那人揉了揉被踹的部位,揭下面具。

“展狸?”

晚元衣看到展狸那样狐媚脸,这才想起来他今日穿的也是红色衣服。

“我在逗你玩,你怎么还动手呀!”

展狸一双丹风眼自带贵气,轻笑之间眉眼飞扬,俊魅中携带了慵懒感。

“妹妹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

展狸从白日里就叫晚元衣妹妹,叫得她头皮发麻,很不自在。

晚元衣纠正他:“展公子日后叫我晚姑娘就好。”

展狸走到摇椅前躺下,把一双腿伸到青石桌面上,一副悠然自得之态,开口嗓音清润:“叫晚姑娘多生疏,还是叫妹妹亲切。”

“展公子要找夜修染?”晚元衣岔开话题问他。

展狸摇摇头:“不是,我来找你。”

晚元衣:“展公子找我何事?”

展狸把手中面具扔到桌子上,回道:“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就是来看看你的病好了没有。”

晚元衣回道:“已无大碍。”

展狸定睛打量了她一番:“看气色确实好了很多。”

晚元衣想到进庄园时夜修染提醒她的话,躲避了一下他的目光:“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屋休息了。”

她转身准备走,展狸叫住她:“妹妹别走,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晚元衣停住:“公子请问。”

展狸站起身,敛了一下慵懒的神色,再开口,有几分认真:“妹妹能否告诉我,你的二哥去了哪里?我找他有事,去了你府上几趟都没有见到他的人。”

二哥?晚予桁?

晚元衣想了一下,他的二哥晚予桁好像在半个月前到寺庙里出家修行去了。

上一世这个时候,晚予桁剃度出家,从此皈依佛门,直到她死都未见他一面。

晚予桁,今年二十四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因一女子跑到山上做了和尚。

家里为此炸开了锅,父亲怕传出去名声不好,硬生生地把消息压了下去,除了晚府的一些人,外人均不知他的去向。

晚予桁是一个痴情人,品貌非凡,也曾是陵都出了名的才子,喜欢看书耍剑,就是不喜权贵,父亲让他考科举他也不考,举荐他做个一官半职,他也不愿意。

半年前他爱上一位贫家女,这女子长得美丽大方,又比较能吃苦耐劳。二哥想把她娶回家,但是父亲不愿意,原因是这女子的父亲是一名赌徒,整日泡在赌场里,把家里霍霍的一贫如洗。

他们晚家高官在职,名声一直很好,父亲怎么可能让二哥迎娶这样的女子入门。

二哥性子倔,离家出走数月,再回来就是一副伤心欲绝要死要活的样子。

后来父亲打听了才知,原来是那女子被追债人给活活打死了,她父亲欠了一屁股债,又还不了钱,就拿她去抵债,她宁死不屈,逃跑时丧了命。

那时二哥离家出走,没有多少银钱,在镇上谋了一职,当时正在当值的他在得知爱人香消玉殒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快疯了。

这对二哥来说,就是天大的打击。

二哥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后决定剃度出家,全家人怎么拦都拦不住,父亲失望至极,大手一挥就放他走了。

方才展狸问起二哥,她这才想起来为何会觉得展狸眼熟,原来是他去找二哥的时候,他们见过一两次。

只是,他为何一直寻找她二哥?以前也没听二哥说过有展狸这个朋友。

晚元衣不能透露二哥出家的事情,只好回他:“我二哥外出训练去了,不知展公子找他何事?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等他回来了我帮你传达。”

展狸听了她的话将信将疑,一双狐狸眼又盯着她瞧,瞧完了又轻笑道:“说起来,你与你二哥长得挺像,就是性格不同。既然他外出训练,我等他回来便是。”

晚元衣被他瞧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淡淡应了一声。

这时候,夜修染进了院子,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展狸。

也不知道夜修染去了哪里,再回来就感觉他比之前看起来清雅了许多,如清风朗月,没有了方前的凛然之态。

他皱眉头问展狸:“你来这里做什么?”

夜修染看到展狸倒没有像看到陈初衍那般冷然,只是沉了一下脸。

展狸冲他嘿嘿一笑,抓起石桌上的面具:“我来找妹妹聊两句,你不用紧张,我现在也困了,明日还有蹴鞠比赛,就先行回去了。”

他说完,还不等夜修染回话就跑出了院子。

夜修染看向晚元衣,目光不动声色地搜寻着什么。

晚元衣也看向他,眨了眨眼,耸耸肩,语气无辜又柔软:“我已经躲了,只是没有躲掉而已,你别凶。”

他凶?

他还没有说话。

夜修染瞧着她,见她气色好了许多,秀目闪闪,卷翘的长睫在眸光流转时轻颤着,两颊细嫩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点点光晕,娇小的朱唇撅了撅,好似在表达着自己的委屈。

夜修染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审视一名女子,几乎要把她脸上的每个细节每个神情都要收进自己眼睛里。

他曾想过很多数次晚元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浑身透着狠辣?眼底流露着戾气?或者总是一副冷然高傲的模样?

但都不是。

眼前的她,看起来就像一只田间的小白鹿,灵动纯真,还透着点萌态,甚至看你时眸中清澈如水,看不出任何杂念,说起话来又总爱勾着唇角,有莫名的吸引力。

有点像初春时的暖阳,看一眼就能把身上的氤氲给清散了,也有点像一团软软呼呼的棉花,碰一碰,不会觉得硌人,只会觉得有种触到心底的柔软。

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这是真正的她吗?

夜修染一时间感觉自己的气息都有些乱了,他定了定神,收回视线,舒展了一下眉头,再开口语气也平缓了许多:“展狸这个人与他的名字一样,老奸巨猾,口蜜腹剑,欺负过不少女子,你若是不想被他欺负,就躲远一点。”

晚元衣看着他,见他既认真又严肃,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还有。”他又道,“你与陈初衍也藏着掖着点,在退婚之前把握好分寸,别坏了我的名声。”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冷然,尤其说到“名声”俩字时还加重了语气。

晚元衣知道他这样的人一定非常注重自身名节,现在他们有婚约,她也没有什么好辩驳的,只好又乖巧地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她低下头来,嘀咕了一句:“那么凶干什么。”

夜修染:“……”

夜修染回了房间。

晚元衣见他关门声有点大,也没敢立即进去。

“晚晚。”

这时候,陈初衍端着一盘子糕点进了院子。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晚元衣。”

夜修染也突然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