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风又轻又柔，盛楚都坐上车了，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谢郁买的单车看起来有点复杂，车链子绕了好几圈。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薄外套，从盛楚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挺直的脊背，像是山脊一样。谢郁清瘦却不单薄，给人一种浓浓的安全感。
他骑车的速度非常稳，盛楚刚上车时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很重，后来就发现重点好像不是她重不重，她觉得就是带一个更重的人，谢郁也能骑得这么安稳。
事实上盛楚也确实不重，她胃不好，所以饭量不大，外套穿在身上总是看起来大一个号。
这个早晨，盛楚闻到了风里的花香，也很少有的没有晕车。
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谢郁：“谢郁哥哥，你昨天晚上就是为了这个单车回来晚的呀？”
“你以为是因为什么？”谢郁没有回答她，反问了她一句。
盛楚的手紧紧攥着车座上细铁条，好让自己不掉下去。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回他：“我以为你要谈恋爱了。”
“不会。”谢郁回答的很快也很干脆，前面路口是红灯，谢郁捏了下刹车，长腿支在地上。盛楚重心不稳，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角，身体前倾，差点贴在谢郁背上，她又闻到谢郁身上浅浅的那股白松香，沉稳，干净。
她听到自己心跳声，扑通扑通。
“你昨天看到了？”谢郁微微侧头，方便盛楚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沉，明明是问话，里面却都是笃定。
盛楚看着他的侧脸，心想，完了，被抓包了，她问那么多，谢郁肯定知道，他会怎么想啊，他会不会猜出来了，要承认还是不承认呢。
心里正在天人交战，就听到谢郁又补了一句，像是陈述又像是解释：“昨天不是因为这件事让你等我的。”
盛楚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长了一株两个叶子的小树苗，听到这句话就开心地晃树叶，昨天那些不开心都散去了。
路灯的颜色由红变绿，谢郁又把头转了回去：“坐不稳的话就抓我的衣服。”
盛楚听了他的话，手下意识拽上他的衣角，她生怕拽出印子，所以动作很轻。这一次她没有再因为惯性而重心不稳。
“我不是故意的。”盛楚还是承认了错误，实话实说：“我去高中部找你，就，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那个学姐提你的名字，我没有偷听，当时就走了。”
晨风掠过身侧，谢郁的衣角被风轻轻扯起，覆在盛楚手上，她听到谢郁的声音，有点模糊：“我不会和她们谈恋爱。”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那你会和谁谈恋爱呢？是来这里之前就有喜欢的人了吗？盛楚很想知道，但是她一句都没有再问。她不想让谢郁知道自己的心思。
她应该也和她们没什么区别，有些事情捅破了，就连普通朋友都做不了了。
谢郁骑车很稳，比起时走时停的公交车还要更快一点。
盛楚今天早上心情也很好，因为谢郁没有谈恋爱，也因为今天没有晕车，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上学放学好像也不会晕车了。
这样的好心情保持到了她进教室，据确切消息，一周后学校进行月考。
她有点担心谢郁的成绩。
物理卷子最后一道大题她写不出来，大片的空白仿佛在告诉她，我是你高攀不起的题。她没有再想，拿出手机看了看微信，刘畅已经回她了，拍了一个答案给她，上面的字迹有点乱，一看就是临时赶出来的。
“照着这个公式写，实在不会的话我去你们班找你吧。你现在到学校没？”
刘畅和她从小就认识，两个人现在也一个学校，刘畅和林雨菲的班都在她楼上，因为都是司机接送，所以上学放学没有一起约过。
“你不用下来了，我会！”盛楚赶时间，再折腾一会儿老师就来了，她也没让刘畅下来，就着那道题的思路开始试图理解。
教室里有点乱，有人扯着嗓子借作业，还有同学在讨论题。盛楚心无旁骛，成功写出了完整的解题步骤。
真好，她想，肯定是因为早上不晕车，所以连头脑都好像更清醒了。
整整一天，盛楚的学习状态非常好，所以就连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拖堂，她也不觉得是一件多么不开心的事情。
“拖了整整十分钟啊！！”盛楚的同桌是一个齐刘海圆圆脸的小姑娘，听到老师说下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这如果在平时我都到家了。”
盛楚也在匆匆忙忙收拾东西，不过脸上却没有多少烦躁，回她：“知识是无价的。”
“你变了。”同桌幽幽地指控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盛楚心虚地躲开她的视线，低头拿起自己的书包：“快点走了，我得下去等……”卡了一下壳，盛楚才继续：“等我哥哥接我。”
“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哥哥，我怎么不知道？”同桌也急着回家，所以收拾得特别快。
“就是哥哥。”盛楚不想解释得那么清楚，含含糊糊地回答她一句：“走不走了？”
“走走走。”
两个小姑娘一起下了楼，同桌还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多了个哥哥，一直到了初中部楼门口，这个圆圆脸的小姑娘安静了，安静了大概两三秒，就使劲儿揪着盛楚：“啊啊啊！快看那个小哥哥！真好看啊啊啊！”
谢郁的身影清冷且挺拔，初中部楼门口种的是两棵枝叶蓬松的灌木，五月份的天，开着茂密的白色的花。夕阳照在他身上，晕染了一层淡淡的光，整个人看起来干净且利落。
盛楚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暂停了一下，接着才又跳起来。她跟同桌打了招呼：“那是我哥哥，他等我放学呢，我先走啦！”
小圆脸同桌一脸羡慕：“好，走吧走吧~你哥哥好帅呀。”
盛楚心想，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走过去，仰起脸，眼里带着笑：“谢郁哥哥，我们老师拖堂了，你等了很久吧。”
“没有。”谢郁拿过她手里的书包：“刚到。”
她心情很好，整个人都带着雀跃，和昨天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谢郁原本不打算问，见她这个样子，还是问了一句：“心情很好？”
盛楚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太开心了，她稍微压了压，又拿学习当幌子：“今天老师讲的题我都听懂了，所以很开心。”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也是真的。但是两件事并不是因果关系。
谢郁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薄唇轻抿。
盛楚察觉到他的情绪，心想，坏了，谢郁哥哥好像压力很大，考试考不好，她这么说会不会刺激到他了。
她斟酌语言，想了想又说：“谢郁哥哥，你很厉害的，我觉得你考试一定能考好。就算考不好，那也一定是暂时的，后面会好起来的。你不要压力那么大。”
一个人能考到全市前十名，一定不是因为运气，那是绝对的实力。谢郁的基本知识肯定很扎实，他会一时出错，但不会一直出错。所以盛楚相信他。
“今天那道题你听懂了吗？”谢郁问了另一个问题。
盛楚一时没反应过来，大眼睛里有点茫然：“什么？”
谢郁停下脚步，看着她，提醒道：“早上那个男生。”
问的时候，他握着盛楚书包的手攥得稍微紧了些。他想知道答案，虽然他根本不应该问。
“他啊？”盛楚很自豪：“他后来给我发答案了，是解题步骤，不过可能因为时间太紧了，只有关键步骤，本来有点看不懂，但是后来我推出来完整步骤了。”
语气又骄傲又自豪，脸上都写着快夸夸我。
谢郁喉结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淡淡地嗯了一声。
没听到想听的话，盛楚有点蔫儿蔫儿的。垂着头安静地跟在谢郁身后。有几个抱着篮球的学长从他们身边路过，都在跟谢郁打招呼，盛楚在他身后看起来跟个小尾巴似的。
等单车出了校园，盛楚又活泛起来了，她忘记不开心忘记得很快，眼睛一直看着路边的小摊。
路边的小摊都是偷偷出摊的，有卖炸串的，也有卖烤肠和炸土豆的，都是很常见的小吃。校门口不让摆摊，这些摊也是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
盛楚以前都是司机接送，盛文成又紧张她，不让她吃外面的东西，很多事情都惯着她，这件事是绝对没商量，不让吃就是不让吃。
风里送来炸串的香味，盛楚本来就饿了，被这味道一刺激，更是忍不住，轻轻扯了扯谢郁的衣角：“谢郁哥哥，能不能停一下？”
谢郁慢慢捏了刹车，用一个很温柔的速度停了下来，他侧头问盛楚：“怎么了？”
“我想吃那个。”盛楚心里不太有底气，跳下自行车，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个小摊，跟谢郁打商量：“我就尝尝好不好？”
谢郁看了一眼那个小摊，没说话，视线又回到盛楚身上，他什么都没说，这就是沉默的拒绝了。
“就一串。”盛楚可怜巴巴地比了一个手指头：“我爸爸从来都不让我吃。”
“因为不卫生。”谢郁好像不打算再听她说，催她：“上车，回家。”看起来特别不近人情。
“谢郁哥哥！”盛楚急得又叫他：“就一串，我真的从来都没有吃过。就一口可以吗？”
她觉得自己又丢面子又可怜，在谢郁面前这个样子真是太不淑女了。可是真的很想吃，那香味一直在勾引她。
谢郁一直都觉得自己心很硬，但是他从来都没办法拒绝盛楚的要求。
“可以。”
小摊贩的车上摆着绿色的青菜和其他炸串，盛楚其实都想尝尝，但是也不敢真的那么放肆，挑了一串香菇，仿佛劝自己似的对谢郁说：“哥哥，我吃的这个是蔬菜，健康。”
谢郁帮她拎着书包，看着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回道：“一口。”
香菇其实是分成四块串在一个签子上的，盛楚在心里盘算着一口能尝出个什么味道啊，就听谢郁道：“不放辣椒。”
盛楚有些惊讶地看向谢郁，就那天饭桌上那一次，他就记得她不能吃辣。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意，她有被谢郁记住过喜好，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有点小小的雀跃。
卖炸串的阿姨听到了放下了手里的小罐子，赔笑道：“不好意思，忙得忘了问，顺手就拿起来了。”
她一边撒别的调料，一边随口对盛楚说道：“你哥哥是真细心。”
她应该是听到盛楚刚才喊谢郁哥哥了才这么说的，毕竟两个人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像是情侣，没有那个黏糊劲儿。
盛楚没有否认，她心想，这样好像也离谢郁近一点，都说朋友比恋人长久，她喊谢郁哥哥，他们的关系应该也会更长久。有一种微妙的关系连接着他们，这样她就和那些“她们”不一样了，多多少少有点特殊。
然后她就听到谢郁干脆利落且及时的否定：“不是哥哥。”
像是在尽力地撇清关系，不想和她有什么沾染。好像就连这种关系都不想和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