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教学楼显得非常空荡，教室里留下的是住校的学生，正在准备晚上的自习，楼道里偶尔走过两个拿着垃圾桶的值日生。夕阳从透明的玻璃窗穿过，投下一片光亮。
因为太空了，所以即便这个地方没那么显眼，说话的声音也还是很能引起人的注意。
女生的声音温柔又好听，说话也是带着商量的语气。盛楚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谢郁让她等着是因为这件事。
像是吞了一颗又大又青的芒果，酸涩的味道从心里直泛到喉咙里。
她不想偷听人家说话，小心地下了楼梯，一路又回了初中部的教学楼。
她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刚才没有见到人，她其实不知道和谢郁表白的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谢郁也就比她大了两岁啊，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有很幼稚。
谢郁会有女朋友，这个假设，让她觉得酸涩的味道更重了，但是她又不是他的谁，所以连吃醋都显得很唐突。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五点三十六，原来刚才也只过去了六分钟，她觉得谢郁五点四十是不会来了。
身旁有人经过，盛楚原本也没心思去注意，后来就发现这个背影很熟悉。高高瘦瘦，穿着黑色的衣服，书包搭在肩膀上，腿很长，因为放慢了速度，所以就在她正前方不远处。
盛楚原本不想说话，但是看他不打算停下，忍不住追上去叫他：“谢郁哥哥，你没看到我吗？”
谢郁速度更慢了些，略显疏离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像是带了丝笑，声音还是淡淡的：“我以为，我们在学校不认识。”
盛楚突然想到一句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来谢郁还记得那回事呢，是她出的馊主意。
她也顾不上为刚才的事情难过，硬着头皮说：“我们以后要一起来学校，还要一起回家，你早上还帮我拎书包呢。实在不行，从今天开始认识一下吧。”
盛楚的表情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谢郁和她对视几秒，眼里的情绪柔和不少，问她：“你刚才来高中这边教学楼了？”
盛楚突然想到，她现在是在从高中部往初中部走，她好像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会是这个方向。
但她还是扯了个谎：“我在楼下等着太慢了，就想来看看你。但是你们教学楼太大了，我怕找不到人，所以没进去。”
刚才的事情又浮现在眼前，她心里有点难过，装作不经意问他：“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你是要有女朋友了吗？
她更想问第二句，但是她问不出来。
“处理完了。”谢郁的神情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好像刚才经历一场告白的人不是他。
夕阳又下沉了一截，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风拂过脸上，他们走在学校的梧桐路下。盛楚不开心，话比平时也少了很多。
“不舒服？”谢郁眉头微拧。
盛楚怕被他看出来，否认道：“没有，就是今天，有道题不会做。”
“是谁说的成绩不重要？”谢郁拿着她的话哄她，语气和平时也不一样。
盛楚也听出来这和平时不一样的语气了，她转头看谢郁，就见那双平时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带了些笑意，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盛楚心里有点乱，心想，他因为那个女生的告白，很开心。
“那我再劝劝我自己。”她尽量语气轻松，但是还是能看出来情绪很低落。
平时叽叽喳喳话特别多的小姑娘难过得都不想说话了，被风吹乱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更软了，让人很想摸摸头安慰一下。
谢郁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最终也没抬起来。
两个人走出校门，谢郁叫住她：“在这儿等我。”
盛楚兴致不高，但是还是很听话地等着，没一会儿谢郁回来了，瘦瘦高高的少年，脸上不带什么表情，手里拎着一杯奶茶，他递给盛楚：“没有水果店，先喝这个。”
盛楚接过奶茶，愣了两秒明白过来，这是谢郁怕她晕车。
她知道自己应该觉得开心，可是她好像更难过了。谢郁会这么对她，是因为爸爸。
她不想让谢郁看出不对劲，垂着眼说：“谢谢哥哥。”
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校门口没多少学生，公交车也不像早上那样人那么多。
盛楚心里藏着事，也没打瞌睡。
谢郁也没再说话，一直等到了家门口，他手里拎着书包，停了脚步：“回家吧。”
盛楚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回头，看到谢郁站在门口处，周身线条干净利落，见过他打架，盛楚知道这个看起来清瘦又帅气的身体里藏着怎样的力量，她喉咙发酸，还是问了出来：“你不回家吗？”
“刚才的事情还没办完。”谢郁少见地给了她解释。
盛楚明白了，谢郁可能要谈恋爱了。刚才在学校那个女生给他表白，他现在把自己送回家就又要出门，可能是要去找那个女生。
这个认知让盛楚心里更难受了，可是她也很懂事，她知道谢郁没有义务为她做什么，哪怕住在她家里，谢郁也是一个独立的，有思想的人。
所以她很听话地说了声好，进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他们今天也回来的晚，所以到家家里的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饭。盛文成很关心地问盛楚今天坐公交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很挤，跟着谢郁没有坐过站吧，晚上怎么回来这么晚。
盛楚一一给了回答，吃完饭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写作业。
谢郁哥哥再好也是别人的，但是题做多了，知识可是自己的。她开着玩笑安慰自己，但也确实为了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想这个而更认真地写作业。
盛楚有轻微的偏科，物理从一开始就有点薄弱，简单的公式可以代，再复杂变形点的她就绕不过来，做到晚上八点半，卷子写完，最后一道大题不会。
她想找人问问怎么做，翻开好友列表，把拍好的图片发了出去：“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做。”
对方没回复，盛楚也没再纠结这个，她的物理老师是个瘦瘦的女老师，虽然人很严厉，但是允许有不会做的题。所以不用非得今天晚上完成。
她现在想知道，谢郁回来了没有。
又不想直接问，又想知道，盛楚心里有点烦，她一头栽到床上，翻身的时候瞥见床头的玻璃杯，她心里一动，起身端着杯子下楼去接水。
客厅里灯都关了，只留下了壁灯。路过谢郁房间的时候她放轻脚步留意了一下，房间是紧闭的，家里隔音好，她好像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白跑一趟。
她又回了自己房间，拿出手机看，她发出去的问题也没得到回复，谢郁哥哥好像也没有回家。
所以星期一注定是黑色星期一，总会让人不开心。
要不然给谢郁哥哥打个电话问问吧，盛楚说服自己，抛开别的不说，这么晚了，在外面也不安全啊。
想到那天谢郁打架的狠劲，盛楚真的有点不安，正要拨号，就听到楼下传来关门声。声音不大，但是她听到了。
好像是，谢郁回来了？
盛楚心里一动，接着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是谢郁的短信：“明天不用起那么早，和平时一样就可以。”
盛楚的心跳很不争气地有点加速，她想回个好，又想问问你是不是去约会了，还没纠结出结果，手一抖，点到号码，不小心拨出了电话。
然后又手忙脚乱地按挂断，她脑子有点空白，刚才手机距离自己远，她没听到拨通没。
接着下一刻，谢郁的电话回过来了。
盛楚坐在床上，手指攥着被子，按了接听：“谢郁哥哥？”
“怎么了。”谢郁的声音有些低沉，盛楚听着莫名觉得心安，停了两秒才回话：“刚才不小心按了挂断。”
心里像是有一簇小火苗，烧得越来越往，她没忍住，又试探地问：“你那个事情，处理完了？”
“嗯，”谢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放松：“很顺利。”
今天晚上没有风，窗外也没有树叶声，五月的晚上也没有虫鸣，盛楚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没有再问什么，声音低了很多：“那就好，谢郁哥哥，你早点休息。”
“嗯。”
挂完了电话，盛楚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眼里也有点酸酸涩涩的，她闭了闭眼，扒出自己的日记本，很认真地写，今天的奶茶里有百香果，这个东西太酸了。
第二天早上她还是比平时早了一点点，没有像昨天那样用力过猛。盛文成和谢郁也依旧比她早，两个人好像正在说什么话，见她下来，盛文成笑着问她：“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
盛楚蔫儿蔫儿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道题想不出答案，睡不着。”
牛奶是热好的，泛着香味。盛楚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拿出来一看，是昨天问的那道题，对方回复了。
是一条语音，盛楚下意识按了播放。
一道男生声音传出来，带着笑意：“我看看哪枚硬币这么不懂事，密度还得大小姐亲自计算呢？”
“是刘畅吧。”盛文成笑道：“说话还是这么有意思。”
盛楚气得点着手机屏幕回他：“那你家早饭也挺不懂事的，还得让你亲自吃。”
回完就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没有再看：“还是那么气人。”
“行了，他逗你玩呢。”盛文成帮着安抚：“一会儿你们不用坐公交车了，你谢郁哥哥昨天带回来一辆自行车。”
什么自行车，盛楚手里的牛奶都忘了喝，昨天谢郁哥哥不是去约会了吗？怎么带回来自行车？
“真的吗？”她看向谢郁。
谢郁也看了回去，小姑娘脸色有点不好，好像真的因为一道题睡不着。刚才被那个男生一句话气得脸色泛红，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咪，现在被盛文成一句话顺了毛一般，手里还拿着那杯牛奶，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谢郁心想，他对这小姑娘好像是没什么办法，她问了，他就一定忍不住会回答。
“嗯，一会儿带你去学校。”
盛楚的眼睛又弯了起来，那是一种藏不住的开心。谢郁垂眼，像是一滴水落进了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又缓缓地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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