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喂!你爬到树上把风筝拿下来!”
手上的画笔顿住,他抬头看着挡住自己视线的女孩——她大约十岁左右,粉雕细琢的脸儿只有他的巴掌大,可惜黑白分明的大眼好似长在头顶上,身穿粉红色蕾丝洋装,犹如高傲的小公主。
他猜想她就是母亲口中那位姚家大小姐——姚子芊,这栋别墅也只有这号人物如此娇贵傲慢,不懂礼貌为何物。“想要别人帮忙,应该在句子前面加一个‘请’字。”
大小姐一怔,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不识相的人,娇颜因为懊恼浮上一抹嫣红,可是骨子里的骄傲绝不容许她退缩,下巴更是四十五度上扬。“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是基本礼貌,与身分地位没有关系。”
“你、你……我是小姐,这是我家,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她已经又气又羞的满面通红,可是张扬的气势毫无弱下来的迹象。
“小姐就可以没有家教吗?”他无所谓的手一摊,挑衅的举头看了树上的风筝一眼。“好啊,不想当个有家教的人,那就凭自己的本事爬上去捡啊。”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很有骨气的挺起胸膛走过去,用力抱着树木往上爬,可是树干就像一块滑手的肥皂,不管她如何努力,结局都是一样悲惨,最后,她干脆一屁股跌坐在地,漂亮的蕾丝洋装脏了,手脚也布满了大大小小擦伤的伤口。
他已伫立一旁观看她的一举一动许久,刚开始,他只是觉得好笑,可渐渐的,他目光变了,真想竖起大拇指称赞她,真有个性!
看着她双眸含泪,却紧咬下唇强忍疼痛,他的心微微一抽,不知不觉就弯下身拾起放在树下的背包,取出随身携带的护理包,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帮她清理伤口,上药。
“真正聪明的人要懂得衡量自己的能力,硬干蛮干不会赢得掌声,只会搞得灰头土脸。”他有必要教导这个小娃儿基本常识。
“谢谢!”大小姐高贵优雅的站起身,虽然看起来狼狈落魄,很想龇牙咧嘴的喊痛,可是骨子里的倔强不许她示弱。
他很意外听到“谢谢”这两个字,瞧她说得那么僵硬别扭,不难推知说出这句话对她有多为难……目送她强忍疼痛挺直脊背的身影,他心里竟升起了一股佩服,这个小娃儿也许骄蛮了点,但是有骨气。
这是第二次见到她——
“你画什么鬼东西啊?我要燕子,不是麻雀,你到底会不会画?”姚家大小姐比手画脚,像只麻雀在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前面跳来跳去。
“我没见过燕子,只见过麻雀。”姚家女佣不知所措的放下手中画笔,无奈的仰视这位骄蛮的小姐。她整理家务驾轻就熟,可是画图……她可以画出麻雀,是因为别墅到处有它们的身影,费点心思还勉强能够描绘出形体,燕子可就不行了。
“我不是给你看过动物图监吗?”
“有看没有懂啊。”
“你是猪脑袋吗?怎么会看了还不懂呢?”
“那是你的作业,推给人家,还大呼小叫挑三拣四,不觉得丢脸吗?有本事就自己画。”这位小姐的态度实在教人无法苟同,他只好走过来管一下闲事。
姚家大小姐一看清楚来者,娇颜瞬间染红,可是那股傲慢的气势却更加高涨。“我没跟你说话,谁让你插嘴?”
“看见不公义的事情,却闷不吭声当成看热闹,我做不出来。”
“你……你……我要开除你!”
“小曦,是我自己要帮小姐画图,你别管了,赶快去做你的事情。”姚家女佣终于反应过来似的跳起来,赶紧介入两人中间,生怕陆凊曦得罪大小姐,牵连他父母,可是他却轻推开她。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做错事被教训只想找父母。”他挑衅的对她扬起眉,抽走女佣手上的图画簿。“我来帮你画燕子,可是下面的署名是你还是我呢?”
“……我自己会画燕子,不需要你帮忙!”她粗鲁的抢回图画簿,背靠着树干坐下来。
女佣见此情景,赶紧将还握在手上的画笔递过去。太好了,解脱了!
她不甘心的画着燕子,却是非常专注认真,她的燕子很高傲,不愿意筑巢在屋檐,反而是在悬崖边的枝头上。
他看着她的画,很惊讶,还以为她不会画,所以才将麻烦丢给人家。可她既然会画,为什么刻意刁难不会画的人?
“老爷认为小姐有绘画方面的天赋,还安排小姐去上课,可是小姐不喜欢。”女佣可以体会他此刻的心情,第一次看到小姐画画时,她下巴也差一点掉到地上。
他明白了,这位骄蛮的大小姐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接下来整个暑假,这种情景三天两头就来一回,因为姚老爷提供他打工机会,让他帮忙照顾花木,他和姚子芊因此经常会碰面。可想而知,他们的“冲突”不久就传遍整个别墅。
本以为得罪姚家大小姐,即使没有祸及当老爷司机的父亲和当厨子的母亲,他也应该保不住打工机会才对,可没想到,原本就赞许他聪明优秀的老爷更欣赏他了,嘴边还经常挂起一句话——“终于有人治得了他的宝贝女儿了。”
不但如此,他获得的打工机会还延续到接下来的高中三年,周末假日和寒暑假只要他有空,他都会上姚家帮忙。
这样的日子直到他考上大学,准备上台北读书,而父母也决定结束姚家的工作随他北上。
离开前一天,老爷笑嘻嘻的帮他和姚子芊订下婚约。
“小曦,等你以后有能力照顾我的小公主,我就将她交给你。”
乍听之下,他以为这是一个玩笑,可是老爷接着掏出两枚纯金对戒,一枚交给他,一枚交给他女儿。如此订下他们的婚约,他终于确认老爷是真心的。
为什么当时没有拒绝呢?因为老爷待他很好,难以拒绝吗?不,他知道真正的理由是姚子芊。很奇妙,三年相处下来,看顾她、教导她好像成了他的责任,当离别来临时,竟然放心不下,真希望可以带她走。
经过三年的你来我往,她还是不改那副大小姐的样子,可是,他却也看见她内心的那部分——善良、正义、喜欢保护弱小……说穿了,她只是敏感又别扭。
他和父母搬到台北不到一个礼拜,曾经为了母亲跟父亲断绝关系的爷爷便找上他们,愿意重新接纳他们一家三口,而他这个穷人家的孩子,转眼间成了贵公子。
一直到结束大学生活、出国留学回来,他拒绝再待在陆家的羽翼下,选择自己创业。经过三年的努力,他终于事业有成,足以照顾她,却再也找不到她。
据说是他大学毕业的隔一年,姚老爷生意失败,接着一病不起,姚夫人处理完丧礼,办妥放弃财产继承之后,便抛下三个孩子消失不见,而姚子芊则被迫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弟离开家乡。
这两年,他持续请征信社寻找他们姊弟三人的下落,可是当初姚家的亲朋好友见死不救,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姊弟三人流落何方。
“叩叩叩。”
陈秘书抱着一叠资料走进来,摆在他右手边的办公桌上。“老板,这是下午要开会的资料,还有,杰米先生来了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向你报告,我安排他下午五点过来。”
杰米是不是有姚子芊的下落了?他强压着内心激动的情绪,点头表示知道了,同时交代几件工作上的事情。
待陈秘书转身离开办公室,他才起身走到右侧的玻璃橱柜前,取出里面的一尊陶瓷娃娃。
这尊陶瓷娃娃原是他要送给姚子芊的离别礼物,可是他离开姚家那一天,她竟然不见踪影,老爷说她一定是躲到某个地方偷哭了。是啊,她就是这个样子,骄傲得不容许别人看见她的脆弱,明明心肠很软,却爱装模作样。
他没办法亲自将礼物交给她,只好带着礼物离开,可是不知不觉当中,这尊陶瓷娃娃竟成了她的代替品。
杰米真的有她消息了吗?他摸着胸口,心脏跳动着雀跃的节奏。
这几年她的日子应该很艰难,从养尊处优变成身无分文,还要身兼父母职照顾两位弟弟,她是如何熬过来的?他真想快快见到她。
一天下来,她最喜欢睡前散步的时光,独自漫步在住处附近的小公园,消除一天疲惫,享受属于夜晚的那份悠闲,不必再庸庸碌碌地绕在一堆数字报表中打转,终于可以自由呼吸。
不过,人生总是有突发状况,好比现在某人突然来访,这段美好的时光也只能牺牲了。
姚子芊不安的侧头看了眼等候在便利商店外的人,睡前散步没了倒是无所谓,就怕来访的人丢出教她招架不住的难题……甩了甩头,她干么人忧天呢?
“小姐,你的咖啡好了。”
“谢谢!”她接过店员递来的咖啡,走出便利商店,顺手将其中一杯递给沈亦白。“学长,对不起,这附近没什么像样的咖啡馆,只能请你喝便利商店的咖啡。”
“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突然接到我的电话,你是不是吓到了?”
“我很想说‘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吓到我了’,不过那是骗人的。”她若有所思的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往住处的方向走去。
注视着她刚毅又娇弱的背影,半晌,他迈开脚步追过去。不能犹豫了,否则永远走不进她的世界。“其实,你请我喝家里的速溶咖啡就可以了。”
“我家的速溶咖啡不适合招待客人。”
“那我不要当客人好了。”
怔了一下,她开玩笑的道:“学长想变成我哥哥已经来不及了,我没有父母可以收你当干儿子了。”
“不是哥哥,是男朋友。”
脚步略微一顿,她继续那种不当一回事的口吻。“学长应该知道我有两个大包袱,在他们还没有独立之前,感情对我来说是奢侈品。”
“我会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弟弟,你的包袱就交给我吧。”
“学长真爱寻我开心,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没有人愿意扛下这么重的担子。”
他率先停下脚步,对着她的后背道:“我对你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只要可以守在你身边,我不在意要扛多大的担子。”
这会儿,她也停下脚步了。没错,从他们在大学社团初次相遇,她就看见他炽热的目光,明白他的心意,只是故意视而不见。因为不点破,她就可以假装没有那么一回事,这么做无非是不想失去这位好学长。
“学长,我们做人不能太自私,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担子丢给别人?”
“你可以对我自私一点。”
她无奈的转身面对他。“学长不要对我这么好,我的心思现在全部在子钧和子浩身上,不想再有其它的人担心牵挂。”
“我要照顾你,不是要你为我担心牵挂。”
若是一般女孩,面对这么好的男人,大概很难拒绝,可惜她不是那些女孩,因为许久以前……“我老实告诉学长,其实我父亲生前就为我订下一门亲事,我早就不是自由之身了,根本没有资格接受其它人的感情。”
他怔住了,她在开玩笑吗?
“我知道这种事情难以置信,那是十三年前订下的婚约,有时连我都以为那只是一场梦……”真的是一场梦,这么多年了,陆凊曦应该忘记她了……
真好笑,该不会他一事无成,没本事履行照顾她的责任,以至于没脸出现在她面前?不,他那么优秀,一定会成功,可就算他回姚家找她,姚家也早就不在了……再说,他根本没必要惦记一个落魄的千金小姐。
“学妹就这么讨厌我吗?”
“学长以为这是我临时起意掰出来的玩笑吗?”
“就算真有这么一回事,恐怕也只是孩提时期的玩笑。”
“我从来不认为我们的婚约只是一个玩笑。”陆凊曦从阴暗处走出来,他在这儿等了老半天,想象过无数种相见的情景,但是绝不包含眼前这一幕。
两人闻言同时转身一看。姚子芊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手上的咖啡掉到地上,还好咖啡喝完了,否则她白色的运动服早已遭殃;至于沈亦白,则是充满敌意的打量对方。
“陆凊曦,姚子芊的未婚夫。”他伸出手。
情敌顿了一下,回握他的手。
“沈亦白,姚子芊的大学学长。”沈亦白暗暗告诉自己不可以退缩,年少时期订下来的婚约只怕也是随随便便,怎么可以算数?
“我和我的未婚妻需要独处,可以请沈先生先离开吗?”
沈亦白将目光转向姚子芊,如果她需要他,他绝不会离开,可是,此刻她眼中只有陆凊曦,根本没有其它人……他不需要太在意,按照她的说法,这是十三年前订下来的婚约,他们想必多年不见,这个人的出现一定让她惊讶不已,这是正常反应。
“学妹,我先走了。”沈亦白绅士的向陆凊曦点头致意,转身走向停放在路旁的车子,驱车离开。
“我来过电话,姚子钧说你这个时候都会到公园散步,我索性在这里等,以免错过你。”只是没想到竟然撞见她被告白的场面。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她不自觉的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暂停脑中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可是……他更高更壮了,那张阳刚帅气的俊颜却是一点改变也没有。他是一个像太阳般的男人,总是吸引人注意。
“若非上礼拜你们姊弟三个回台中扫墓,我要找到这里还真不容易。”因为寻找她的下落苦无进展,杰米便把脑筋动到扫墓这件事情上面,所以今年清明节前后几天,他特别安排人手守在墓地,没想到真的发现他们姊弟三人的踪迹。
未免太巧了!过去这几年,别说扫墓了,她忙得连好好睡一觉的时间都没有,今年总算盼到子浩以第一志愿考上大学,他们姊弟三人才终于可以风风光光回去探望老爸,告慰他在天之灵,顺道打扫荒废多年的墓地。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他转头看着她住宿的那栋公寓,杰米说她住在加盖的顶楼,那里冬冷夏热,她怎么受得了?
“……现在很晚了,不方便邀你进屋喝咖啡。”
“这附近应该有咖啡馆吧?”
“今天真的很晚了,不管有什么事情,请明天再说。”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点头同意。“好,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这一夜,姚子芊翻腾的情绪一刻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来了,他记得她,记得他们的婚约,可是,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骄蛮的姚子芊了。如今的她庸庸碌碌,没有伟大的志向,没有值得炫耀的梦想,只求两个弟弟赶紧长大成材,她不需要再小家子气的锱铢必较。
她应该开心,想必他花了不少心思找她,可事实上,她只觉得无比沉重。如今他成功了,她却变成令人窒息的重担,因此虽然他来了,她却不能承认他。尽管现在日子苦了点,可是她自尊心还在,总不能因为老爸生前的玩笑就真的缠住人家吧。
翻来覆去,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
她有些惊讶,自己一向是早起的鸟儿,通常七点以前就可以梳妆打扮完毕,并准备好早餐。
她花了十五分钟起床刷牙洗脸更衣,走到客厅,看到两个弟弟留在饭桌上的纸条,一个去上家教,一个去便利商店打工。姚子钧的纸条还加上一个PS,说有人会送早餐过来给她,请她不要出门。
谁会送早餐过来给她?
这个念头刚刚掠过,耳边就传来楼下对讲机的呼叫声,她放下纸条,走到门边拿起墙上的听筒询问。
“是我,你最要好的朋友。”
她在作梦吗?姚子芊困惑的按下开门钮。一分钟之后,当她看到好友真的站在门外,而且手上提着一袋早餐时,她终于清醒过来。“周末早上你不是至少赖床到中午十二点吗?”
纪吟娟白了她一眼,推开她走进屋内,将手上的早餐摆上茶几,自己则歪歪斜斜的倒在沙发上。“还不是因为你!怎么会突然蹦出一个未婚夫呢?”
关上两道大门,她慢慢踱到沙发坐下。“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这个时间还没吃早餐,我看你八成饿坏了,赶快吃吧,顺道拿一个三明治给我。”纪吟娟指着茶几上的早餐,等好友送上三明治后,她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没好气的瞪一眼说:“有人快紧张死了,赶紧给我通风报信。”
姚子芊优雅的吃着三明治,打趣斜睨着好友。“你和学长真的是最佳战友,何不考虑两个人在一起?”她知道吟娟很欣赏学长,一有机会就在她耳边宣传学长有多优多好,没错,这是因为吟娟看她太辛苦了,希望有人分担她的担子,可是,这不也表示吟娟很喜欢学长吗?
纪吟娟恼怒的踢了她一脚。“你别闹了好不好?我这个粗鲁的女人站在学长那种温文儒雅的绅士旁边像话吗?”
“你不是常说爱情不论年龄、不分美丑、不谈条件?”
纪吟娟顿时哑口无言。
“你啊,老想着别人,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呢?既然我不可能接受学长的感情,而学长又那么优秀,肥水不落外人田,你干么不抓住?”老天爷真的待她很好,让她遇到吟娟这么有情有义、热心助人的好友,担心她为了省钱虐待自己的身体,总是不着痕迹的帮她补充营养……“姚子芊”这三个字在纪家,恐怕早就是黑名单上的一员。
“这是真的吗?”纪吟娟倏然坐直身子。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会祝福你和学长。”
“不是,我是说你真的早就订婚了吗?”
“人都来了,难道会是假的吗?”
是啊,子芊没必要找人来演这出戏。纪吟娟匆匆解决手上的三明治,再取来奶茶喝了几口,不由得又绕回原点。她皱着眉想了又想,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一个玩笑。“真的很难相信,你父亲生前怎么会帮你订下这门亲事?”
姚子芊回想当时的情景,娓娓道来。那时她还以为父亲在开玩笑,所以不甚在意,尽管老爸很认真的拿出对戒订下婚约,这还是太荒谬了。
可是那一刻,她就是无法出声抗议,因为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情——他会拒绝吗?
虽然陆凊曦是家里佣人的孩子,但比起她,他更有出生豪门的尊贵气质,她心知肚明自己根本配不上人家。
当陆凊曦接下父亲当作信物的戒指后,她竟然松了一口气,似乎还有点高兴。可是仔细想想,人家大概以为老爸在开玩笑,所以才没不识相的反对破坏气氛,毕竟决定权仍在他手上,若他自认为没有能力照顾她,大可不要求她履行婚约。
“他现在来找你,是要你履行婚约吗?”
“我们还没有坐下来讨论这件事,如果他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应该会急着退回戒指吧。”
“如果他退还戒指,那更好,你就接受学长吧。”
“你干么非要把我跟学长凑在一起?”
“学长家境富裕,对你又好,你不也觉得他是很棒的对象吗?”
“这一我承认。如果是一般女孩子,遇到学长这么出色条件又好的对象,照常理来说不可能拒绝,抱歉的是,我不适用于这个常理。对现在的我来说,感情是我最不想招惹的麻烦。”她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就别再瞎搅和了。”
纪吟娟反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瓜。“我觉得你想太多了,爱情没有那么多的现实考虑,走一步算一步,先爱了再说,这就是爱情创造无数浪漫故事的原因。”
“我没有先爱了再说的心情。”
“子钧子浩都长大了,你应该多花点心思关心自己的未来。”
“他们两个还没有经济独立,怎么可以说是长大了?”
“我倒觉得他们长大了,至少知道打工减轻你的压力,不像我那个弟弟,除了读书,其它时间全浪费在上网打电动,每次看到他,我就一把火冒上来,真是恨死了,为什么人会差那么多呢?”
家境好可以不用为三餐温饱辛苦忙碌,但往往促使孩子们变成不堪打击的草莓族。
姚子芊不由得想起以前的自己,养尊处优、对别人颐指气使,当时还根本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她是千金小姐,理所当然把别人踩在脚底下,可是偏偏遇到没将她放在眼里的陆凊曦,不断的教导她——这个世界并不是以她为中心点。
有时她也会想,若非在陆凊曦那里尝过苦头,姚家一下子垮下来,她是绝不可能熬过来的。
“你想过吗?如果陆凊曦不想退还戒指,而是想履行婚约,你有什么打算?”
“……他何必自讨苦吃呢?”
“我是说‘如果’,你会嫁给他吗?”
“我现在连感情都不想碰了,更不可能谈结婚的事情。”
纪吟娟点了点头,喃喃自语的道:“这就表示学长还有希望嘛。”
“你在嘀咕什么?”
纪吟娟笑着摇摇头。“没事,赶快吃你的早餐,待会我们去公园走走,顺便喝杯咖啡解馋吧。”
姚子芊闻言点点头。距离晚上还有一段时间,这会儿她闷在家里只会胡思乱想,去公园走走,喝杯咖啡也好。
从坐上陆凊曦的车子,姚子芊就紧张得手心冒汗,她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一次又一次的要自己平静下来。
在他面前,她总是不知所措,以前想狠狠将他踩在脚底下,却老是适得其反;生怕自己无法在他面前挺起胸膛,她更是装腔作势,努力摆出大小姐的气焰……现在回想起来,她当初的行径真的很可笑,难怪他会瞧不起她。她真的是一个没大脑的千金小姐。
可如今终于明白了,她也早从山顶摔落谷底。
但是过去都过去了,谁没有无知的过去呢?她干么那么在意他?反正,她已经准备好回收那枚订婚戒指,不管他如何看待她,都无所谓了。
没错,这么一想,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两人来到一家法式餐厅,进入一间小包厢,点餐、用餐,陆凊曦完全不提他们的婚约,只是关心她现在的工作,好像他们今天晚上是出来约会。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享受这么奢侈的美食了,刚开始还真是食不下咽,想到这一餐的价格是他们一家三口一个礼拜的生活费,心就在淌血。可渐渐的,她就放轻松了,既然吃了,就应该好好品尝,千万不要糟蹋这笔花费。
“我们尽快结婚吧。”
吓!她还沉溺在美食中的心情顿时消失不见,两眼惊愕的瞪着他,刚刚吃饱饭就蹦出这么一句话,他想害她消化不良吗?
“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婚礼会隆重盛大。”
“你用不着这么做。”见他不解的扬起眉,她决定自己主动提出来。“我现在只会变成你的负担,我们还是解除婚约吧。”
“我不会解除婚约。”
“我想你恐怕还不清楚我现在的情况,我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两个大拖油瓶,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靠近我。”虽然她始终认为如果不是两个年幼的弟弟需要她照顾,她根本没办法咬着牙关当勇敢的一家之主,但就外人眼中看来,他们是绑住她的拖油瓶没错。
“我可以找到你,当然是花了不少工夫,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没有人比我还清楚。”杰米提供给他的调查报告可是非常详尽,她为了养活自己和两个弟弟,被迫办理休学工作赚钱,延迟了两年才进大学读书。
关于她的报告,他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倒着背都没有问题。
是啊,他可以找到她,当然是早把她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你何必惦着这个婚约呢?当初我爸会订下这门亲事,只是一时好玩兴起,再者,也是藉机鼓励你力争上游,你不需要看得太认真。”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许下的承诺都无法信守,怎么可以做大事?我是想做大事的人,老爷究竟抱着何种心态订下这门亲事,不在我的考虑中。”
他只是想信守承诺……她早该猜到了。他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当时既然没有拒绝父亲,就一定会记在心上。
这一刻,突然有个念头跳进她脑海,难道老爸早就看清楚他是一个重承诺的人,当初才会用这种方式将她托付给他吗?
摇了摇头,她想太多了,老爸总不至于预料到自己的江山会垮下来吧。
“这桩婚约对我来说,只是我爸生前开的玩笑,我不曾当真,你也没必要在意。”如果她真的嫁给他,她会觉得自己卑鄙无耻,是在利用他的责任感。
“我已经许下承诺了,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个玩笑。”
“我说玩笑就是玩笑,你不需要当一回事,当然也不需要信守。”她没见过像他这么冥顽不灵的男人,干么自找苦吃呢?
“我已经收下戒指了,怎么可能不当一回事?”
“你退回戒指不就没事了吗?”
“我是从老爷手上接下戒指的,现在怎么退回?”
物归原主,原主死了,当然没办法归还。可是,她怎么觉得他在强词夺理?
“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假装不曾发生,不等于没发生。”
她张着嘴巴,可是竟然辩不出一句话来……唉,这是什么情况?
“子钧和子浩喜欢什么?”
“嗄?”
他好笑的对她挑了挑眉。“我要拜访两位小舅子,总不能空手而去吧?”
“你……你要去我的住处?”这男人怎么突然将话题转到这里?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当然要登门拜访他们,增进彼此的感情。”
“这个……结婚的事……我认为你最好再想清楚,没必要这么急着决定。”她的舌头都快打结了。这个男人真的一点改变也没有,总是有办法害她方寸大乱。
“我们现在不是讨论结婚的事情,而是拜访两位小舅子。”
“呃……他们……他们打工还没有回家。”
“他们总要回家睡觉。我们先去买礼物,再到你们住处附近的公园散个步,到时候,相信他们已经到家了。”
她被一箭射中了咽喉,这下子,完全没有办法出声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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