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又见面了,”哈芙蒂·索瓦赫对我们三个人说,“我真是一点也不觉得吃惊呢。”
索瓦赫的听众包括亚本维大使、洛温大使和我,我担任她们的共同幕僚。索瓦赫带着她自己的幕僚,前提是你真的认为伏纳克·奥依——种族联合体的情报机构的总头目——只是一名幕僚。索瓦赫和两位大使坐着,奥依和我站着。最近我经常站着开会。
我们五个在她位于联合体总部的私人书房里。地球、殖民联盟和种族联合体的使团成员、专员和顾问被拒之门外——字面意义和比喻意义。你要是安静下来,肯定能感觉到他们由于无法恰逢其会而产生的巨大挫折感。
“允许我说实话吗?”洛温问索瓦赫。我发现很难用“丹妮尔”来称呼工作中的她。不是因为她进入工作状态后性格会彻底改变,而是出于对她的职位的尊重。
“大使,我认为这次会谈的重点就在于彼此坦诚相待,你说呢?”索瓦赫反问道。
“我以为房间里参加会谈的人会更多一些。”
索瓦赫露出她那个对人类来说极度恐怖的笑容。“我们的下属大概也都这么想,大使,”她说,“但我向来认为房间里的人数和能够完成的有用工作的数量成反比。如今我说了算,我发现情况更是这样。你不同意吗?”
“同意,”洛温说,“我认为你说得对,大体而言。”
“我当然对。另外,二位大使女士,我认为我们这次碰面是要开一个极为有用的会,不是吗?”
“确实是这么希望的。”亚本维说。
“那就对了,”索瓦赫说,“因此,大使。我认为房间里的这个人数完全正确。”
“好的,索瓦赫首相。”洛温说。
“那么,咱们就别再浪费时间了,”索瓦赫转向亚本维,“你先开始吧,大使。”
“索瓦赫首相,平衡者意图用核武器攻击地球并伪装现场,让殖民联盟认为发动袭击的是种族联合体。”
“对,”索瓦赫说,“伏纳克·奥依向我简要介绍了你们撰写的报告。我猜你们想请我们协助阻止袭击,理由是他们企图嫁祸给我们。”
“不,首相,”亚本维说,“我们希望他们按计划袭击地球。”
索瓦赫略微向后靠了靠,望向洛温,然后又看着亚本维。“厉害!”她思忖片刻,然后说,“无疑是个出乎意料的大胆战略。我非常想知道这么做对我们任何一方有什么好处,更不用说地球上那些即将遭到辐射的可怜公民了。”
“中尉。”亚本维对我说。
“我们希望袭击按计划进行,因为我们必须把平衡者引出来,”我说,“这个团体很小,很执着,我们——我们任何一方——想找到并击垮它都很困难。针对他们整个组织的攻击只成功了一次,由拉菲·达昆在逃离他们掌控时发起。除此之外,他们非常擅长在黑暗中行走。”
“对,确实如此,”奥依说,“我们清洗了已知的平衡者间谍,相信地球和殖民联盟也这么做了。”亚本维和洛温同时点头。“但就此刻而言,他们似乎也并不需要追加可用的情报人员来继续执行计划。”
“他们也可能只是找到了新的盟友。”亚本维说。
“无论如何,你的人都说得对。”奥依用一条触手指着我。
“我们找到了他们的新基地。”亚本维说。
“哪儿?”奥依问。
“塞德娜,”我说,“地球所在恒星系的一颗矮行星。在亚本维大使的飞船跃迁到这里之前,我们刚刚证实了这条情报。”
“那么这次会谈商量的应该是如何消灭他们。”索瓦赫说。
“情况比较复杂。”亚本维说。
“我们知道他们新基地的位置,但他们的舰队——他们打算用来毁灭地球的舰队——不在那儿,”我说,“他们很谨慎。”
“因此,即便殖民联盟摧毁了基地,地球依然有可能受到袭击。”洛温说。
“所以我们希望袭击按计划进行,”亚本维说,“把他们的舰队引到地球上空,我们同时摧毁平衡者的基地。让两者都无路可逃。”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牵涉到种族联合体。”索瓦赫说。
“我们无法两头兼顾,”我说,“平衡者只会在他们确定殖民联盟无法对他们袭击地球作出响应时才会采取行动。我们必须调动防卫军舰队中的很大一部分,假装我们正在威胁宣布独立的九颗星球。他们必须看着我们将飞船开得远离跃迁航道,使得我们的飞船似乎需要好几天才能对地球遇袭作出响应。我们还必须保留足够多的飞船来迅速对平衡者的袭击作出响应,而且要藏在他们不会想到去寻找的地方。我们必须确定我们有足够多的飞船,不会让哪怕一颗核弹进入地球大气层。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极大增加飞船的投入数量。”
“所以你们需要种族联合体袭击平衡者基地。”奥依说。
“对,”亚本维说,“我们还希望你们允许我们在联合体空域的跃迁点附近藏匿一支舰队,这样平衡者对地球发动袭击时我们可以立即作出响应。我们不认为平衡者会来你们的空域寻找我们的舰队。”
“这意味着要我们信任你们不会袭击我们安排你们所藏匿的星系。”奥依说。
“不需要信任我们,”亚本维说,“愿意怎么防备我们都行。只需要给我们一个地方停泊舰队。”
“你呢?”索瓦赫转向洛温,“你们星球依然一致认为是殖民联盟策划了针对地球空间站的袭击,杀死了几千人,包括全球各个外交使团的大量成员。你想说地球相信他们”——她挥挥手,指的是亚本维和我——“能保护你们免受灭顶之灾?”
“是啊,想说服我们并不容易,”洛温承认,“这就又要牵涉到种族联合体了。我们是否赞成这个计划,完全取决于你们是否接受。假如你们不相信殖民联盟,那我们也不会相信。”
“那然后呢?”索瓦赫问,“要是我真的不相信他们?”
“我们会把我们有关这次袭击的全部情报交给你,”亚本维说,“交给你,然后祈祷,尽管你们最近采取了那些行动,但依然愿意保护地球。你们以前保护过。至少你的前任高将军保护过。”
“我们不可能完全出于仁慈做这些事情,”索瓦赫说,“假如我们为了地球的利益插手,你们可以想象我们就再也没有理由不把地球纳入我们的势力范围了。因此,大使,你希望我相信殖民联盟能接受这个举动。在未来甚至允许地球加入种族联合体。”
“种族联合体已经接受我们失去了地球这一事实,”亚本维朝洛温点点头,“我们也这么告诉了地球上还愿意和我们交流的政府。地球将不再是我们士兵和殖民者的强制性来源。我们正在作出改变,帮助我们在新形势下继续生存。在这个前提下,我们不再将地球的参与——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列入计划的考虑范围。我们不希望见到它加入种族联合体。但它加入种族联合体也好过遭到摧毁。它毕竟是人类的故乡,首相。”
索瓦赫点点头,转向奥依:“说说你的分析。”
“这件事牵涉得太多了,首相,”奥依说,“而且来自一个我们在历史上找不到理由去相信的种族。完全没有。”
“我明白,”索瓦赫说,“暂时认为他们给出的情报是准确的。”
“先不谈任由一个星球遭到种族灭绝攻击的伦理问题,整件事对种族联合体都没多少好处,”奥依说,“地球和殖民联盟都需要我们的帮助,但没有给出任何好处——除了摧毁平衡者组织,而我们现在可以自行发动袭击并削弱他们的行动能力。他们需要我们,但我们不需要他们。恕我直言,我们有几百个成员乐于摆脱你们两者。从政治上说,吸收地球加入种族联合体必将导致分裂。”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该干涉。”索瓦赫说。
“该不该只是相对而言,”奥依说,“请记住我先排除了其中的道德因素。我的意思是,假如我们真的插手,对联合体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好处。”
“两族人类的谢意也不算吗?”索瓦赫说。
奥依嗤之以鼻:“说句得罪在场人类朋友的话,首相,我对人类的谢意恐怕没什么信心。”
“太对了。”索瓦赫赞同道。
“所以你们不会帮助我们。”亚本维说。
“对,不会,”索瓦赫说,“除非我能看到显而易见的好处——对种族联合体来说。”
“你想要什么?”洛温问。
“我想要什么?”索瓦赫对洛温重复道,俯身凑近两位人类大使,更加强调了她相比我们种族是多么大的事实,也显示出她有多么愤怒:“我想要不用考虑你,洛温大使!还有你,亚本维大使!还有人类。整个人类。你们能理解这一点吗,二位大使?你们能理解你们人类有多么讨厌吗?知道我浪费了多少时间和人类打交道吗?”
索瓦赫举起双手:“你们知道吗,过去这两年,我见到你们二位的次数——还有你,威尔逊中尉——比我见到种族联合体绝大多数成员国代表的次数都要多,知道你们占用了我的前任多少时间吗?要是我许个愿就能让人类消失,我会的。立刻。”
“有道理。”我说。亚本维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不禁想到没多久以前,她还几乎无法容忍我。我们似乎又要回到那条老路上了。
索瓦赫注意到了:“别瞪中尉,大使。他完全正确,我认为你也知道。确实有道理。人类惹来的麻烦远远超过了其价值。但是——”
索瓦赫声音里的不情愿是显而易见的。“我没法许个愿就让人类消失。我和你们被困在这个宇宙里——你们两者。你们也和我们困在一起。因此,想要我帮助你们,这是我的条件。”
索瓦赫指着亚本维说:“殖民联盟,我要达成互不侵犯协约,建立全方位的外交与贸易关系。意味着别再搞这些狗屁秘密渠道和耀武扬威了。等我们根除了平衡者,我们可以一同公开我们掌握的它的全部情况,终结所有猜测,声称我们近期绝大多数的敌对行为都是他们一手制造的。我可以利用这个,推动代表大会通过协约,你们可以利用它说服你们必须说服的人。”
“你要我给种族联合体拉个新盟友。”亚本维说。
“差得远呢。我不认为你们双方的政府准备好了接受这个。我只是希望我们不再需要积极和蓄意地掐住彼此的喉咙。”
索瓦赫转向洛温:“与此相同,互不侵犯协约,与地球建立全面的外交和贸易关系。”
“我看不出我们能怎么侵犯种族联合体。”洛温说。
“你们当然不能,”索瓦赫赞同道,“但那不是为了保护种族联合体,而是为了你们——不被我们侵犯。”
“我明白了。”
“很好,”索瓦赫说,“最后,地球和殖民联盟之间的互不侵犯协约和全面的外交与贸易关系。因为尽管我暂时不希望你们两者重新融为一体,但你们彻底分隔对联合体来说终究是个威胁。无论好坏,为了所有人着想,人类的分裂必须结束了。”
“这是个三方僵局。”奥依总结道。
“简直完美。”我说。
“也许吧,”索瓦赫说,“这样我们彼此都能同意不去招惹别人,另一方面又保持通畅的沟通和商业渠道。”
“想法固然好,首相,”奥依说,“只有一个问题。”
“不在这个房间里的其他所有人。”亚本维说。
“对,”奥依赞同道,“你自己说过,首相,牵涉到的人越多,需要的时间就越久。三方的协议牵涉到所有人,你不可能让代表大会通过这么一个协议。殖民联盟搞不好会把亚本维一脚踢开。至于洛温大使,呃,地球连一个运转良好的全球政府都没有,她是真的不可能弄出一份整个星球都会遵守的协议来。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很好,”索瓦赫说,“那就别让这个房间外的其他所有人投票了。”
“他们不会喜欢的。”奥依说。
“你的情报主管这话已经很含蓄了。”我附和道。
“我不在乎,”索瓦赫说,“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势在必行。我们都同意,对吧?”
亚本维和洛温点点头。
“那就这么办了。”索瓦赫说。
“你这是独断专行。”奥依警告道。
“不,”我说,“这叫机会主义。”我转向洛温,“路易斯安那购地。”
“你胡说什么。”洛温说。
“听我说,”我说着望向索瓦赫,“很久以前,地球上一位名叫托马斯·杰斐逊的美国总统得到一个购买土地的机会,能够倍增他的国家的国土面积,史称‘路易斯安那购地’。从法律角度说,他没有权力接受这个协议——美国宪法没有明确规定总统能否授权购地。但他还是做了。因为这么做能倍增国土面积,然后国会能怎么办呢?送回去?”
“中尉,我们说的不是买地。”亚本维说。
“对,但你在买另一样东西:和平。”我说,“代价仅仅是参与消灭平衡者的共同行动,这个组织的存在是为了终结种族联合体和殖民联盟,而且正在策划直接伤害地球,给种族联合体和殖民联盟造成直接打击。因此,不需要等待。索瓦赫首相是正确的。就在此时此地接受条款,将它作为既成事实交给其他人。然后让所有人忙起来,给平衡者以致命一击。在这件事上,我们要么一起屹立,要么一起倒下。我倾向于屹立。”
“等事情结束,想回头就来不及了,”奥依说,“那将是新的常态。”
“不是个坏主意。”
“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奥依说,“只有一个好处:比另一种选择好。”
“这是你身为我的情报首脑所作出的评估吗?”索瓦赫问奥依。
“我身为情报首脑所作出的评估是:殖民联盟一贯证明它就是种族联合体的最大威胁,而地球也好不到哪儿去。”奥依说,“假如有个机会能同时让你不需要再担心两者,那就接受吧。假如这是个无法逆转的一锤子买卖,那就更要接受了。会有人反对你,批评你。但代表大会依然会因为你维持了联合体的和平而祝福你。”
“奥依,能做到吗?”
“你是种族联合体的首相,女士,”奥依说,“你想要它做到,它就能做到。但提醒你一句,现在还不是告诉他们的时候。我们必须首先摧毁平衡者。为了实现这一点,我们必须尽可能保守秘密。”
索瓦赫点点头,转向亚本维:“你同意吗?”
亚本维点点头:“同意。”
“能通过吗?”
“我会告诉他们,除了通过,没有其他选择。”
“你呢,洛温大使?”索瓦赫问。
“你问我愿不愿意接受一个能从核毁灭中拯救我的星球的交易?”洛温说,“我确定我能说服他们通过。”
“不需要说服,”我说,“就当已经通过了。”
“同意,”奥依说,指着房门,“到我们走出去的时候,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好?”索瓦赫问。
“好。”亚本维说。
“好。”洛温说。
索瓦赫露出微笑,模样很吓人,也很美丽。“现在我们知道了,改变宇宙的历史有多么容易,”索瓦赫说,“只需要其他事情全都彻底搞砸。”
她站起身,亚本维和洛温几乎立刻跟着起身:“来吧,二位大使女士。咱们去宣布我们共同走进了新的和平时代,看谁敢从我们手中夺走它。然后,让我们并肩作战。有史以来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两周后,殖民联盟标准日历上的十月二日,下午三点左右,殖民联盟收到了九颗殖民星球宣布从联盟独立的正式通知。这九颗星球各自独立,但立刻宣布互相建交,并向殖民联盟提出相同的请求。
换了以前,殖民联盟多半会向每颗星球各派出一艘飞船,前去扑灭当地的叛乱。假如一颗星球上的所有防御手段都是你亲手建立的,那么你也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去打破它了。然而自从喀土穆上空的图宾根号事件以来,相关战略和殖民联盟对叛乱的应对方式显然不得不作出调整。尤其是这一次还牵涉到多颗星球同时叛乱。
九颗叛乱星球的天空增加了新的星座,防卫军飞船如洪水涌入它们的领空。每一颗叛乱星球都分配到了不少于一百艘飞船——心理战的应用,旨在慑服和威胁企图争取独立的人们。
但他们不肯屈服。他们高喊以示蔑视,问殖民联盟敢不敢做最丑恶的坏事。
情况似乎变得无解,僵局看不到明显的尽头。九颗星球要求殖民联盟和防卫军撤出领空,殖民联盟回应称不可能。大部分的人类军用舰队,永久性地驻扎在了它们曾经保卫的那些星球的上空。
十月二十一日,一艘飞船出现在地球领空,这艘商船注册在种族联合体的一颗星球名下。它名叫胡·伊萨·吞,在近一年前失踪。片刻之后,胡·伊萨·吞号不再形只影单,种族联合体的另一艘飞船出现了,然后是第三艘、第四艘。近代史的研究者会觉得这种令人惊愕的出场方式有点像演戏。已故的塔瑟姆·高将军,他担任种族联合体的领袖时就做过类似的事情,他的豪华舰队会这么出现在任何一个未经许可的殖民点上空。然后种族联合体会让殖民点选择,是撤离还是毁灭。
地球不会得到选择的机会。舰队会遵循高将军舰队的组织方式,等最后一艘飞船抵达,等底下的观众意识到这支舰队有多么庞大,然后发射武器,摧毁底下的观众。
这意味着掌握时机会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殖民联盟放置于环地轨道上的卫星,在胡·伊萨·吞号抵达地球空域的那一刻就盯上了后者。数据以光速向地月系统的L4拉格朗日点发射,那里潜伏着几台非常特殊的跃迁无人机,每一台都安装了用于这种引力平坦点的原型跃迁引擎。
三台无人机立刻跃迁。有一台抵达终点时变成了拓扑学上非常怪异的无数金属碎片,另外两台完好无损。
哈芙蒂·索瓦赫的家乡拉兰星所在的恒星系外,两支舰队作好了袭击前的最终准备工作。
第一支舰队很小:十艘飞船,由伏纳克·奥依亲自挑选。第二支大得多。殖民防卫军的两百艘飞船在等待战斗——他们等待已久。
地球上空,不断抵达的飞船最终止步于一百零八艘,这个数字只比殖民联盟和种族联合体的估计稍微高一点。它们的第一个动作将是破坏地球的卫星网络。大概只需要几分钟。
卫星标出地球上空每一艘飞船的位置,将数据发送给待命的跃迁无人机。三台无人机立刻跃迁。这次全部抵达了终点。
每一艘殖民防卫军飞船都收到了一个名单,列出各自的首要、次要和第三目标。数据的发送和确认平均耗时十秒。
二十秒后,所有防卫军飞船同时跃迁进入地球领空。
钱德勒号也包括在内。舰队里只有它没有分配攻击目标。它的任务是观察。钱德勒号载着奥黛·亚本维、伊根上校、里格尼上校和种族联合体的伏纳克·奥依。还有我。
我们在涅瓦·巴雅的舰桥上,望着防卫军飞船出现在距离各自首要目标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以外科手术的精度,用粒子束和杀伤力相对较小的其他武器,攻击目标的推进、领航和武器系统。
“请把通信放到扬声器上。”亚本维对巴雅说,巴雅点点头,执行亚本维的命令。
舰桥上顿时吵得沸反盈天,防卫军飞船纷纷报告,确认顺利完成了攻击任务。不到两分钟,平衡者的整个舰队都瘫痪了。
瘫痪,但没有被摧毁。
“你准备好了吗?”亚本维问拉菲·达昆。
“当然,你知道的。”达昆答道。
亚本维不禁微笑:“那就开始吧。”
“攻击飞船的各位驾驶员,”达昆说,他的话在向所有瘫痪的飞船广播。我们大致确认了每一名驾驶员的身份和种族后,自动将达昆的话翻译成各自的语言。除此之外,我们只能希望飞船上有翻译软件了。“我叫拉菲·达昆。钱德勒号的驾驶员。我和你们一样。我的飞船遭到袭击,被一个组织劫持,我得知这个组织名叫平衡者。平衡者杀死了我的船员,只留下我担任驾驶员。他们夺走了我的躯体,强迫我单独驾驶飞船,听从他们的命令,你们应该也一样。
“我们知道你们被迫参与攻击。我们知道他们用恐怖的交易换取你们的服从:拒绝等于死亡,接受则承诺把躯体还给你们。你们肯定知道,平衡者无意把你们放回躯体里。对他们来说,你们是可抛弃的。你们从一开始就是。攻击结束后,为了掩盖他们的目的和身份,你们会被杀死,飞船会被摧毁。
“你们不一定完全了解这次任务的实际情况。它是用核武器袭击这颗行星,也就是地球。这些武器将湮灭地球上的生物,残留影响会让这颗星球变得无法居住。我们,也就是人类,这颗星球是我们的母星,我们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们阻止了你们完成任务。
“我们攻击了你们的飞船。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飞船和你们。但我们选择不这么做。我们没有摧毁你们的飞船。我们没有摧毁你们。我们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们知道你们别无选择。我们知道,是因为我在你们这个处境中时也别无选择。
“现在我们给你们一个选择。这个选择是这样的:交出飞船,我们会照顾和保护你们,护送你们完好无损地返回种族联合体,你们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假如老天帮忙,得到新的躯体,继续过你们的生活。
“你们有些人也许正在尝试修复舰载系统以完成任务。假如你们这么做,我们将不得不阻止你们。假如我们不得不阻止你们,就只能摧毁你们了。你们携带的武器会造成过多的伤亡。我们不能允许任何一颗被发射出去。
“我和你们一样。我现在依然和你们一样。我保留这个状态是因为我在等待这么一个时刻。所以你们能够知道,你们能够真的知道,你们并不孤独,你们并非别无选择。你们不需要为了生存而杀戮。你们还有可能回归生活,你们要做的仅仅是饶过奴役你们的组织希望你们去杀死的那些无辜百姓。
“我是拉菲·达昆。我和你们一样。我活着,我不是任何人的奴隶。我在此请求你们立刻投降。投降并活下去。投降并让其他人活下去。告诉我,你们愿意怎么做。”
然后我们开始等待。
接下来的一分钟,通信系统陷入死寂。
然后:
“我是楚格利·阿赫戈,弗雷纳·瑞尔的驾驶员。拉菲·达昆,我向你投降。”
“我是伊埃·伊埃·诺阿,琼达伍特的驾驶员。我投降。”
“洛皮尼甘努伊·阿松德尔旺纳昂,拉胡兹通号。妈的,人类。快把我从这鬼东西里弄出去。”
“我是腾德尔·斯潘。胡·伊萨·吞的驾驶员。我想见我的家里人。我想回家。”
演讲稿是我帮拉菲写的。我只是希望能少死几个人。
一百零四名驾驶员携飞船投降。两名在袭击后和拉菲发送消息前破坏了内部系统,实施自杀,我猜不是因为害怕被俘后会发生什么,就是担心被俘后平衡者会如何处理他们。一名驾驶员发生的事情只能称之为精神崩溃,无法投降或做任何事情。我们把它从飞船的控制电路中取出来,免得它伤害自己或其他任何人。
一名驾驶员拒绝投降,想方设法修好了武器系统,企图发射核弹。核弹还没出发射筒,他的飞船就被摧毁了。
“你会为此得到赞扬的,”看着送进来的投降通知,奥依对亚本维说,“你们拯救了来自几十个联合体种族的驾驶员的生命。他们会记住恩情的。这么做很聪明。”
“是他的主意。”亚本维指着我说。
“那么就是你聪明了。”奥依说。
“谢谢,”我说,“但我提议这么做不是为了当个聪明人。”
奥依垂下触手表示认同。
我们收到投降通知的同时,种族联合体也发来了攻击平衡者的塞德娜基地的第一批消息。联合体决定不消灭他们在那里发现的平衡者成员,而是瘫痪了基地的生命支持和通信系统,摧毁了能把任何人送出基地的船只和载具。
然后任务指挥官给了基地里的人一个选择:投降,要么慢慢冻死。
绝大多数人选择不被冻死。
接下来的几周和几个月内,平衡者的势力范围被彻底揭穿,手下的间谍被一一揪出,它丧失了给种族联合体、殖民联盟和地球造成浩劫的能力。到了最后,你很难相信平衡者怎么有可能会构成一个威胁。若不是殖民联盟、种族联合体和地球下定决心要对自己构成威胁,它恐怕也绝不可能发展到这一步。
“我们生活在有意思的时代。”丹妮尔·洛温对我说。她和我在华盛顿特区的托马斯·杰斐逊纪念堂。哈特·施密特陪着我们,这是他第一次来地球——更确切地说,地表。他下定决心要当个比任何游客都更像游客的游客,这会儿正在从每一个你能想象的角度拍摄杰斐逊雕像。时值三月末,樱花刚开始绽放。
“你知道生活在有意思的时代是在咒人吗?”我对她说,“据说来自中国人。”
“是假的,你知道吗?”丹妮尔说,“中国人不会说那么傻的话。”
我不禁微笑。“对了,奥黛叫我替她问好。”我说。奥黛·亚本维已经卸下外交官的职务,开始扮演新的角色:殖民联盟正在与各殖民地一同制订的新宪法的总设计师。
“建国大业如何了?”丹妮尔问。
“上次和她聊天的时候,她说这事情烦得要命,但也别无选择。她和你还有索瓦赫达成的协议,说来讽刺,被用来迫使殖民联盟接受她和叛乱殖民星球达成的协议。他们既然承认了她和地球还有联合体之间的协议是既成事实,那就没理由不承认自己殖民星球的既成协议了。我认为这就是指派她负责磋商的原因。高层想惩罚她。”
“讽刺的是他们让她成了新殖民联盟的国母。她会被永远载入史册。”
“假如她能达成协议。”
“奥黛·亚本维哎,哈利,”丹妮尔说,“难道还有她达不成的协议?”
我们望着哈特拍照。
“我不禁注意到了你依然不是绿色的,”丹妮尔对我说,“还以为自然肤色只是你的夏日装扮呢。”
“最近比较忙。”我说。
“我们都很忙。”
“好吧,”我说,“我也挺怀念这个肤色的。”
“暗示着什么吗?潜意识或者有意识的?”
“未必。”
“好吧。”
“好吧,”我说,“我也许在考虑退休。”
“换掉超级躯体,像普通人一样体面地老去?”
“也许吧,”我说,“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别的未必对,哈利,但你不能说殖民联盟没从你身上赚回本。”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我说。
“假如你真的退休,打算去哪儿?做些什么?”
“还没想到那么远。”
“我的幕僚队伍有个空缺。”丹妮尔说。
“丹妮尔,我不想为你工作。”
“我是个了不起的老板,要是哪个手下敢不这么说,看我怎么毁了他的职业生涯。”
“你可以拿这句话当招聘声明。”
“你凭什么觉得我没有?”
我笑了。哈特正在一点一点拍摄刻在纪念堂墙上的《独立宣言》。
“说真的,哈利,”丹妮尔过了一会儿说,“回地球来吧。”
“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她说,“而且现在可以回来了。”
“也许我会的。”我说。
“也许。”
“别催我。我有很多事情要想清楚。”
“好的,”丹妮尔说,“但别想太久。”
“很合理。”我说,抓住她的手。
“我们生活在有意思的时代,”丹妮尔又说,“不一定是个诅咒。我喜欢有意思。至少现在我挺喜欢。”
“我也是。”我说。她捏了捏我的手。
“这地方棒极了!”哈特说,跑到我们面前。
“很高兴你喜欢。”我说。
“非常喜欢,”他说,他看着我们两个人,兴奋地说,“那么,接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