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蓁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甜,心里却已经在骂娘了,她为了薅羊毛装嫩装得自己都想吐了。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小鬏鬏,心道傻大个儿这是光长力气没长脑子是吧?她头上有灯丸,若是燃起来,他就是皇子,她也得把他给废了。
“幺幺。”冯华有些看不过眼了,虽说她年纪还小,但也到了该避忌男子的时候了。
冯蓁却一动没动,须知她为了薅羊毛可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呢。她都已经很多天没去桃花源里喝水、沐浴了,连九转玄女功都停下了。就是生怕自己长高了、变美了,以后薅羊毛不方便。
说不得冯蓁这一招还真有效。至少萧诜对她就没有任何男女之思,权当她还是个小孩子,所以才会摸头什么的。
而何敬呢,也笑盈盈地看着冯蓁,也没有生出忌惮之心。因为在她看来,又矮又胖的冯蓁是完全不能对她构成任何威胁的人,尤其是对萧诜而言。
比起冯家姐妹,何敬时常来往宫中,对内里的事情更加清楚。比如眼前这位六皇子,那就是非美人不能入眼的家伙。德妃给他安排的侍寝宫女挑的都是宫里最拔尖的几人。原本德妃还安排了自己身边性情温柔、行事最妥帖的宫女去伺候,谁知才送到皇子府就被撵了回来,说是太丑。气得那宫女当时就拿剪刀剪自己的头发。
其实人哪里就丑了,模样还十分清秀,只是称不上大美人而已。德妃怒了,训斥萧诜,萧诜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驳,说是为了今后他的孩儿好看,可不能随便什么人都拉上床。
这笑话让各宫的嫔妃可是笑了足足一年有余。是以,冯蓁那般亲近萧诜,何敬也没觉得她能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萧诜也的确不在乎冯蓁,他往前向着冯华和何敬走了两步,“华表妹、敬表妹这是要去哪儿?”
在冯华开口前,何敬道:“我们去灯谜街。”
猜灯谜乃是上元灯节惯有的习俗,也是文人才子、闺阁才女每年一展风采的时候,若是能从街头猜到街尾,横扫一条街所有的灯谜,那可是异常长脸的事儿。
华朝上元灯节这么几十年里,唯有一位曾荣膺此誉,便是如今的华朝丞相——王佐。
“我们约了王家姐姐在灯谜街碰头。”何敬补充道。
萧诜对猜灯谜毫无兴趣,对王丞相的女儿就更是没有兴趣。一是因为王琪的样貌只能算端正,二则是王佐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与这几位皇子扯上关系,否则他的相位就不保了。
此外,如果皇子和手里权重的丞相连在了一起,任哪个皇帝都会睡不安稳的。所以萧诜等人可以放手地去追求冯华和何敬,却绝不会对王琪动一点儿心思。
更何况每年猜灯谜都是他三哥出风头的时候,萧诜忍不住腹诽,有那个才华还当什么皇子啊,考状元去呗,萧诜就更不喜欢灯谜了。
“听说今日大戏台那边儿雅乐小班的风吹花要登台表演。”萧诜低头弯腰地笑看着冯蓁,“幺幺,想不想去看?”他这会儿倒是聪明,知道但凡冯蓁想看的,冯华就不会反对。
冯蓁对什么雅乐小班和风吹花一概不知,但她对灯谜同样没任何兴趣,跟人比做应用题还行,猜灯谜不是自曝其短么?
冯蓁看看萧诜,又望望他头上的羊毛,这才看向自己阿姐,眼里满是祈求。她对自己的优点很清楚,不用说话,只要用这样一双小鹿似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冯华,她一准儿拒绝不了。
冯华转头朝何敬道:“敬女君,幺幺想看大戏台,不如我带着她去吧。”
何敬一直对冯华存着比较之心,原是想在猜灯谜上压她一头,可没想到冯华居然不接招,她朝着萧诜瞪去一眼,只怪这不学无术的六皇子打乱了她的安排。
可事已至此,何敬也只能笑道:“风吹花的舞的确是好,皇上也曾招过她入宫领舞呢。灯谜街在那儿也不会跑,咱们看完大戏台再去选灯也不迟。”
原本何敬一直都是众女里的领头人,她说的话那就是决定,然如今被冯蓁和冯华这么一搅和,她也就只能随大流了。
敏文赶紧上去拉住幺幺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也想去看风吹花的舞呢。”唯有何敬那样的才女,才会对猜灯谜感兴趣。“每回猜灯谜我都想打瞌睡。”
冯蓁闻言抿唇一笑,感觉上元灯节还真是大利自己。不仅可以拉敏文的小手,还能跟在萧诜身边,白息噌噌地增加。如果能再来几位皇子龙孙,那就更妙了。
却说冯蓁还真算得上是“心想事成”。
二皇子萧证风流多情,风月场合流连最多的也是他。雅乐小班的风吹花正是因为他的看顾,这才能保住清倌人的身份。
今夜风吹花在大戏台登台,萧证是无论如何都要捧场的。
大戏台跟前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整个十字街口都被堵断了。不过因为白息的关系,冯蓁还是快速地在人群里找到了二皇子萧证,他周围围绕着一圈侍卫,不过看得出他也是掩藏了皇子的身份。否则大戏台旁边怎么也得给他另设一处看台。
上京城不管男女老少,此刻都在疯狂地唤着风吹花的名字,丝毫不亚于天朝那些追星的人。
萧证身边的侍卫大力地推开人群,替他们一行强行挤出了一条通道,不过很快人群就又涌了回来,将冯蓁等人淹没在了人海里。
风吹花,人如其名,好似一场春风吹散的樱花,漫天飞舞,叫人目眩神迷。她跳的是一曲“飞天舞”,脸上戴着金帘,手持琵琶,步履轻盈地飘入大戏台,抬手间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蛮腰。
从冯蓁这个角度看过去,看到的却是风吹花的马甲线,那并非是身材纤弱就能拥有的,只有长期训练才有那样漂亮的曲线。
肚脐上露出一枚小小的红宝石,看得周遭的男子大咽口水,即便看不清脸,也能知道她就是个妖精。
冯蓁已经许久没见过如此动人的舞蹈了,唤起了她几丝思乡的惆怅,待舞停人散时,她才回过神来,唤了声“阿姐”,抬头间却见自己拉着袖子的人并非冯华,而是个陌生人。
“阿姐!”冯蓁松开手急急地叫了一声,快速地扭了扭头,可身边却哪里有冯华的影子?
“六表哥!”人群里冯蓁一下就望见了傻大个儿六皇子,匆匆地挤开身边的人呢,冲到萧证的跟前,焦急地道:“六表哥,你看到我阿姐了吗?”
“别急,刚才人太多将咱们挤散了。”萧证道,“我这就叫人去找。”
冯蓁点点头,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若是她去找,只怕冯华没找到,反而把自己给丢了。
冯蓁由萧诜的两名侍从,还有她自己带出来的婆子护送着先去了萧诜定下的二楼雅间。她站在窗口焦急地搜寻着人群,看能否找到冯华,可是茫茫人海被灯火辉映,反而更看不真切。
而萧诜那边的人已经找到了冯华身边的婆子和侍女,都被人打晕了扔在了河边树丛里。
萧诜没想到冯华是真出了事儿,原本以为只是简单地被挤散了,不过他不像冯蓁那么焦急,冯华的危险对他来说就是机会,所以心里反而多出丝兴奋来,若是他能救出冯华的话……
思及此萧诜立即吩咐道:“搜,把府里的人全部派出去,给孤全城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拿孤的令牌去,让执金吾许善派人搜城,告诉他那可是城阳长公主的孙女儿,尽不尽力让他自己看着办。”
上京驻了南北两军,卫尉掌管南军,守卫宫城,而执金吾执掌北军,京城的防卫巡查都归他们管,所以萧诜才叫人去找许善。
然则听萧诜这意思,去是拿不住许善的。诚然,如果许善这样的人都听从于某位皇子了,那皇帝也是睡不安稳的。
“殿下,这事要不要告诉蓁女君,再派人通知长公主?”萧诜的随从道。
萧诜背着手沉思片刻道:“不用,告诉她们反而叫她们担心,重要的是尽快找到人。”然后他才能居功。
冯蓁久不见萧诜那边有消息传来,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若只是走散,冯华必然会回到原处的,可现在却哪里见人?
冯蓁甩了甩头,告诉自己要沉着,她反反复复地把这几个月的事儿都理了一遍,也想不出她们会得罪谁。可若是长公主或者阳亭侯得罪了人,要捉她们姐妹也该是一同绑走才是,然则她刚才却一点儿也未曾察觉有什么危险。
所以那些人就是针对她阿姐而去的?
冯蓁眯了眯眼睛,想起三皇子英雄救美的事情来,这该不会又是另一出吧?若是如此,却还不用太担心冯华的安危,可就怕比这更糟糕。
想到这儿,冯蓁连萧诜也信不过了,指不定就是他自导自演的,首先提起大戏台的人便是他。皇宫果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连个傻大个儿城府都那么狡诈。
好在冯蓁早就派宜人和身边的苏媪,一个去公主府,一个回阳亭侯府禀报去了。
冯蓁站在窗口,双手合十在胸口,只愿菩萨能保佑她阿姐。低头间却见远处有一股白息升起,那样的浓郁度只有五皇子或三皇子身上才有。
因为隔得远,冯蓁看得并不真切,但心里却是一动,匆匆地下了楼,往刚才望见白息的那条街跑去。她倒不是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只是突然想起,她有桃花源,若是有人想对她不利,她完全能躲进桃花源去,谁也捉不住她。
锦袍玉冠,灯火里温润清逸的三皇子萧论走得不快,与他并肩而行的却是笑意炎炎的何敬,旁边还跟着敏文公主。
“幺幺。”何敬看着鼻尖冒汗,大口喘着气的冯蓁有些惊诧,“我正跟表哥说起你呢,先才在大戏台那边儿走散了,也找不见你们,恰好遇到三表哥。”
冯蓁抬头看见四周挂的灯笼,上面都挂着灯谜条,才知道自己是跑到灯谜街来了。
“你怎么一个人?华姐姐没陪着你么?”敏文上前拉住冯蓁的手关切地道。
“阿姐走丢了。”冯蓁带着哭音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三皇子萧论看。
“走丢了?”何敬和敏文同时拔高了嗓音,惊呼出来。
萧论也是愣了愣,但很快就回过神道:“蓁女君莫慌,孤这就叫人去找。”萧论的吩咐和萧诜一模一样,也是命人拿了他的令牌去找许善。
冯蓁仔细打量着萧论的神情,不像是作伪,好似真不知情。其实她也觉得不太可能是三皇子,他已经英雄救过美人一回了,再来一次那也没什么意思。
但是不管怎样,多一个人出力总是好的。
何敬上前安慰冯蓁道:“没事的幺幺,执金吾一定能找到华姐姐的。”
只是这时候,除非能看到冯华毫发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否则什么话也安慰不了冯蓁。
“罢了,孤亲自走一遭吧,那许善总不会不给孤面子。”三皇子萧论却比六皇子会做人,当着冯蓁的面这么一表态,便是冯蓁这样多疑的性子也承了他的情。
“如今情况不明,你们也别在外面逛了,孤在白楼订了一间雅间,你们可以去上面坐坐,一有消息孤就让人告诉你们。”萧论体贴地道。
这自是不错的选择,但冯蓁看了何敬和敏文一眼,她不知道冯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为了保险,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想回公主府。”冯蓁轻声道。
敏文上前拉住冯蓁的手,“我送你回去,幺幺。”
冯蓁勉强扯了扯嘴角,“不用,今日是上元灯节,你和敬姐姐好好玩,别为我扫了兴。”
敏文还想说什么,却被何敬拉了拉袖口,使了个眼色。易地而处之,何敬也不想让人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是以拉住了敏文。
冯蓁朝知情识趣的何敬歉意地笑了笑。
马车驶到公主府时,庭前另停了辆马车,冯蓁心有所感,连搀扶也不用,提着裙摆便跳下了车,飞快地朝门内跑去。
长公主的屋子灯火通明,冯蓁跑进去时一眼就看到了冯华,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抱住冯华的腰大哭,“阿姐,阿姐……吓死我了,可吓死我了。”
冯华赶紧搂住冯蓁,摸着她的头道:“莫哭,莫哭。”她原本也吓得厉害,但因着冯蓁哭得厉害,她自己反倒平静了下来。
冯蓁哭了片刻,这才抬起头,“都发生什么了?阿姐,你是走散了吗?怎么不回来找我?”
“幺幺。”
长公主出声喝止了冯蓁说话。
冯蓁顺着长公主的视线转过头才看到堂中的蒋二郎蒋琮。只见他肩头一片鲜红,还有血迹渗出。
堂内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明玉领了一名提着药箱的郎中走了进来。
“玉书,你且先随郎中去偏厅止血。”城阳长公主发话道。
蒋琮离开后,长公主才皱着眉头斥责冯蓁道:“做什么毛毛躁躁的?”
冯蓁这时候就是被骂,心里也是万分高兴的,只要看到冯华平平安安的就好。她心有余悸地依着冯华,朝长公主道:“外大母,这都发生什么了呀?”
“你阿姐这才刚回来呢,我还没弄明白呢,你就从外面冲了进来。”长公主道。
冯蓁立即转头看向冯华。
冯华吸了口气这才将先才发生的事儿一一道来。原来她们一行挤到大戏台跟前时,冯华就察觉自己好像被人刻意同其他人分了开来。
可是那会儿人声鼎沸,她察觉情形不对时已经晚了。那些人围成了一堵墙,将她和侍女等有实圈在了中间,趁人不注意拿帕子捂住了她们的鼻口,推到戏台脚下的阴暗处,再拿布袋将她一罩,冯华的眼前就黑了下去,然后人事不知。
再醒来时,却感觉脚上被人绑了一大块石头,挣扎不得,有人正抬着她的头脚不知往哪里走。
就在她吓得毛骨悚然时,却听得外面有人大喝,“你们在做什么?”然后她就被人丢在了地上,只听得有打斗声,不一会儿布袋便被人揭了开去,冯华一睁眼就看到了蒋琮。
那会儿她还不知救她的人便是她的未婚夫蒋琮呢。
尽管冯华讲得简单,可听在冯蓁耳里却是惊险万分。
“我从布袋里出来才发现那是河边,那跑掉的贼子是想将我沉河。”冯华心有余悸地道。
说话间蒋琮的肩膀已经被包扎好了,他走进来道:“那段河我知道,乃是有名的‘鬼打转’。”
湟水从上京穿城而过,有一处最险的地方便是“鬼打转”,那儿有个大漩涡,说是鹅毛到了那儿都浮不起来。
冯蓁姐妹不知情,长公主在上京住了这几十年,一听就明白,那是真有人要冯华的命,将她往里一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贼子却能逍遥了。
“鬼打转在城南偏僻处,玉书,你如何会到那儿去的?”长公主一说话就掐住了要害。这种时候,像蒋琮这样的世家子原本正该呼朋唤友在十字街观灯取乐才是。
蒋琮似乎被问得有些心虚,朝冯华瞥了一眼过来。“我原是在御街观灯……”这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本来蒋琮是要去白楼自己包下的雅间会友的,谁知在半道上被冯华的笑颜所迷,回神时四处不见佳人,这心里就急了,便沿着御街和鼓楼街来回找,也顾不得去喝酒了。
“走到御街上的宝蕴阁附近时……”
宝蕴阁已经靠近内城南边儿的宣德门了,观灯也算是最末一段了,寻常人都是往十字街口那边涌,却少有人背道而驰。
“突然从巷子里跑出个偷儿来,抓了我的钱袋就跑,我是追着他到的‘鬼打转’。”蒋琮道,“然后便见两个人鬼鬼祟祟地从马车上抬下一个麻袋来,那麻袋还会动,我便再顾不得那偷儿……”
长公主闻言道:“哦,那么巧,刚好那偷儿偷了你的钱包,又刚好将你引到了鬼打转?”长公主能活这么长,那是因为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她只知道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事后蒋琮也曾觉得异常巧合,然则他实在想不出这背后的门道,所以低头道:“晚辈也知道这事太巧合了。”
长公主盯着蒋琮看了许久,但见他态度还算坦荡荡,手上没有证据总不能将人当罪犯看,何况他还救了冯华。
“今日多谢你救了华儿,改日吾自有重谢。”长公主道:“今日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莫叫你家中长辈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