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沉在写作圈,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一门心思扑在撰写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故事上,不喜欢经营微博,和读者互动。
因此这条回复可谓是难能可贵。
不少读者涌向了评论区,八卦地跟评西沉,询问这人是谁,该不会是有情况吧!
他们再也没能等来西沉的又一次解惑,好像那条回复,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
读者们也不散场,热热闹闹地在下方讨论猜测,以及感谢那位,让他们有了新小说可以追。
桑虞就不同了,丝毫不好奇,反正西沉见到的那个人,获得灵感的那个人,又不可能是她。
她作为他的书粉,只关注他的作品。
桑虞点进了那条网站的链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说封面,一张经过处理,判断不出地点的小城日落。
右侧书名是与之匹配的:日薄西山。
桑虞不禁浮想联翩,眼前飘过昨天在街上,相逢的别样黄昏,心道还真是巧。
西沉的新文首发都比较有诚意,一连更新了两章。
开篇第一段便是:
【我一直离群索居,徘徊在过去,徘徊在与你有关的瞬间。
直至再度有幸撞入你的眼,我拼命跑来了当下,有你的当下。
那一刻,黄昏正当时,清风正当时。】
桑虞泡在雾气腾腾的浴缸里,反反复复看了这段话几遍,带着半知半惑的奇异感受,一一读下去。
她一字不落地看完更新,留连忘返,再看了两遍。
始终如一的精简犀利文风,全新尝试的叙事角度,字里行间呼应书名,有着浓郁的瑰丽落日气息,角色往来的嬉笑欢闹都是悲伤。
短短几千字,已带人跌入了书中小镇,揣测小镇青石板会蜿蜒何方。
哪怕她总是会猜错故事的发展,惊叹于西沉别出心裁的脑洞。
于桑虞来说,和这部小说见面,算是近两日寥寥可数的好消息。
她唇边挂一抹浅笑,退回西沉的微博,进入了私信。
桑虞认识西沉,追他的小说是偶然,也是必然。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放松方式,高中时期,在学业和舞蹈的双重压力下,她养成了用阅读与个人领域天壤之别的悬疑小说来解压的习惯。
以前闲暇时间少之又少,桑虞不可能去披沙拣金,看的都是爆火的热文,不管作者,精彩便好。
直到五年前,桑虞被现在的舞团相中,破格邀请她参演舞剧。
那是人生中的第一个大型舞剧,还是主演,她极其重视,压力可想而知。
当时西沉已凭借处女作《薄纸》一炮而红,成名两年,桑虞随便在网上一搜,推荐的都是他的作品。
她自然而然地翻开了他的小说,却始料不及地读了一本又一本。
五年过去,桑虞看着西沉的书陆续出版,卖出去各种版权,改编的电视、电影爆红了两部,成为行业内炙手可热的青年作家。
但她始终默默,未曾留下评论,未曾给他发过一条私信。
一是她热衷于沉浸式阅读,二是清楚他不会回复。
桑虞大号只有几十万粉丝,有时候都回复不过来,何况西沉这种拥有几百万的。
怕是她一发送,就被淹没在了底层,压根入不了他的眼。
但此刻,桑虞鬼使神差点开了私信框,把他当成了树洞博主,敲下文字:
【新文好有意思,我好喜欢,最近的坏心情都被冲淡了。】
桑虞发完就放下了手机,泡完澡出浴室,经过茶几,给那束抱回来,插入花瓶的粉月亮换了水。
她站定在花束旁边,顺便扫了一眼手机,西沉居然奇迹般地回了私信。
简明的几个字:【我的荣幸。】
桑虞双眸一亮,刷新几遍界面,瞅了数次上方“西沉”两个字,判定不是错觉。
她眉梢顷时晕染喜色,似春水化开了浮冰,第一次给他发消息,不确定是不是自动回复。
但出乎意料地收到回应,已然是惊喜。
第二天仍旧是休假,可桑虞在家待不下去了。
她日日都需要练舞,小两居的条件有限,仅能做一些基本功和拉伸,她只得去设施齐全的舞团。
团里放假不固定,配合演出时间,每天都有剧目在排练。
午后,桑虞抵达,一路和同事们打招呼,在三楼找到一间空置的练功房,换上舞鞋,开始热身,练习西施一角的动作。
她今日把主要精力放在伊始篇章,私底下反省过自己前几场的表演,她感觉这几段还有精进的空间。
桑虞丝丝入扣地跳着,逐渐过渡到了西施和范蠡相识相知的部分。
演绎定情的,是一场双人舞。
她此时不需要搭档,心无旁骛地完成自己的部分。
然而刚进入定情篇,一个高挺的男性身影舒展长臂,从门口跳跃而来。
桑虞微有讶异,定睛瞧清楚来人是谁以后,唇角一弯,灵活轻盈地转圈迎合。
她和沈亦淮很久没有跳过缠绵的双人舞了。
沈亦淮的身份还是舞剧演员,还会登台演出的那几年,他们携手排练的白蛇和许仙广受好评。
那也是桑虞自认为在跳情感类的舞蹈,投入最深,完成得最为出色的。
两年有余不曾搭档过,师兄妹还有十足的默契,全身心地用飘逸舞姿,诠释着西施和范蠡的情动时刻。
一气呵成,酣畅淋漓。
恍惚间,桑虞以为时空逆流回了从前,他们一起辗转在各个舞台,一起在聚光灯下,迎接天南海北的观众,接受鲜花与掌声。
但是,即将跳到西施和范蠡拥抱时,沈亦淮倏然停了下来,条件反射地撑了一下自己的腰。
桑虞旋即暂停,捕捉到他的小动作,慌忙地问:“师兄,你的腰又痛了吗?”
“没有。”沈亦淮双手很快垂放在身侧,云淡风轻地回应,“我太长时间没这样跳过了,体力跟不上。”
桑虞神色黯然,低头盯地面,她明白不是那样的。
沈亦淮也是为舞蹈而生的天才,曾经一年跳上百场,包揽无数奖项,在新生代的男舞者当中,出类拔萃。
可是两年前发生了一场舞台事故,脱落的大型灯具砸伤了他的腰。
手术过后,沈亦淮无法再完成高难度动作,更支撑不了长时间的训练,被迫转去了幕后。
舞团的人都有数,那个灯具倒向的人,本来是桑虞。
是沈亦淮不计后果扑过去,替她挡了一劫。
她当时吓懵了,事后哭着骂他为什么那么傻。
沈亦淮柔和一笑,对于她没被伤到的结果尤为庆幸,“我是师兄,应该护着你。”
“我听他们说你过来了,特意去买了我家楼下的茶点,你不是爱吃吗?”沈亦淮轻松地转移话题,把点心提过来,“快尝尝,还是热的。”
桑虞和他席地坐在地板上,拿起一块茶点,吃得相当勉强。
沈亦淮瞧她闷闷不乐,有些后悔。
后悔不该一听说她又来团里练习了,就开车过来。
更后悔不该在门口看见她翩然起舞,就忍不住加入。
沈亦淮打破沉默:“不好吃?”
“没,好吃。”桑虞摇摇头,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她思绪乱飘,吞吞吐吐地问:“你,你那天的相亲怎么样啊?”
沈亦淮伸出去拿点心的手顿住,“还可以,女方各方面都拔尖。”
明晃的顶灯似是一盏一盏地暗灭,举目无光。
桑虞放下茶点,彻底吃不下去了,“你们会再接触吗?”
沈亦淮小声地回:“应该。”
桑虞轻咬住下唇,难为情地说:“我妈妈也在给我张罗相亲了。”
沈亦淮饱含讶色的目光定向她,迟疑两秒,说出口的是:“我们的年纪差不多了,可以去看看。”
桑虞连同牙关一并咬紧,长久直视地面的眼眸变得模糊。
沈亦淮静了须臾,以师兄的口吻提建议:“我们这一行特殊,最好提前和对方说清楚。”
桑虞微愕,他们这一行特殊吗?
特殊在哪里?
除了工作时间和地点不固定,她觉得舞者和其他行业所差无几,皆是靠本事吃饭。
“我们阿虞这么优秀,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待你,适合你的。”沈亦淮平和地送出这一段。
说到这个份上,桑虞喉咙干涩,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收拾好,又去练舞。
独有舞蹈,能够助她暂时抛却现实,压下杂乱。
桑虞接连不断跳了好几个小时,仿若不晓疲倦。
结束后,沈亦淮还在,上前说:“我们去吃饭吧。”
桑虞目前瞧见他就堵得慌,不知如何面对,摆手拒绝:“不用了,我回家吃。”
她拿上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家冲洗后,换上干净衣衫,妈妈赵秀珍打来电话:“晚晚,你下周五晚上有空吧?我把你和男方的见面安排到那天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桑虞心焦:“妈妈,我不想去。”
“昨天不是说好的吗?”赵秀珍语气霸道,不许她置喙,“必须去。”
妈妈铁了心地展现强势一面,桑虞着实头痛:“我昨天好像没答应吧。”
赵秀珍不管那么多:“必须去。”
言罢,她就挂断了电话。
桑虞拿下手机,看着显示通讯已结束的界面,无可奈何地叹息。
她再一次怀疑妈妈是不是受到了刺激,不然为何这一回如此不依不饶,且行动迅速。
桑虞只能期盼爸爸想出妙招,在一周之内,说服妈妈。
她绕去厨房,查看冰箱的存货,只有牛奶和鸡蛋。
正打算点外卖,闺蜜晏以柔发来微信:【我的虞,天大的好消息!我今天三轮面试成功了,快出来,我请你吃大餐!】
桑虞扬起笑,利落地回了个“好”。
晏以柔预订的是火锅,考虑到桑虞不沾辣椒,选了鸳鸯锅。
进入社会后,谁不是忙得晕头转向的社畜,桑虞有一阵子没见过好友,也有一阵子没更新过微博大号的动态。
她拍了一张对比显著的鸳鸯锅沸腾的照片,编辑一条:【闺蜜的无敌麻辣,我的无敌养生。】
发完她就将手机放回背包,专注于和好友的叙旧。
晏以柔说是组自己的庆祝局,却一上来就关心她近期的情况。
桑虞只说了还算愉快的舞剧演出,其他的不想多言,免得破坏了她的雀跃。
好半晌,晏以柔才聊到自己,神神秘秘地问:“阿虞,你知道我这次应聘的是哪家吗?”
桑虞摆脑袋,她只让她了解她要跳槽,至于跳去哪儿,一直有意卖关子。
“保证你会心动!”晏以柔激动地叫唤。
桑虞抿了一口店里的特色大麦茶,不解地问:“你挑选的公司,我为什么会心动?”
“真的,你绝对会。”晏以柔言辞笃定,“就是那个……”
话到一半,她飘忽的眼神凝视去了一个方位,尽数言语都转为一声惊呼:“我靠,好帅。”
桑虞迷惑,搁置茶杯,侧身望向后方,一眼找准引诱她分散注意力的原因。
来往频繁的火锅店门前,走来了一老一少。
小心搀扶老奶奶的男人二十多岁,一身冷酷的墨黑,个高腿长,姿容不俗。
何止晏以柔,周边还有两桌的女生递过去了眼色,凑头议论。
诸多打量中,桑虞比旁人多了份心思。
那人她认识,前两日才见过的岑野。
南城是大还是小,真是说不清。
之前七八年没碰见过一回,一经重逢,三两天又是一面。
岑野和老奶奶在入口稍作停顿,扫视了店内一圈,很快和桑虞对上了视线。
那双深色的眼眸过于幽冷疏离,无风也能起浪的感觉。
桑虞又有被他抓包偷看的慌乱,忙不迭牵出一个浅笑,算作打招呼。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店里暖色灯光的影响,她发现岑野的眸光好像柔和了些许,回了她点头。
他们肯定也是来吃饭的,岑野扶着老奶奶去了前台,桑虞转正了上半身。
谁想会撞上晏以柔揶揄的眼。
她惊奇地问:“你和那个帅哥认识啊?”
桑虞嗯了嗯:“老同学。”
“哇,这么养眼的同学呢。”
晏以柔面朝入口,探寻的目光不离开岑野,忽而问:“他们没订位子吗?不会是临时决定来的吧?”
桑虞看了回去,前台小姐姐估计说了位置已满,岑野和老奶奶又在往门口走。
晏以柔心血来潮,要当一回热心肠,敲了敲方桌桌面:“阿虞,我们这张桌子可以坐四个人,你要不要去问问你老同学,愿不愿意和我们拼桌?”
桑虞新奇:“你不介意吗?”
“我介意什么?”晏以柔人不如其名,和“柔”字向来不沾边,豪爽地挥挥手,“我喜欢热闹,更喜欢帅哥。”
桑虞想到岑野请她吃过的烤苕皮,起身走了过去。
她在门口拦住老少二人,礼貌地和老奶奶问了个好,再表示来意。
岑野看向老人家,询问:“奶奶愿意吗?”
“愿意愿意。”奶奶慈眉善目,一瞬不瞬地瞅着桑虞,乐不可支,“我就喜欢和小姑娘吃饭。”
四下闹闹嚷嚷,通明的灯火笼罩,映亮了每一个人。
岑野转向光晕中心,最为明亮生动的桑虞,目色罕见含了零星的笑意。
“那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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