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阿琳族日常三

阴君山直白说:“阿琳文明正在衰退了。”

月树居高临下看她,嘲讽道:“星星告诉我,有人会来到这里拿走石钥匙,文明的消失终究是来了。”

阴君山轻哼一声,这时的月树还是个有傲气的神,他将一切掌握在掌心中,却想不到,命运之外的人到来。

圣域到家的路很漫长,文德尔走了一天一夜,群星照耀着他回家的路,他每一步走的都很艰难,像是背负着千斤重物。

黎明将至,文德尔才到了家,他推开门,巴奈特正躺在床上睡觉,鼾声如雷。

他清点好行李,踩着桌子爬上窗户,那个窗户大概是在墙的最高点,要踩着桌子才能上去,是巴奈特留给文德尔通风的。

“什么时候这个窗户这么高了。”

他爬上爬下,累的气喘吁吁,埃尔维斯看着他爬上窗户又顺着另一边下去,他读过许多兄弟离别的书,上面写他们离别前会给彼此一拳,他攥紧拳,始终还是没挥下那拳。

他没有拦着文德尔,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相遇,他要守护在前方未知的世界,而自己所要守护的一切在这里。

他不禁调侃:“文德尔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咯。”

心中五味杂陈,他也背上行李去往盖文老伯家。各自奔赴,各自带着忧愁,暴风雨的前夜往往是猛烈的情绪爆发,二人像是平如镜面的大海,失去了波涛的力量。

等埃尔维斯离开,呼噜声停了。

“丝毫没有留念的走了啊。”巴奈特卧床,脸色白如纸,眼睛微眯,思绪千万,他眼前浮现出亡妻朱比利。

“巴奈特当你伤心的时候就看着群星,我是一颗行星一直你回家的路,”音容笑貌仿佛昨日,天阴沉沉,不知道会不会放晴。

文德尔骑着阿兰尼斯一路南上,他戴着兜帽,脖子上围了一层黑布,他拔出巴奈特给他的十字宝剑。

“这把剑叫雪琳剑,他是艾布纳的配剑,是一把好剑,也是照耀着阿葡丽尔的宝剑,可惜我不会用,听埃尔维斯说你想做先行者,拿来防身最好了。”

剑擦得发亮,剑光闪过文德尔狼狈落泪的样子。

他打开行李,掏出饼子咬了一口,咽下去的质感不是面饼,更像是纸张,他撕开饼的夹层,肉酱上贴着一封羽毛信。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埃尔维斯干的,因为他最没有脑子。

文德尔打开信。

内容如下。

“ 我在山洞里发现不哭不闹的你,那时我的妻子非常想要一名乖巧的孩子和埃尔维斯作伴。你被一圈獾围着。獾们交头接耳的说着。

‘他从哪里出现?’

‘哦,看看这双不祥的眼睛。’

‘是红色的。’

‘红色的红色的。’

‘他经历过邪神的祝福?’。

哈哈哈哈哈哈,我现在觉得这话也很有意思。

獾们炸了锅,他们把你丢的更远,十米远,那么远,从秘密山洞到獾林那么远,我想他们有些排斥你。我说獾们可真是大惊小怪,他们吓得跑回了獾林,躲进他们窄小洞里,哈哈哈哈。

你属于哪里我们不在意,我的妻子在意的是你能否快快乐乐的长大,而我在意的是你能否辅助埃尔维斯成为一个优秀的领袖,就像我和盖文那样。盖文不愿意教授你白巫术,他对你善意大过恶意,你每天偷看的书是盖文留下的,灯是我为你留的,盖文说你会带来灾难,我可不信,你很聪明,很令我骄傲。

文德尔,阿琳族永远是你的家。”

文德尔将信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他回头想再看一眼西伊森,已经看不到了,浓雾遮住了高大的月树,也遮住了阿琳族的房屋。

文德尔自嘲: “没多看两眼,有些遗憾吧,文德尔。”

他拉紧缰绳,马飞快奔起,带着他的泪珠永远离开了这里。

夜晚,雾消散了,群星并没有那么璀璨,巴奈特思念起亡妻。

记忆中的朱比利连眼角的皱纹都是那么熟悉,她没有因生子而变得臃肿,她甚至会些剑道和巫术,毋庸置疑她是个合格的妻子,她上刑场的那天,巴奈特就在台下看着。

在巫师屠杀的年代,巴奈特无法保护好妻子。

朱比利平静地垂下头,发垂落在地,从发烧到头到脚,变得一干二净,火很大,蔓延进他的眼睛中。那是他几千年的噩梦,他告诉自己,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我很失败。

他在圆桌前坐着,看起来很疲惫,盖文猛吸一口烟,呛的嗓子沙哑,他被紧急叫醒,带着倦意说:“你打算选谁当下一任族长?”

“埃尔维斯。”

“这不就好了,文德尔不像我,就算把他锁起来他还是会走,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太聪明了,太聪明了可不是件好事,哼哼哼哈。”

“盖文,如果两个孩子相遇了,帮我告诉他们,我很爱他们。”

盖文久违的沉默,他摆摆手,离开了。他乘着月色往家中走,他也心神疲惫,掏出酒瓶。

“咕嘟咕嘟。”

凉酒入喉,舒爽不少。

“盖文老伯。”埃尔维斯蹲在门前,无助无力,无家可归的小狗。

盖文看着少年,很平静。

盖文走后,巴奈特迎着月光爬上了西伊森最高的月树,倒在树下,强壮的体格给予了月树养料,心会被月树取走,成为滋养日树的好肥料。

月树望着巴奈特,轻言轻语道。

“朱比利走了,文德尔走了,盖文和埃尔维斯也会离开,阿琳族不复存在,消失殆尽。你有和神谈判的勇气,你儿子有吗,没有,我努力的告诉主神,我和日树不满意审判的结果,这一切都是无果的!”

巴奈特张着嘴巴,垂下的头发穿过他的脖颈,刺穿他的骨头,一部分头发缠绕这耳朵长出月树花,一部分头发缠绕这舌头长出日树花,胸前一个大的窟窿,心脏被月树头发缠死。

“契约达成,恭喜你巴奈特,你的儿子可以活下去。”

一串泪珠从他眼角滑落,手指死死扒着地,指缝流下的血滋润了土地。

阴君山站在不远处,巴奈特张着嘴巴呜咽,挥手示意不要看,女孩慢慢走进,对月树说:“有什么办法让他减轻痛苦吗?”

月树打着哈气,说:“没有。”

等日树把巴奈特蚕食干净,他无聊的时间揪下头发编织梦境,梦精灵会引埃尔维斯入睡,天使会包围他,诗歌也无法让他醒来。

梦精灵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月树对巴奈特说:“埃尔维斯入梦了。”

一只好奇的梦精灵凑到阴君山耳边,甜腻的说:“你也该入睡了。”

女孩应声倒地,月树掌心中涌出星泉,轻轻一吹,天上星归位。

“埃尔维斯醒醒,该起床了,这样懒床下去可不好。”

那是埃尔维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声音,他惊起大喊:“妈妈!”

“你怎么了埃尔维斯,该吃早饭了,文德尔和爸爸在等你们了”

朱比利站在他的床前,标志性黑袍子,埃尔维斯抱住她又哭又笑,从床上跌落,咚的一声,很疼,是现实。

他站在家门前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过的老伯给他的小孙女捂住眼睛。

“大傻子,你没穿裤子。”文德尔拿着面包说。

埃尔维斯明白,一定是神可怜他们一家,所以才会让他们重聚。

“巴奈特管管你儿子。”

巴奈特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问:“他这是怎么了?”

早饭朱比利做的是面包和熏肉,平平无奇的家常便饭,埃尔维斯很喜欢这顿饭,虽然他看着这堆食物,面无表情。

朱比利说道:“这次的借口是没胃口还是盖文邀请你到他家去吃饭?”

“不,我很有胃口。”

朱比利做的面包很好吃,可她只会做面包,埃尔维斯像每个孩子一样更向往外面的饭食,他老是在外面吃完肉酱饼回来。

朱比利处刑的那天,埃尔维斯像往常一般,他吃了好多肉酱饼,吃完跑回家,朱比利不在,桌子上也没有面包。在那之后,埃尔维斯吃了很多面包,再也不是朱比利做的味道。

埃尔维斯嘴里塞满了面包,他抓紧一块熏肉,他看起来很饿很饿,他不时抬头看一眼朱比利,看一眼文德尔,又看一眼巴奈特。

“你们会离开吗?”

朱比利说:“当然不会,埃尔维斯,谁离开你,我们都不会离开你。”

他们没有觉得埃尔维斯异乎寻常。

埃尔维斯泪眼婆娑,他哽咽了。

“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生活!”

他紧紧握住朱比利的手,他开始放声大哭,我想这是他最自私的愿望,也是愿意为之复出一切的愿望啊,就让他自私一次吧。

朱比利抽回自己的手,她笑着说:“埃尔维斯,你怎么还不醒来呢?”

滴答。

滴答滴答。

他的心哭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阴君山再次被送到了长廊之上,只不过她推开门,冲过一大片水镜,在水平面上找到蜷缩着哭泣的艾尔维斯,大喊:“艾尔维斯,醒醒,艾尔维斯!”

一只锋利爪子伸出水面,再是头和身体,最后是鱼尾,她认出是塞壬,精神力使双腿发软,只好跪在地上苟延残喘。

“艾尔维斯醒醒……你的族人在哀嚎,你的族人在烈火中哭泣……”她眼前一片漆黑,耳边的哭声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