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阴君山与白山茶

塞壬的歌声降临黑夜,沙滩上一片惨叫声,雨将至,梁轩槿走出帐篷,出了不少冷汗,头发凌乱,贴在脖子上,沙子浸了血,两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上面,人鱼嘴里叼着一只手臂。

塞壬很冷静,对着梁轩槿龇牙咧嘴,她也很冷静,站在塞壬的对立面,人鱼用利齿咀嚼着肉,吃的很香。

她想要尽快找到逃生的船,可以离开这里,绕过塞壬走向凭空出现的船,搜刮很久,直到站在船长室门外,她愣住了,里面有响声,心警惕起来,踢开门,桌腿旁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黑一白,恍惚间,还以为是黑白无常来取她性命。

“啊,”孩子看到她尖叫起来,哭着说,“不要吃我,不要吃我,爸爸,我要爸爸,汤姆老伯,我们去找爸爸好不好。”

那个垂暮老人应该叫汤姆,他用自己枯瘦的手指拿起身侧桌上了刀,插进孩子的脖子,一霎间断了气,自己也在梁轩槿面前,自杀了。

泪珠还挂在那个孩子的脸上,等不及流下去,吐出一口猩红鲜血,老人眼睛睁得很大,倒映着女人惊愕的表情,倒映着鲜血淋漓的她,就像是死不瞑目,饶是再怎么冷静,也开始痛哭,她并没有想害他们,这很突然。

温热的血,溅了一身。

老人的眼用手合上,清澈的眼珠中透露的都是她的害怕,她并没有再多的勇气去看,两条生命的消失,就如同海风一般,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悄无声息。

阴君山感受到梁轩槿的精神衰弱,弱到风一吹就散,她倒在船上。

新生太阳升起,睁开了眼睛,手在沙子上随意摸索,摸到了一只手,迷糊间恐惧感袭来,梁轩槿抬起头,松了一口气说:“是塞壬啊……”

躺下继续,想睡个回笼觉。

等等,她怎么到沙滩上来的,塞壬怎么会在这,但很快一切都有了答案,这里只有她和塞壬。

发梢间滴着水,他睡得很安稳,原来人鱼也要睡觉,捏住脸往外撤,塞壬睁开眼睛,睡意朦胧,喉咙里发出,吼吼的声音。

像只小狗,等着人去勾下巴,揉脑袋。

恍惚间,想起了她自己养的那只银狐犬,是老师从岛国带回来的,白绒绒的毛,亲切的叫它,银色狐狸狗,老师还夸她名字取得不错,再接再厉。

小狗很缠自己,不到半年,它变得病殃殃,兽医也无可奈何,死去的时候它吐着舌头,摸摸它的头,合上眼睛,生离死别,梁轩槿看的很重,埋葬它的尸体,再去悼念它,成了那几天,她最喜欢的事情。

塞壬扬扬头,用胳膊和手,在沙子上爬,顺着海边的浪潮,顺势翻滚进海里,在远处就只能看到他的银尾巴,梁轩槿坐起身子,边思考边咬指甲,结果被指甲里没清理干净的鱼腥味熏吐了。

口袋里的日记本埋没在细沙里,将它拿起,脸凑近看到的,那是一行小小的字,是她这辈子最震撼的,船长所说的无名小岛,是斯米尔诺夫写下的ОстровРусалки.(人鱼岛)

也是那时,她心中的疑惑升起,屋后的窟窿,让心中更加疑惑,从帐篷里拿出煤油灯,踏上了解疑释惑的路,绕过木屋,站在窟窿前,煤油灯只照亮了一点黑暗,足以看清,海面探出的头,是黑色头发,眼睛中充满好奇。

梁轩槿想他们是好奇光亮,一个一个探出头,细数一番,大概有180多只,大脑袋小脑袋凑成一团,无法冷静,甚至有些兴奋,回到帐篷,写下了第三篇日记。

中午头,正直艳阳天,一艘船经过停靠,那是圣伊克尔的捕鱼队,带头的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船长,他还拍过梅林的肩膀。

梁轩槿踏上船,船长笑着说:“昨天有海盗,你居然毫发无损,真是幸运。”

那塞壬吃的人不就是,海盗?

两千年前的岛上很少有鱼人,集市是种满鲜花铺满绿草的,她走过一片片绿荫照过的地方,带着馨香走到塞壬大道的旅馆,和那位甜点心老板交好,她甘愿每天坐着在海浪上翻滚的船,去做守岛人。

日记本上是她们的谈话。

“你为什么要去做守岛人。”

“因为我是个海洋生物学家。”

她要研究人鱼,研究这个充满不常规则的岛,那结果就是,自己被作为祭品献给海神,梁轩槿并没有过多的挣扎,海面伸出一只手,随之金发人身银色鱼尾,他带走了她。

在冰冷的洞穴中,亲自哺喂。

梁轩槿缩在不见光的角落说:“我想回家。”

她怀孕了,捂住自己肚子,一点一点爬向大海,大航海的船回来这里吗,他们去了卫城,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塞壬知道她逃跑很生气,问:“你为什么要跑,”通过这些天,他已经可以说一些东大陆语了。

梁轩槿不断说服他,她做完一切就会回来,塞壬相信了。

人鱼岛旁停着一艘船,她趁着夜深走上船,取了一点沙滩上未浇灭的篝火,点燃了船,火在寂静黑夜划出一道裂痕,比特脸被烧毁,楚阳被喂了人鱼肉,在干旱的甲板上不断扑腾,黑猫蹲在不远处看着,两只眼睛在黑夜里无光,她没有看到,不然会一并烧死。

再用火烧死自己不屈的意志,在冉冉升起的火星里温柔笑着,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养银狐犬的时候。

画面一转,春日海岛吹着冷风,冷到阴君山把手放在嘴前,用力呼气,仅有的温暖包围着手,她抬头看天,白天晴日雨,雨很用力砸在脸上。

梁轩槿坐在篝火旁,火在雨滴下越烧越旺,她费力抬起眼皮,昏昏欲睡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问:“啊,好久不见。”

阴君山无奈地看着她,想说,刚刚见过。

此时,尖叫声此起彼伏,阴君山跑过去,看到帐篷里的事物,退后几步,人长出了鳞片,捂着脖子,喘息道:“救救我,救救我啊!”

阴君山看出是楚阳,一时间,都没有举动。

梁轩槿撑着脑袋,手伸至火苗上,说:“要把她放到水了。”

阴君山拖着即近成鱼的楚阳,顺着帐篷里流出来的黏液一路看到沙子上,血液与黏液混杂着。

水包裹着楚阳的身体,下一刻,腿成了尾巴,她红着眼,张嘴干呕大叫,阴君山着急道:“你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吐血了啊。”

梁轩槿摊开掌心,手背朝下,火焰灼烧着白皙光滑的皮肤,她高兴大笑起来,说:“她不是吃了人鱼吗,是要变成人鱼的!”

一阵沉默,楚阳彻底成了一条人鱼,不会说话,只会用化形的手指比划着什么。

阴君山仔细看她比划,一瞬间,女人被勒住脖子拉下海,她看到这一幕彻底傻眼了,慢慢挪动脚步,温热的血溅了一脸,阴君山仿佛习惯了一样,用一旁没有被血浸染的海水,洗了一把脸。

好腥好咸。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梁轩槿身边坐下,小声问:“你有多恨她。”

她很好奇。

梁轩槿收起笑脸,一点一点变得严肃,低头扣扣手指的血污,嗯了一声,说:“被引诱的人要下地狱,我一直都做着这个梦,下地狱的人不得好死,她跟那个叫卡尔的人一起骗我。”

阴君山不信,她看到梁轩槿脖子上一圈红痕,问:“你脖子上……”

梦是相反的,在楚阳身上发生的会转移她身上。

阴君山潮湿的发一直披散在脑后,雨水捶打成了蔫茄子,望着锅里沸腾的鸡汤,问:“你煮的?”

“要来点吗?”

梁轩槿舀一勺到碗中,递给某只馋猫,喝的一干二净,还想再喝几碗。

夜幕降临,塞壬的歌声响起,雨还没停,梁轩槿盯着燃烧的篝火,听着美妙无比的歌声,勾着唇微笑。

阴君山坐在不会灭的火堆旁,暖喝着手。

再是天亮,梁轩槿手制了一把像样的木弓,她站在礁石上,射杀路过的海鸥,喂给塞壬,湛红眼睛与银色尾巴,她乐此不疲,有时高声笑着,有时低声嘀咕着什么。

一只只海鸥落入水面,涌起血海,再也没出来。

“我的灵魂永远在圣伊克尔游荡,我好想回家,”梁轩槿用手遮住阳光,眯着眼睛说。

说完,阴君山不断下坠,黑暗中一只手拉住了她,拼尽全力,祖母绿宝石在黑暗中闪烁着异光,落入一片白山茶花海。

穿着黑袍子的人哼着古老的童谣,那是属于石门的童谣,他捡起一朵盛开白山茶递给阴君山,喊着她的小名。

“晚山。”

她躺在花海中落泪,心中突然无限悲伤,记得这个名字是妈妈起的,但是妈妈死在夜里的山脚下,自己开始憎恶晚山,这个字!

阴君山闭上眼睛,哼歌声缠绕着她,小声说:“不要喊我晚山。”

人愣住,依旧甜蜜蜜的喊:“晚山,你在哪里,我想找到你!”

她睡了很久,阳光明媚的天,木屋的窗户打开,知更鸟站在窗台上,飞进屋子,满屋乱飞叽叽喳喳的叫。

梅林趴在床边,被鸟鸣吵醒。

阴君山睁开眼睛,平静的眼神中不带着昨日的恐慌,小心翼翼下床,将被子盖在梅林身上。

梅林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毛茸茸的头发,像金毛狮王。

少女提着日记本一瘸一拐跑到图书馆,好不容易赶到前台位子上,她回想起花海中的晚山,撑着脸愣神。

戴佩妮凑过去,嗓子沙哑道:“你昨天没有来上班。”

“会扣工资吗?”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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