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晚风,月光透过层层绿叶照在阴君山的脸上,她睡过头了,抬头揉搓着睡意朦胧的眼睛,捶捶酸软的肩背。
戴佩妮端来一盘黑麦面包,放在前台,说:“很甜很好吃。”
阴君山挠着头喊:“头好痛啊,怎么这么难,啊?”果然海族文字是中州史上最难的文字,早知道选学海族语言了,她长叹一口气,拿起一块面包,背靠座椅边吃边喝茶。
吃了三块,又睡了过去。
戴佩妮三百六十五度翻转头,摸不着头脑,发出质疑:“没有下蒙汗药啊,怎么睡得这么快。”
阴君山觉得自己被下药了,同时她心底有点害怕,因为,现在进行着一个噩梦。
不能讲话了,只能用手去动,眼前闪过一幅幅花花绿绿的景象将她拽入其中。
“老师临走前的电话一遍遍在我耳边响起,好崩溃,谁能救救我,来救救我!”女人捂着脸痛哭,她一遍遍听着录音。
阴君山站在她面前,伸手去触碰她,转瞬间灰飞烟灭,座机电话平静坐在桌子上,手机播放着录音。
“轩槿,我已经打算上飞机了,白荼教授告诉我,她会陪伴我前行,去找那个小岛,寻找我一生的信念,即使前途渺茫,给你买的银狐犬还好吗,它很黏人吧。”
通话到此结束,银狐犬蹲在阴君山脚边,用毛茸茸的头蹭着她光洁的脚背,女人再次出现,她往着门的地方等待,声音回荡四处:“老师消失了,我去珀西瓦尔大学找了很多次,有个叫罗兰的教授告诉我,白荼一样也失踪了。”
脚背感受到温热湿润的液体,生气勃勃的小生命,嘴里咀嚼着血渍咽了气。
女人回头,哭着说:“就连白狐犬消失了,我一无所有……”
她抬起半颗头,看不见的脸,以及纤细修长的手指抚摸阴君山的眉头,少女极度害怕,心里打寒颤,眼前的人像是水底伸出手的女鬼把她拉下水。
阴君山闭上眼睛,希望从梦境中醒来,再睁开让她失望,换了场景的梦,有了自主的意识拖拽撕扯。
远处看这就是一场阴谋,金色卷浪头发的男人很理智地请女人坐下,开口说:“也许是个巧合,很大的巧合,轩槿,你想不想找到罗纳尔德,哦……可怜的罗纳尔德,在海上飘荡无处可逃卷入海中,那是多么可怜啊。”
凉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带着引诱的字说出嘴。
阴君山看着女人,原来她就是梁轩槿。
女人点头信了,问:“卡尔教授,我信你,所以该怎么找到老师。”
卡尔双手叠在腿上,露出满意的笑,回复道:“我有个学生叫楚阳,她和你认识吧,最近珀西瓦尔有项大航海的任务,去太平洋,那里有三座小岛,一座是什么岛来着,哎呀我忘记了,第二座叫波纳佩岛,第三座小岛有座卫城,那是最有意思,罗纳尔德最后就消失在卫城小岛。”
站在窗前的那位女士回过头来,梁轩槿正好抬起头,她脸色苍白,白色的头发,眼睛是湛蓝的,宛如翻滚的海浪,梁轩槿小说道:“塞西莉亚老师……你觉得呢?”
她端起放在窗台的上的咖啡,放在她面前,问:“罗纳尔德给你的银狐犬还好吗?”
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自责灌满内心,梁轩槿依旧是小声的说:“它死了。”
“如果你想去的话,那就去,如果不想,就把银狐犬埋起来,独自生活,孩子,你长大了。”
她的眼中翻滚着不明不白的情绪,感染着梁轩槿,点头过后,她端起咖啡喝了下去,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进入了更深的胃中,喝完离开了这里。
心痛感袭来,脚下变成了花海,白色空灵,暖风不断温和着她,睁开眼睛,是梅林戴着戒指的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梅林?”
梅林嗯了一声,没有任何突兀感,说:“你做噩梦了。”
阴君山默默把头移出来,说:“好像是噩梦。”
戴佩妮站在不远处读桌边,说:“已经早上了。”
这才意识到,已经睡了一夜了,她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发现图书馆人多起来,戴佩妮煮了一碗鱼汤面,放在桌子上,鲜甜汁水融入喉头可以忘却梦中黏腻的怖意,阴君山迅速夹起面条吃完,问:“今天怎么人这么多?”
女人僵硬着转头,眼睛在眼皮底下爆开,说:“海节。”
阴君山心里呐喊起来,眼睛爆开了,眼睛爆开了,啊啊啊啊啊啊,她一阵反胃,啪,摔在地上,抬头间,看到梅林一直在盯她。
顿时,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发现不对,洋装咳嗽几声移开目光,小声说:“我送你回家吧,吃完了吗?”
老伯推着推车冲她比了个耶,她拿起日记本,摆摆手说:“走吧。”
梅林的马车停在图书馆前,阴君山仔细看他,今天戴了黑边镜框,一板一眼的样子。
车门从内打开,车上两个人,阴君山与梅林并排坐着,对面是那位住在12号的女士和一位不认识的先生。
梅林握住阴君山叠放在腿上的手,小声说:“你的手,有点凉。”
许清柳满脸笑意,眼睛弯成月牙,打趣道:“可爱的小姑娘,与梅林……”
梅林打断她,道:“没有,只是她的手有点凉。”
男人好奇的看着他们,像是看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眼神让阴君山打了哆嗦,梅林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温柔道:“冷吗?”
阴君山:“……?”今天的梅林,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许清柳踢了踢男人,笑着说:“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男人看她嫌抬眼皮都费力,长吸一口冷气闭目养神,许清柳啊了一声,继续说:“对了,他还是个聋子。”
阴君山头靠车窗,揉着太阳穴,充足的日光浴使她眼前一片明亮,男人凑近少女,弯曲小路上不少磕磕绊绊的小石子,颠簸起伏间男人与少女只剩下一掌厚度。
阴君山看着眼前的手掌,是梅林的手,掌心摁在男人的脸上慢慢移动,警告道:“艾尔维斯,别靠太近,小心变成瞎子。”
艾尔维斯这个名字一经出口,阴君山的血沸腾起来,她高声说:“艾尔维斯,那个写了阿琳一族的小说家!”
“……”
三束炙热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艾尔维斯有些不自在地扭动脖子,阴君山孜孜不倦的继续说:“我真的很喜欢那本小说,虽然不知道您经历了什么,但请振作一点继续写!”
男人用手迅速打着手语,许清柳翻译出来,说:“他说谢谢你。”
梅林说:“我看过,不过尔尔。”
艾尔维斯手上的手语打的更快了,阴君山眼看都要打出火星子来了,小声问:“怎么了?”
许清柳打个哈欠说:“他在骂人,说脏话,小姑娘可不能和他学骂人。”
艾尔维斯举着中指转向许清柳,女人微笑着夸赞:“我们艾尔维斯真棒哦,手语学的真好,就连脏话都这么有个性。”
梅林和阴君山:“……”
艾尔维斯盯着阴君山,手放在胸前慢慢打出一句话,他用嘴型说,你很漂亮。
她的心动了一下,梅林没看到嘴在动,翻译出来,说:“他说你长得很丑。”
与这句话同行的是,阴君山的一句谢谢。
“……”
艾尔维斯的中指给到了梅林,他冷哼一声道:“小心手指骨折。”
“艾尔维斯先生不是梅林的客人吗,看着像朋友哈哈,”她干笑两声,手紧攥外套。
商人不情不愿道:“确实是朋友。”
关系不太好的朋友罢了,两人对视一会儿别开头,马车内的气压不断下降,就连空气都是冷的,阴君山背后凉凉的。
咚咚。
马车停下,敲车门的声音打破沉默,阴君山打开车门,一名扎着马尾的花童少年递来四枝花说:“海节快乐,女士们先生们。”
带着露水的玫瑰花塞到阴君山手中,她握着削没刺的花根,放在鼻尖仔细闻着,是清香扑鼻带来好心情的,少年笑脸相迎,说:“小姐你一定没来过海节吧!”
阴君山说:“我想回家补觉。”
少年拉着她下车,一路拽着如同脱线的风筝,线断不停飞,她攥着外套大喊:“梅林!”
乳白色衣裙如风摆动,少女回头看,黑发形成无数黑线,手上的痛感不见,她慢慢停下脚步,少年不见了,拥挤人群中,迷失了方向。
白色皮鞋漫无目的地往回走,眼睛东张西望,看到一家糕点铺子写着自己熟悉的字,在找不到马车的前提下,她走向那里,铺子老板在和旅店老板说着说什么。
阴君山拿起草莓松塔放进盒子,还有一些双层乳酪面包,对老板说:“就这些吧。”
老板颠颠走过来,给她指了两根手指,说:“二十德比。”
老板面带微笑看着少女,夹起一块类似于月饼的糕点塞到纸盒里,说:“鲜鱼糕,东大陆的点心,刚出炉很好吃。”
阴君山从口袋掏出纸币,递过去。
她接过一百德比的纸币,说:“你如果喜欢鱼糕,可以来这找我,我明天都会在这,很久之前她在这吃过,就是那位姓梁的守岛人,教会了很多人东大陆语,我想,和你沟通是没问题的。”
少女抓住话中的梁一字,心底紧张,问:“姓梁的守岛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善良的人,太久了,忘得差不多了,”老板低头从纸盒掏出八十德比放到桌上,推给阴君山。
“她是不是叫梁轩槿?”
老板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走到原来的地方和对面旅店的老板娘讲事,眼神飘忽其然,一直盯着阴君山。
塞壬大道的游行开始,银制圣弥主神像随着花车向前行,道中央变成了一片汪洋,阴君山站在海面上,其他人都融入进海中。
白色花瓣掉落在脚边,她想到了趴在她脚边咽气的银狐犬……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标注一下喔,卡尔说的那句话,波纳佩岛,和那个卫城小岛来自克苏鲁神话中,拉莱耶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