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1953年的雨兰镇。
“这些人真该杀千刀！”
粮仓三个工作人员牺牲，四个工作人员受伤，粮仓唐主任重伤，人已经醒过来了，但还不能下地。
镇上的晒谷坝被烧，外面的稻草点燃了以后，大家拼命救火，依旧没控制住火势，不少人的粮食也被烧了。
土匪全部被抓了，把他们从粮仓捆着拖出来的时候，镇上的人都恨不得去踹上一脚。
后续处理很麻烦，雨兰镇没有派出所，没有司法机关，土匪要先关起来，然后等公安特派员过来，到时候他们会送去城里司法部。
结果应该是吃枪子，大家都清楚。
土匪没有地方关，因为怕他们关不住，最后还是小春她爸说，把土匪都绑起来，关在他们家。因为小春他们家的猪圈有两间，而且他们家猪圈的门比较结实。
于是，土匪就关在了小春家的猪圈里。
虽说土匪被关在猪圈里，小春妈妈看着那些手上沾血的人，再瞅瞅病怏怏的小春，她拿了几条丝瓜，找到了唐国兴奶奶。
“婶儿，我有事想求你，小春这两天好不容易好一点，现在土匪又关在我家猪圈，这些人身上血气重，小春病还没好，我怕压不住血气。”
这种时候，也不管关系好不好了，奶奶立马就答应了：“拿什么东西啊，多大点事，你让小春过来和唐国兴一起住。”
于是小春就提着她的药罐子过来了。
因为好朋友能够住在一起，驱散了不少之前的阴霾。
再加上小春觉得她的病好了，于是她那一碗黑乎乎的中药也偷偷塞给了唐国兴喝。
唐国兴第二天也精神了起来，还能去割牛草。
粮仓三位牺牲的工作人员都不是雨兰镇的，还在通知家属来。
唐国兴想去看看，但她是小孩子，大人们不让她进去看，说是她小孩子，压不住。
另一边，土匪关在那里，已经饿了一天了，也没有人给他们送吃的，雨兰镇的人恨不得当场打死他们，怎么可能给送吃的。
七八个民兵轮流看守，公安特派员从隔壁镇赶了过来，审问了几句，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们这些土匪不是本地人，怎么会对镇上这么了解？”
土匪们被捆得严严实实，又被扔在猪圈里，现在被拉到院子里问话，自然是一问就全部说出来了。
他们之前在同林镇来雨兰镇的路上抢过一个男人，对方被他们抢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想要加入他们。
他们当然没有答应，但人还是放了，忽悠他，要进他们这里，得做点贡献。
这一次就是那个人给了他们消息，说是雨兰镇的粮仓搞了土特产交易，收了不少钱。
又说了民兵的情况，他们这才先放火，把民兵引到了晒粮坝，成功袭击了粮仓。
至于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向俊，我都说出来了，可不可以给我口吃的？”其中一个土匪嬉皮笑脸地说道。
唐国兴和小春趴在墙上，看着他们笑，她好想下去，踩在那个人的脸上，你们怎么还能笑啊！
她曾经以为爷爷奶奶都不是优秀的大人，她长大以后不要成为爷爷奶奶那样的人。
现在她突然觉得，爷爷奶奶那样，每天认认真真种田的人，其实也是优秀的大人了。
这种人！这些人！他们都不是人！
她以后长大了，还是要成为唐主任那样的人，她一定要把这些人打下去！
民兵们得到了告密者的信息，一大群民兵去向家抓人。
向家的人还在地里除草，见有人来了，又是这么气势冲冲。
向母喊道：“你们这是去哪儿？要做什么？”
向家大女儿正拿着水瓢舀水，准备做午饭，听到这边的声音也走了过来。
众人没有出声，目光在她们身上扫了一眼。
此时，向家的大儿子向俊走了出来，一看外面的情况，拔腿就跑。
他是朝着山上跑，想要躲到深山里面去。
众人哪敢让他跑了，一群人乌泱泱地追了上去。
他还没有进山，在坡上就被人飞扑着压在了地上。
后面两个人也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人的脸按进了沙地里。
“龟儿子！”
“你还敢跑！”
几个人把他提了起来，他嘴里还在叫嚷着：“你们凭什么抓我？”
“你要是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你跑什么？你们家那么多人，其他人有跑的吗？”带头的人呸了一口。
向父听到了声音，提着锄头一路追在后面，但他年纪大了，压根追不上，其他人也不想搭理他，他们只想把人关起来，自然越走越快。
向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都跟了上来，大家追到了雨兰镇的街上。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群人抓了我儿子？”向母找人问道。
镇上的人已经知道了是向家大儿子告密，现在看到他们，自然也不待见。
“我怎么知道。”对方没好气地走开。
“你们怎么回事？”向父皱眉，骂道：“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话这么冲。”
“你还不知道吧？你儿子跟土匪勾结，把镇上的情况卖给了土匪，导致粮仓牺牲了三个工作人员，镇上晒谷坝被烧，损失了近千斤的粮食，你想想怎么向整个镇交代吧。”旁边的米铺老板说道。
向母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我儿子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
旁边的店老板觉得好笑，说道：“你去问问其他人，你儿子从小就手脚不干净，做这种事情怎么就不可能了？”
“土匪把他供出来了，说他是不满意唐主任说黄了换亲的事情，现在估计在李家受审。”
“那是土匪胡说八道啊。”向父一边喊一边去李家。
唐国兴和小春刚好也放学了，路上遇到了她们，两个人也跟在他们后面。
向家的大女儿向兰说道：“现在咱们去了也没用，如果哥哥没做，肯定问清楚了就会放回来。”
结果向母转身甩了女儿一个巴掌，骂道：“都是你这个惹祸精的错！要不是你当初不肯嫁，哪有这么多事情，现在看到你哥哥出了事，你就满意了？”
唐国兴和几个小学生在一边偷偷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过去，唐国兴也挨打，但爷爷奶奶很少打耳光，虽然唐国兴每次都说，爷爷奶奶是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打她出气，但每次挨打还都是有理由的。
这样挨打也不算委屈。
可这个大姐姐……她挨打，看着真的好难受。
唐国兴和小春看了一会儿，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向家大姐姐也不低头了，破口大骂：“你还有力气打我，你们要滚去给你那不争气的儿子收拾烂摊子就去吧！”
她骂完转身就走。
她走了以后，向父向母一边骂这个不孝顺的女儿，一边气冲冲地跑去李家拍门。
他们还觉得自己儿子决定不会做那种事情。
唐国兴和小春在旁边看着，她们还只有八岁，过去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被大人打，这一次，她们没有被大人打了。
可是，她们觉得现在这一切都好沉重好难受。
本来抓住了那该死的告密者，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可是什么都没有变，粮仓的阿姨叔叔依旧躺在那里，等家属来认领。
两个小学生的世界又好像没有被大人的世界影响。
她们回家就背上了背篓，拿上了镰刀。
去割牛草。
两个人走在街上，学校其他的孩子都围过来问她们。
“你们是怎么发现土匪的？”
“当时土匪没发现你们吗？”
“那么多土匪，你们俩都不害怕吗？”
镇上的人嘴里，那是藏不住事情的，尤其是对着自家孩子，向来也是有什么说什么。
大家都知道了唐国兴带着小春半夜去大水田捉黄鳝，结果发现了土匪，她们报信叫醒了镇上的人。
虽然家长的意图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一次差点就死了，你们别学她。”
但孩子们听了以后，都想问她们当时的情况。
唐国兴看着同学们，她们脸上依旧是笑容，同学们并没有见过土匪杀人，没有正面遇到过土匪，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模糊的，没有具体的概念。
现在土匪抓到了，告密者也抓到了，他们被保护在大人的世界之外，自然就不害怕了。
唐国兴却提不起力气说话，她正面看到了所有的一切，包括看到了大人的世界里要抓住这群土匪付出的代价。
哪怕是抓到了土匪，抓到了告密者，粮仓的阿姨叔叔都回不来了。
“我要回家了，不能跟你们说了。”
两个小孩背着牛草回家，走着走着，唐国兴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小春问道。
唐国兴想起了奶奶昨天晚上说的话：“你那个钟阿姨的家里人只剩下一个外婆了，去年老人家还来过雨兰镇，还带了家里做的霉豆腐，托大家帮忙照看一下她的外孙女，今年再来雨兰镇，这个孩子就没了。”
奶奶当时坐在火坑旁，刨了刨里面的火石，叹了一口气：“可怎么跟人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