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孩取名字被顾言昭当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他书桌上堆满了一些以前从来不会看?的书。
一本厚厚的大词典。
《诗经》
《唐诗宋词三百首》
《人间词话》
等?等?。
曲又云不客气地问：“你是打算转行当?语文老师吗？”
顾言昭：“你又在嘲讽我。”
自从这家伙怀了孕,顾言昭觉得她呼吸都阴阳怪气的。
一定不是错觉。
曲又云忙摆手：“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顾言昭重新把头埋在书海里,手里掐着一根笔，有灵感赶紧记下来。
曲又云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腹，说：“委屈我儿了,摊上这么一没文化的爹，起个名字比杀头还难。”
顾言昭：“…………”
真是够了。
顾言昭为了堵住她的嘴,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摊到她面前,说：“男孩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女孩还没拿准,你看?看?？”
曲又云一看?。
男孩的名字他取了两个字。
——塑，琢。
曲又云大约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问：“你们家有讲究吗,到了他们这一代，应该犯什么字？”
顾言昭：“以前听我爸提过一嘴，到了我的下一代,应该是元字了。”
曲又云念叨了几?遍：“元塑，元琢……”
她一拍桌子，说：“元塑这名字挺有意思的，孩子将来长大一定是个理科天才，就选它吧。”
顾言昭又是一阵无语。
他取这个字儿的时候,没考虑到谐音的问题,大意了。
曲又云想到了折磨了她整个中学时代的元素周期表，作为一个文科生，她的理科成绩简直一塌糊涂。
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曲又云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全面发展,不要像她偏科那么严重。
顾言昭却觉得这谐音不太好。
上学容易被孩子们拿来开玩笑，万一留下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但是曲又云怀着孕呢，万事都得顺着她来。
顾言昭只好嘴上先答应，在给女儿选字的时候慎之又慎。
千万不能再给曲又云可乘之机，联想到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
到第六个月的时候。
曲又云怀孕的消息终于瞒不住，传遍了全网。
她去医院做产检的时候，在门口被媒体?拍到了。
这次是顾言昭陪她一起去的。
流露出的视频和照片，肉眼可见的恩爱。
曲又云穿着宽松的衣服，脑袋上扣着帽子。
虽然已经均衡了营养，但从远处看?，她还是很瘦。
属于天生骨架小，弱不禁风的那种类型。
顾言昭一直小心翼翼在她身后护着。
他也有一段时间没工作了。
幸好之前拼命给自己攒下了不少存货，让他不至于在荧幕上销声匿迹。
曲又云对于他的规划，实际上不建议他在家全程陪同。
于事业上损失的太多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
顾言昭不愿意一离家就是好几?个月。
曲又云身边没人陪，只有一个家政阿姨，他着实不放心。
他为了安抚曲又云，特意给自己找了点事做，天天背着书包去上课。
曲又云好奇地问：“你学什么呢？”
顾言昭把书摊出来给她看。
——《电影语言的语法》。
曲又云：“你真要转行当?导演了么？”
顾言昭：“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
是早就说过。
但是曲又云没想到这么早就提上了日程。
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
顾言昭在事业上有他自己的规划，曲又云情愿让他尽可能地去撒欢。
无论他的选择是什么。
所有东西在初学的时候都是热情满满。
曲又云见他终于找到事情做，也不天天念叨着让他工作了。
曲又云演了十几?年的戏。
在曲又云的眼里，导演没什么难的，就是事情比较杂。
烦心的事儿多。
晚上，她会在家里陪着顾言昭看书，看?视频。
顺便听一些专业知识。
权当?是孩子的胎教了。
顾言昭觉得这样挺好。
不用曲又云费脑。
更不用她天天对着胎儿念元素周期表，神?经兮兮的。
女孩的名字，顾言昭到现在都没取出来。
他越纠结越发愁。
曲又云倒也不催。
第七个月的时候，顾言昭把家里所有的桌子边角都糊上了海绵。
在厨房和洗手间门口，地板容易积水踩滑的地方，也都铺上的防滑垫和软软的长毛毯。
曲又云的活动范围就在家里。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顾言昭劝她下楼溜达，做适当?的运动。
曲又云宁可开了家里的跑步机，也拒绝出门。
顾言昭难以想象，她是怎么闷的住的。
到了第八个月的时候，曲又云已经被折腾地快崩溃了。
她自己不说，闷在心里。
成天眉头紧锁，不断的给自己做心里安慰。
再?忍忍。
就快卸货了。
曲又云开始给小孩子准备用品。
网购或者?代购的东西一箱一箱地往家里邮。
顾言昭充当?了苦力。
每天都要扛着东西往家里搬。
很快堆满了半个储物间。
曲又云现在也不爱拆快递了。
顾言昭代劳。
用刀子小心豁开封口。
一些小衣服鞋子帽子各种款式都有。
男女都有。
但是女孩的款式明显比男孩多了不少。
顾言昭对着这些东西沉思了片刻，找了个合适的机会，问曲又云：“你知道孩子的性别了？”
曲又云：“不知道啊。”
说的也对。
如果知道，就不会同?时准备两个性别的孩子衣物了。
曲又云说：“女孩子的小物件太漂亮了，忍不住剁手，我很希望生出来是个小女孩。”
顾言昭想了想，揽住她的肩膀，说：“我也希望。”
比预产期提前了十几?天开始闹腾，毫无预兆的。
曲又云折腾到大半夜，顺产下一个男孩。
护士抱来孩子给她看。
曲又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晕，缓了许久，才逐渐恢复视觉。
婴儿的啼哭声就在耳边。
很奇怪的是，曲又云歪头望着这个孩子，并没有体?会到传说中母子联系的那种感动。
就这么个小东西。
皱巴巴地有点丑。
曲又云有气无力道：“快抱出去吧。”
给他爹瞧瞧。
人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曲又云望着医院的天花板，感慨万千。
待产室外面。
除了正在等待的顾言昭，还有他的父母得到消息，千里迢迢从上海飞过来，在外面等着见孙子。
顾母这次带了行李来。
准备在这边住一阵子，帮忙照顾她们。
顾言昭还见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在曲又云被推进去之后。
护士带了两个女人到这边来。
一位五十左右的阿姨，一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顾言昭瞥了一眼，觉得眼熟。
他人正处于急剧的焦虑中，脑子反应比较迟钝。
他看?到那两个女人，并没有多么上心。
直到过去了有一段时间，才渐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那年轻的女孩见过两次。
那位阿姨好像也见过一次。
——是曲又云的母亲和妹妹。
曲又云已经很久不和家里有联系了。
顾言昭也不敢轻易在她面前提。
曲又云的母亲和妹妹与印象中的变化很大。
当?然，过去那么多年了。
谁都会有变化。
顾言昭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找过来的。
也许母亲担心女儿是人之常情。
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阿姨。”
曲母的苍老简直肉眼可见，她应该是染过发，发尾乌黑，但是发根处的新发却花白一片。
从顾言昭的高度看去，一览无余。
顾言昭扶着她到走廊的公共长椅坐下。
私立医院每天接待的患者不多。
环境相对比较私密和安静。
顾母的注意力被传说中的亲家吸引了。
当?年，曲又云家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也算是娱乐圈内的一个奇闻了。
顾母稍微一打听就能了解个事情的大概。
她也很好奇，世上怎么还有这么糊涂的母亲。
一时间气氛略有些尴尬。
顾母对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躲远点。
顾言昭听话地往一边去了。
顾母挪过去，几?分钟后和曲母建立了很和谐的相处氛围。
曲照烟在独自在原地尴尬了一会儿，冲顾言昭的方向过来了。
顾言昭依稀记得这孩子当?初是准备考研的。
于是主动问了一嘴：“考研成功了吗？现在怎么样？”
曲照烟低着头，食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包，那是一种缓解尴尬的小动作。
她小声说：“一战没考上，也没接受调剂，二战选了个稳点的学校，现在已经念研二了。”
顾言昭点点头。
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是好还是不好，所以没轻易发表意见。
曲照烟说：“我知道姐姐怀孕了，外面有私生拍到照片，虽然删的及时，但我还是看到了……我们就是来看看?。”
顾言昭点点头。
他也觉得略有些尴尬，但这很好的缓解了他的紧张情绪。
曲又云已经进去三个小时了。
不远处，双方的母亲并排坐在长椅上，偶尔交谈一两句。
顾言昭和曲照烟之间的气氛已经彻底僵住了。
顾言昭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渐渐地把注意力转回到待产室里。
可惜，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门打开，有护士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
顾言昭双腿一软，差点倒下去。
两只手掌就能托起的小宝宝，被小心翼翼地交到他怀里。
他低头看?了一眼。
然后看到了从里面推出来的曲又云。
曲又云意识居然还在，手指轻轻勾住他的手。
毫无血色的唇轻轻说道：“放心，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