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 112 章

顾言昭家里没有望远镜,但是他手机像素没问题。

上?次视频被曲又云埋汰了一顿。

他回头就换了新手机。

把手机后置摄像头贴在玻璃上?,然后拉近。

终于见到了她。

魂牵梦绕的人。

孟荣荣比了个大拇指:“还是兄弟你有招。”

他到处寻摸东西,说:“她能看见我们吗,是不是应该在窗上?贴点什么……”

顾言昭目光盯着手机屏幕,说:“她看见了。”

孟荣荣立刻停下动作,凑上?前?。

曲又云正冲着这边,小幅度地比划什么。

顾言昭:“您会手语么?”

孟荣荣摇头:“谁会那玩意儿啊。”

曲又云比划了三遍相通的动作。

第二遍的时候,顾言昭用录像录了下来。

顾言昭:“她原来还会手语呢?”

孟荣荣:“她以前?演过哑巴,视频发给我,我找个老师翻译一下。”

顾言昭:“靠谱么?”

孟荣荣:“我办事,你放心。”

几分钟后,翻译回复。

孟荣荣给顾言昭看,说:“她让我们叫记者来。”

顾言昭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但又觉得有点离谱。

他和?孟荣荣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类似于荒唐的情绪。

顾言昭:“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孟荣荣:“是吧,无论是什么意思,只要叫了记者来就等于是公开处理。”

一着不慎,公开处理就可能变成公开处刑。

孟荣荣在思索了三分钟后,打电话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联系我们自己媒体的记者,发给他们地址,让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蹲守在楼下,动静闹的越大越好,钱不是问题。”

今天没有星星,月亮几乎找不见。

顾言昭手机贴在玻璃上?,望了一晚上?,直到电量告罄。

晚上?十点的时候,照烟不管不顾拉上?了窗帘,强制让曲又云睡觉。

曲又云说睡不着。

照烟就拿了一粒阿普唑仑。

曲又云:“你直接给我一把,了结我怎么样?”

照烟:“你别这样说话,我心里难受。”

曲又云:“你说你这样,我难不难受?”

照烟又闷声不说话。

今天出诊的医生给她留下了一些抗抑郁的药。

曲又云誓死不从,坚决不吃。

家里人尚有理智残存,没有强制性喂她吃药。

曲又云拿了药,扔了。

转身躺下,用被子蒙住脸。

照烟为了防止曲又云半夜偷手机,把手机藏在被窝里,甚至取消了指纹锁。

曲又云就算拿到手机也开不了锁。

但有一个办法,紧急呼叫可以拨110。

可那就是下策了。

曲又云现在不知道外面已经乱了套,仍试图留给彼此留条后路。

林萧付就是算准了她这个心态。

所有人都在往死里逼她。

偏偏她还卡着最后的底线。

她不是没有鱼死网破的勇气,只是最后的这份温柔一直留给了身边人。

曲又云仿佛是这世上?一个特殊的存在。

当人性恶劣的一面习惯于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倾倒给最亲的人,而对不相干的人客气有礼的时候,曲又云已经脱离了众生?相,她站在风口浪尖独自承受伤害,所有的锋芒只冲向外面,而用自己柔软的血肉包裹着身边的人。

世界对这样的人是不公平的。

付出别人的双倍,而却承受着双倍的更糟糕的结果?。

夜半十二点,还有一个在为曲又云奔波。

蓓蓓总算联系上了顾言昭,连夜直奔他家。

顾言昭刚给手机充上?电,然后急急忙忙下楼接人。

蓓蓓也已经疲态尽显。

她强颜欢笑和?顾言昭握手:“你好。”

顾言昭:“你好。”

蓓蓓:“……没想到我们初次见面时在这样的情况下。”

顾言昭:“抱歉,可能没办法好好招待您,先上?楼吧。”

顾言昭,孟荣荣,蓓蓓。

三个人在久不住人的小公寓里碰了头。

蓓蓓拿着顾言昭的手机,反复看?其中的几段录像,最后捂住了头发。

孟荣荣:“您消息比我灵,打听到了什么。”

蓓蓓只说了两句话:“又云不可能抑郁,今天爆料的那家媒体东家是云岫。”

关于曲又云和?林萧付的恩怨。

只有顾言昭和蓓蓓是完全知情的。

所以,蓓蓓现在才显得格外发愁。

——“我们三个人直接冲上去,能把人抢出来不?”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

但是。

孟荣荣:“万一他们家不开门呢?防盗门你能踹开?”

蓓蓓:“……不开门就报警。”

孟荣荣:“哦,贼喊捉贼,然后警察会把咱们仨提溜回局里。”

有家人的那层关系,就算报了警,交涉难度也很大。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孟荣荣:“他们家人是铁了心不让又云和?外界联系,这条路行不通。”

有记者按照地址,陆陆续续的赶过来,聚集在了楼下。

蓓蓓从窗前?望着这一切:“又云打什么主意呢?”

孟荣荣:“不知道,等吧。”

顾言昭一直安静的看?着外面。

蓓蓓借着窗外路灯的光,忽然注意到他左耳上不知什么时候打了耳洞。

一颗红宝石的耳钉微微闪烁。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照烟岁数小,半夜睡熟了。

曲又云掀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有记者到了。

照烟的床堵在门口,出门必须惊动她。

曲又云上?前?暴力推醒她。

照烟骤然惊醒,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姐姐精神不正常半夜想杀人,惊叫着爬起来:“干干干干嘛?”

曲又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

曲又云这几天都没正经吃饭,几乎陷进了绝食的境地。

照烟一听这话,反倒开心了。

肯吃东西就是好的。

照烟问:“你想吃什么?”

曲又云:“深更半夜的,煮包方便面吧,别弄出太大动静。”

照烟立刻道:“好,你等着,我去给你煮。”

曲又云当然不会乖乖在屋里等。

她跟了出去。

照烟回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她出来。

曲又云出门就往大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照烟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门从里面用钥匙锁上?了,钥匙在妈那里,出不去的。”

曲又云心想,我要是个真神经病就好了。

不管不顾随便拿把菜刀或者放把火,都能自救。

照烟开火下了一包方便面。

曲又云在旁边指挥:“有火鸡面么,给我多加辣椒,下饭,不然我吃不下去。”

照烟知道她的口味,抖着手,稍微多加了点辣椒油。

曲又云:“你那点够谁吃的?”

她出其不意握住照烟的手腕,顿时,小半碗辣椒油撒进?去了。

满江红。

照烟横眉立目:“这还能吃吗?”

曲又云满意了:“正好。”

照烟无奈。

曲又云到外面打开冰箱,拿了一盒酸奶,又从冷冻层找了一只冰淇淋。

照烟煮完一碗面,回头,曲又云冰淇淋大口大口的吃,已经快见底了。

照烟当时就觉得不好了:“空腹冷饮,你胃能受得了吗?”

曲又云吃完最后一口。

照烟见她手里还有一盒酸奶,上?去就抢。

曲又云把手背在身后,望着冰箱,说:“今年荔枝该下来了吧。”

照烟一愣,停下动作,说:“是啊,好像每年都是这个时候。”

曲又云:“荔枝的上?市期非常短,基本两个月就没了。”

照烟:“你想吃么,我明天给你去买。”

曲又云点头说:“好。”

趁着照烟转头盛面的时候,曲又云拧开酸奶盖。

一口气,干进了胃里。

然后望着满江通红的面,曲又云趁热,一口不剩填进?肚子,甚至连汤都不剩。

曲又云的胃因为饮食不规律,已经难受好几天了。

她这次是发了狠。

一口凉一口热,再?加上?变态辣。

希望这破口袋能争气点,关键时候派上点用场。

放下碗。

曲又云潇洒的回屋躺下。

此时凌晨两点。

对面。

顾言昭锁定到这件屋子的灯亮了。

心里跟着紧张起来。

可惜隔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蓓蓓:“她可能在行动了。”

很快的,灯又灭了。

顾言昭转头对蓓蓓说:“您休息一会儿吧,我睡不着,在这顶着。”

蓓蓓:“说的我能睡着似的,不行,我明天必须想办法见着她才能安心。”

两个小时之后,凌晨四点。

曲又云睁着眼,胃里终于开始隐隐不舒服。

再?等两个小时,天亮了,胃彻底翻腾起来,绞着要人命。

这破口袋非常争气。

曲又云等着时机差不多了,望着对面的窗口,比划。

顾言昭录下来。

翻译给的回复是:“胃疼,叫救护车。”

顾言昭:“她……叫救护车干嘛啊?”

蓓蓓拿起手机:“管他呢,听她的,叫就是了。”

曲又云冲到卫生间,把昨晚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疼的倒在地上,嘴唇煞白。

照烟让她的架势吓蒙了。

母亲从药箱里翻出了三九胃泰,冲了就要给她喝。

照烟忙拦住:“别乱给药,还是去医院吧。”

母亲不觉得胃疼是大病:“你不是说昨天吃的不合适么,再?缓缓吧,休息会就好了。”

曲又云可不像休息会就好的样子。

胃都要呕出来了。

直到最后,有棕色的液体泛着腥气倒出来。

照烟终于慌了:“去医院,必须去医院。”

照烟火急火燎翻出家里的电子血压计。

曲又云的血压一开始80/60mmHg。

再?过几分钟。

随着她意识渐渐萎靡,电子血压计开始不显数了。

母亲问:“怎么样了?”

照烟:“这是要休克了啊……”

天亮之后,楼下记者越聚越多。

有人蹲在花坛边上抽烟,说:“咱来这蹲着干嘛,上?面消息可靠吗,真能拍着有用的东西。”

另一人说:“无所谓,蹲这就行,我们老板说了,蹲满两天,不管能不能拍到东西,加班费都不会少。”

那人哈哈笑?:“看?来是有准话了,放心吧。”

救护车的警报声穿透力超强。

隔着两条街,十几层楼,稳稳地传来。

几分钟便冲进了小区。

顾言昭一行三人二话不说冲下楼。

钻进了蓓蓓的车里,屏息关注对面楼的情况。

物业必须给救护车放行。

16楼畅通无阻上去了。

照烟刚拿出手机,就听见凶狠的砸门声。

以及有人拔高了嗓音喊:“能开门吗?”

不能开门,就要物业拿钥匙了。

照烟隔着猫眼一看?,惊了:“什么时候打的救护车。”

母亲小声:“没有啊。”

敲门声催的急,照烟慌了神,把门打开。

医生面色严肃进?来,直接问:“患者在哪?”

曲又云就在客厅沙发上?躺着,胳膊上?还绑着血压计的绑带。

医生查看了一下情况,直接让担架员抬人走。

一家人闹哄哄的跟到了楼下。

记者们终于见到真货了。

捧着机器一拥而上?。

介于这几天沸沸扬扬的新闻。

大家见到此情此景,第一时间与自杀联系起来。

医生对这群碍事的记者烦恶至极。

不肯接受任何采访,冷着脸把人都斥退了。

记者们转而团团围住了家属。

曲又云苍白着脸被抬进了救护车。

120只允许一名家属陪同。

照烟是学医的。

母亲想都没想,把她推了上?去。

蓓蓓在车里开了一会,忽然让出了驾驶的位置。

孟荣荣:“怎么了?”

蓓蓓:“我们别一起冲医院,你们去跟着又云,我见见这群记者,还有又云的父母。”

时间来不及再?商议别的。

孟荣荣开车跟上?去。

蓓蓓一头冲到记者群中,面色焦急地拉住曲母的手:“阿姨,阿姨,阿姨,您跟我说说又云怎么了?”

曲母慌得往后退,又别记者挤着逃不掉,望着蓓蓓,迷茫地问:“你是?”

蓓蓓:“我叫蓓蓓,又云和?您提过我吗?”

曲又云很少在家里提工作,蓓蓓是为数不多提的比较频繁的名字。

以前在曲又云生?日的时候,曲母给又云打电话,总是随口问一句在哪呢,曲又云也总是随口回一句和蓓蓓在一起呢。

曲母记得蓓蓓这个名字。

“是你啊。”

蓓蓓:“是我是我,我一直联系不上?她,阿姨你能告诉我又云到底怎么了吗?”

记者们简直爱死了这个横空出世的蓓蓓。

十几个摄像头对准了,等着上?菜。

曲母:“又云她精神一直不太好,我们打算送她治疗……”

蓓蓓:“去哪里呀?”

曲母:“我们已经在上海联系了医生。”

蓓蓓:“上?海?那么远?”

曲母:“哦对,我们家外甥帮忙联系的……”

蓓蓓:“医生是谁呀?您有联系方式吧?”

曲母哪是蓓蓓的对手。

几句便话将关键信息套了出来。

蓓蓓从曲母的手机里,拍了医生的微信和?联系方式。

然后匆匆挤了出去,到外面打车直奔医院。

而曲家父母仍被记者缠着不能脱身。

曲母疲于应付,几分钟后终于想起来求助林萧付。

林萧付正在做准备,打算今天就接曲又云去上海。

联系了私人飞机。

接到电话,马不停蹄赶来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曲又云糜烂性胃炎,经过抢救好转,推进了病房打点滴。

照烟跟着守在床前?,正想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扭开。

动作很轻,怕打扰到病人的休息。

但是照烟一回头,愣了。

顾言昭大步冲了进?来。

照烟:“你怎么……”

顾言昭此刻的形象狼狈至极,穿着黑色的T恤,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线条明显,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那是他昨晚在片场没来得及卸妆留下的痕迹。他头戴棒球帽,但脸上和?下颌都蹭着灰和暗红的痕迹。

照烟直接吓傻。

直到此时此刻,顾言昭站在病床前?终于见到人了,才俯下身,扶着栏杆,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曲又云脸色煞白,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他伸手轻勾了一下她的下巴,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

曲又云的右耳上,戴着和?他一样的耳钉。

只有它,还熠熠耀眼。

曲又云的鼻子下面贴着氧气管。

情况怎么这么严重呢?

孟荣荣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已经在考虑现在拔管拔针能不能死人了。

因为理智和心狠。

他的思维永远和?曲又云在同一条维度上。

孟荣荣搭上顾言昭的肩,说:“带人走,现在。”

照烟惊叫:“你疯啦?你不要我姐的命啦?”

顾言昭明显犹豫。

孟荣荣:“现在拔管拔针,不会死人,我们立马转院,迟则生?变,晚了就来不及了。”

照烟大声道:“不行!会死的!我姐都休克了!你们是要杀人吗?!”

孟荣荣:“快点。”他撸起袖子,打算动手了。

顾言昭再怎么冲动也永远把曲又云的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他拦住了孟荣荣:“不行,等她病情稳定。”

孟荣荣不赞同:“曲又云如果?现在醒着,一定会同意我的做法,她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顾言昭为难地看了床上?一眼,坚决道:“不行。”

孟荣荣:“你会后悔的。”

顾言昭摇摇头:“既然已经出来了,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我们等她身体好转再?商量好吗?”

他们人也已经站在了这里,他相信曲又云的家人已经没办法再?将她隔绝起来。

可他还是天真了。

孟荣荣:“你会后悔的。”

顾言昭坚持己见:“不,你现在不能拔她的管。”

孟荣荣和他说不通,准备用强了,可是顾言昭和照烟两个人一起拦他。

孟荣荣常年坐办公室,奔波于饭局之间,疏于锻炼,轻而易举被顾言昭按在墙上?,他眼睛里红血丝十分明显,咬紧了后槽牙,说:“要么说心软成不了事呢,顾言昭,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再?次一字一顿地强调:“放开,不然有、你、后、悔、的!”

两个人的僵持没有持续很久。

蓓蓓冲进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点儿背,路上居然碰见交通事故,堵了我一个多小时,现在情况怎么样?怎么还打起来了?”

孟荣荣下巴一指床上?,说:“快点,带她走。”

蓓蓓看?到氧气管的那一瞬间,也犹豫了一下,但是她马上就做出了决定,上?手准备拔管拔针。

顾言昭终于急了:“你们不能这样,她还病着,出了意外怎么办……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

照烟忙着去拉蓓蓓,四个人一对一僵持不下。

蓓蓓简直疯了,低头一口咬在照烟的胳膊上?:“松开!”

照烟吃痛,松手退后几步。

与此同时,孟荣荣趁顾言昭分神,抬膝狠狠的怼在他腹部。

顾言昭也放手倒地。

蓓蓓和?孟荣荣两个人同时冲上去准备带走曲又云。

然而晚了。

还没找到从哪下手。

大门从外面被人踢开,为首的林萧付气势汹汹的大步走进来。

跟在后面的不仅有曲又云的父母。

还有五六个一身黑衣的助理、保镖。

有人冲上来钳着顾言昭的脖子,把他压在了墙边。

其他两个人也逃不过,孟荣荣挨了狠大。

蓓蓓身为女性,活得了唯一的特权,没有被粗暴对待,但却无能为力?。

林萧付站在床前?,轻描淡写的一句拔管。

照烟也拦不住他。

曲父曲母的劝说也不好使。

他拦腰把曲又云横抱起。

像托着一片羽毛那么轻。

嘲讽地看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几分钟后,这群人才松开对他们的钳制。

林萧付带着人早走远了。

蓓蓓揉了揉自己的肩头,上?前?对准顾言昭就是狠狠一耳光。

顾言昭头偏到一边,耳朵里嗡嗡作响,脸火辣辣的疼,仿佛嘴里都渗出了血腥味。

很久很久才缓过来。

只听蓓蓓凌厉的声音在耳边:“知道我们为什么是最好的朋友吗,因为我永远理解她,我相信她所做的一切决定,哪怕她当场给我一把刀子让我杀了她,我眼都不会眨一下,我永远不会打着为她好的名义,站在她的对立面,与她对抗!”

孟荣荣捏着太阳穴,贴着墙滑坐在地上:“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