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自豪的不单单只有冯琼导演一个人。

还有默默在另一个棚里等戏的顾言昭。

好像在向全世界的人展现我的爱人是个宝藏。

恨不能大张旗鼓的告诉大家——根本不用露一手,基操而已。

曲又云对细节的把控,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永远停留在最合适的尺度,既不会让人觉得呆板,更不会让人诟病油腻。

顾言昭在开拍之前抓紧时间和她聊了一会儿天。

他问:“您拍这种特写的时候,有什么经验吗?”

曲又云:“没有,脸上镜而已。”她微微一笑?。

顾言昭近距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认真点头:“没错,是漂亮。”

曲又云推他一下:“我是开玩笑的。”

顾言昭:“我曾经听某些前辈讲过,人的脸上一共有多少块肌肉,什么情绪该调动什么肌肉,怎样抽搐才能表达出更强的共情,而且还有嘴角,十五度倾斜是表示蔑视,三十度倾斜是似笑?非笑?,四十五度倾斜最容易凹出温柔的微笑……巴拉巴拉巴拉。”

曲又云一脸嫌弃:“前辈?哪个前辈这样讲过??”

顾言昭:“嗯……曾经学校里的一个老师。”

曲又云:“我们俩是同一个学校吗?”

顾言昭摇头:“不是,您B影,我是Y戏。”

曲又云:“你?说说,哪个老师这么教?你?的,我去烧了他办公室。”

顾言昭:“准确的说,不是老师,是我们老师的临时助教,也不是在课堂上讲的,是我刚上大一时,一群人在一块聊天,他给我们传授的经验。”

所谓经验……

曲又云一言难尽:“你?这些年该不会都按这个标准来演戏的吧。”

顾言昭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不瞒您说,我曾一度将这套理论奉为圭臬,以为这就是表演初期的模板。”

曲又云:“……”小孩子真?好骗。

曲又云忽然问:“你?演了多少年的戏了。”

顾言昭眼望着天:“我去年才刚出道,一部剧就爆红。”

曲又云:“我问的是你从第一次出现在镜头前到现在,包括当群演和跑龙套的时候。”

顾言昭心底一惊,目光转过来。

曲又云:“说啊。”

顾言昭肩膀轻轻蹭过来,小声道:“您想说什么呀?”

曲又云:“我就想知道,你?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到底摸爬滚打了多久。”

顾言昭扁嘴笑了笑?:“大约从初二?开?始吧,经常接一些不用露脸的角色。”

曲又云:“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坚持,难吗?”

顾言昭如实地回答:“难,因为不知道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到底会不会见到光。”

曲又云:“家里有人支持你?吗?”

两个人发展到这种关系,顾言昭已经没什么要对曲又云隐瞒的了,他蓦然伤感地说:“从来没有人支持我。”

沉默了些许时刻,顾言昭反问:“您呢,在之前还没有暂露头角的时刻,您得到过支持吗?”

曲又云:“我一直有人支持。”

顾言昭露出欣羡的神色。

只听曲又云继续道:“是我自己。”

顾言昭:“啊?”

曲又云笑?着摸一下他的头发:“我,支持我自己,我,一直坚信我自己是全校最靓的仔。”

顾言昭表情复杂,望着她说:“是,您永远都是荧幕上最靓的仔仔。”

曲又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活动手脚。

开?拍之前。

镜头怼到曲又云脸上,摄像师在调整机器。

曲又云也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顾言昭就站在不远处,等着帮她搭戏。

何梦秋歪着头,倚在柱子下面,忽然对冯琼道:“导演,您说咱们这部剧明年能不能冲个奖啊。”

冯琼没想过这个问题,顿了一下,才笑?道:“想什么呢,咱这小清新题材也就拍个乐呵,哪有那么容易拿奖,以为其他大导演今年又没在家干抠脚……说起拿奖,业内最看好的是宋良勘编剧的那部《大医精诚》,社会热点,正能量,主旋律,政策上占尽了优势啊。”

何梦秋一捋头发:“嗐,我就随口一说,您可别当真?了,还不许人做做梦了?”

冯琼叹了口气:“加油吧孩子,我已经老了,你?还年轻,有无限可能,你?想要的,将来总会有的。”

正式开?拍。

曲又云手里就拿个手机,开?始自己一人的独角戏。

顾言昭帮她搭戏的声音非常小,但他很认真。

像这种安静细腻的戏,果然是她的基操。

台词一绝,眼神一绝,共情力?一绝。

尤其是那种不敢大幅度呼吸的克制。

顾言昭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演出来的。

如果换成他,很容易养成干巴巴的东西,便像上次在北镇的那场戏一样,必须加点小动作,才能顺畅。

拍完这场戏,正好太阳逼近正南方。

十一月底,阳光再?好其实也感觉不到热度。

冯琼导演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路边的柳树叶子落光了。

枯瘦的枝桠笔直地伸向天空,像一只苍老的手,不知想抓住什么。

这一场戏是后边的。

周耘和吴耕真?正意义上的重?逢。

吴耕来到律师送了一些材料,周耘约他在楼下咖啡厅一叙。

苍白的阳光映着枯死的柳树。

柳树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周耘和吴耕路过。

周耘在树下停住了脚步。

周耘指着树说:“这家伙好像已经枯死了。”

吴耕和她并排站着,说:“并没有,明年春天它还会活的。”

周耘:“你?怎么知道?”

吴耕:“我见过?……柳树这玩意儿怪得很,你?就算给它砍掉一半,来年他还能活。它现在只是在修养,耐旱抗寒,等寒去春来,就是一个新的生命轮回,忘了那首诗里有句话——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听说过?没有,这玩意儿太朴实了,其实柳树是属于无性繁殖的,无性繁殖知道吗,高中生物学过?,哦,你?是文科生,我记得你?那时候数理化还总逃课来着………………”

周耘皱起了眉。

很奇怪。

少年时说话?困难的吴耕,长大后莫名其妙变成了一个碎嘴子。

相反。

而少女时候永远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周耘,长大反倒莫名沉默了。

周耘从事律师这一行,性格越来越沉稳,冷静。

她更擅长倾听,然后再合适的时机,寥寥几句话给与最中肯的意见和结论。

刚刚吴耕唠唠叨叨一堆,她硬是没从中抓住什么重?点。

如果非要总结一下的话?。

周耘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没话?找话。”

吴耕一顿:“对不起,吵到你了,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也这样。”

周耘推开咖啡厅的门,在里面对他做了个手势:“请。”

周耘想起高中的时候,吴耕的包里总背着大罐的雀巢咖啡。

他上晚自习非常用功,需要咖啡提神。

周耘曾经也跟着蹭了几口,难喝得差点把胆呕出来。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咖啡成了周耘早晚离不开?的东西。

越苦越带劲,最好是不加糖。

周耘点了冰美式。

哦对,她喝咖啡一定要加冰,无论春夏秋冬。

她用目光示意吴耕点单。

吴耕连看都没看,说:“给我一杯热牛奶了。”

时间果然可以改变很多人。

周耘:“关于案子……”

吴耕:“关于咖啡……”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然后,吴耕抢到了先机:“关于咖啡,喝多了太容易刺激神经,我建议你?尽量减少摄入量,还有,现在这种天气你?还加冰?这是你平常的习惯,还是你今天心里觉得躁想降火?如果是后者,一次两次就算了,如果是前者啊,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周耘举手示意,语气平静地吩咐:“老板,麻烦加双倍冰,谢谢。”

吴耕戛然而止。

周耘:“关于案子……”

吴耕打断道:“周耘。”

周耘好脾气的询问:“嗯?”

吴耕:“你?真?的变了很多。”

周耘:“你?也是。”

二?十岁的周耘还是那么的年轻。

她可以在任何地方活泼躁动露出年轻女生充满活力?的那一面。

也可以在辩论场上锋芒毕露大杀四方。

唯独在吴耕面前。

她不可以。

说不清为什么,两个人都开始躁动。

周耘现在是真有个律师样儿了。

一条一条的整理信息,然后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解释给他听。

吴耕带来的合同和平台出具的欠款凭证。

周耘安静地翻阅。

好像时光恰好倒转过来。

但是他们都知道,那只是错觉,回不到过去了。

导演喊咔。

何梦秋说:“这俩人后期的感情太带劲儿了,我写的时候就热血澎湃,没想到两位演员演出来居然更有张力?。”她两只拳头在对在一起:“冲击感,太棒了。”

曲又云知道,这时夸他们呢。

何梦秋:“还有吻戏呢。”

后面第一场吻戏,也是本剧唯一的一场吻戏。

不是那种腻歪的感觉,而是针锋对麦芒的冲击感。

曲又云:“我非常期待。”

顾言昭也期待,但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北京下雪了。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今天的雪相对以往来说,可以算很早了。

天上莫名其妙就飘下了雪花。

而且不是那种残风里的雪沫子,而是轻盈的,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往下落。

那天,正好拍了一场夜戏。

曲又云换完衣服,从棚里出来,就愣了。

面前一盏路灯。

白亮的大灯球背后趁着夜色,雪就在安静的飘着。

灯映着雪,雪映着等。

顾言昭在他身后出来,呆了几秒,高兴地叫了出来:“下雪了。”

这是今天的初雪。

不知为什么,顾言昭这一嗓子唤起了她的某些记忆。

曲又云想起了年初,在《恋爱浪漫手册》中,那场没有镜头的注视的漫天大雪里的拥吻。

现在看来。

这场感情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很久了。

包括前期默默的独自动心,独自感动,独自纾解。

顾言昭兴奋的感情满满地溢出来:“这时初雪啊,又云姐。”

曲又云笑?着点点头,说:“走走吧,先不坐车了。”

拍摄地点在郊外,很偏僻,路上行人稀少。

两个人从巷子里穿出来,上了大道。

顾言昭正准备左拐,往市里的方向去。

曲又云拽了他一下,说:“去那边。”

顾言昭不解:“那边?走那边离家越来越远了。”

曲又云:“走一会儿,再?回来开车,这里距市里四十多公里,你?该不会真?想一路走回去吧,你?想走到哪辈子?”

顾言昭被初雪冲塌的理智终于回来了,哦了一声。

曲又云:“再?说,咱后面那些工作人员待会回家都要走那条路,你?愿意被人一路围观啊。”

顾言昭摇头:“不愿意。”

曲又云从袖子下面勾住他的手指:“走。”

顾言昭先握着她的手指,然后慢慢的想象,握住了她的整个手。

她的手真?小。

只要握着手,什么也不说,仿佛就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

顾言昭在她的袖子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东西。

抬她的手起来一看。

露出一个镯子的边缘。

曲又云:“看什么,是你送的那只。”

夏天身上衣服穿的少,曲又云为着避嫌,把镯子收起来了。

入冬之后,身上衣服渐渐穿得厚实,曲又云不知什么时候,又把镯子翻出来戴在里面。

拍戏的时候摘掉揣进兜里。

拍完戏再拿出来戴上。

穿得是厚实,藏得也是严实,顾言昭愣是直到今天才发现。

顾言昭:“好看吧,我挑的。”

曲又云:“你?从那个时候喜欢我的?”

顾言昭:“比那还要早?”

曲又云笑?了:“那是什么时候?给公主当护卫的时候?”

顾言昭手上一松一紧,藏不住他的心情变化,他小声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还记得那时候啊。”

曲又云叹道:“都是缘分啊。”

顾言昭应和着:“是缘分。”

两个人的脚下已经一片霜白。

顾言昭:“上次给您戴镯子,下次争取给您戴戒指,好不好。”

曲又云忍不住翻旧账:“你?戴镯子的手法太粗暴了,知不知道,我这是肉,不是木头桩子,麻烦您有点怜香惜玉的心。”

顾言昭不好意思挠头:“我当时太紧张了,幸亏那个镜头没播,不然,让大家看见,其实我的手都是抖的。”

曲又云:“出息吧你!”

……

顾言昭:“咱们这部戏还有多久杀青啊。”

曲又云:“最近拍的有点顺利,或许可以争取在元旦之前。”

顾言昭:“我以后还有机会和您二度合作?吗?”

曲又云一时没说话。

顾言昭便继续道:“我以前听您的采访,您好像说过,不太喜欢和同一个搭档三番五次的合作?,我……”

曲又云:“我采访时候说的话?,你?听听就行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其实都是早点的坏习惯,那些无良记者总是挖坑,曲又云为了避坑,于是就信口胡来,有的大家知道是玩笑?话?,逗人一乐,有的亦真亦假,还真?有傻子信。

顾言昭:“我忽然有点怀念去年拍综艺的时候了。”

曲又云也怀念。

尽管那时候是她事业的低谷期。

顾言昭:“如果将来我们成了,请蒙导吃饭吧。”

曲又云斩钉截铁道:“没有如果,一定能成。”

顾言昭停下来,看着她笑:“对,一定能成。”

曲又云:“今天初雪,许个愿吧。”

不知不觉的,两个人走到了一个帆亭里,暂且能避风避雪。

顾言昭:“初雪许愿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曲又云:“意义嘛,都是人赋予的,其实也等同于向自己发誓。”

说着,曲又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许愿的态度比她生日那天还要虔诚。

顾言昭不知不觉被她感染,有样学样,也闭上眼,双手抱成拳头,在下巴处微微颤动——“一定能成,一定能成,一定能成。”

曲又云记得顾言昭曾对她说过?,无论两个人将来能否在一起,她都将是他的终生信仰所在。

这句话足足感动了她两天半。

曲又云今天内心许下的誓是——无论两个人将来能否在一起,她都希望他的这一生,能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他们最近的感情发展太顺利了。

用网友的形容就是——甜。

甜昏了头。

甜的有点不真?实。

甜的让人飘飘然心里没个着落。

第二天,没有曲又云的戏份。

终于到了正式和公司谈续约的时候了。

曲又云提出了三个条件。

首先,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可以归公司管,但要求足够的自由。

第二,公司不得插手过?问她的私人感情方面。

第三,公司的公关部必须继续为她服务,不得怠慢敷衍。

令所有人惊讶的是,她竟然决口不提资源的倾斜和分配。

可见,她是真的有底气。

她的三个条件,无异于在释放出一个信号——老娘手里有的是资源,你?们只要少管我就行了。

至于公关部,那就是个收拾烂摊子、擦屁股的存在。

曲又云深知一个合格且熟练的公关不好培养,而公司有一套成熟的公关机制,正好可以为她所用。

准确的说,不是为她自己。

是为她和顾言昭的将来准备的。

公司点头同意。

合同拟好。

曲又云大手一挥,又把自己卖了六年。

孟荣荣尚且有点良心,给她争取了极为良心的分成。

忙了一整天,两人晚上约了一顿饭,也是为了巩固彼此的合作?关系。

孟荣荣举杯:“敬我们接下来的六年。”

曲又云和他轻碰:“共同繁荣,共同进步。”

孟荣荣第二?杯:“赔罪,我干了,您随意。”

曲又云:“那你干吧。”她放下杯子。

拉拢人心的手段而已,曲又云内心不屑。

孟荣荣:“从此以后可以不隔心了吗?”

曲又云:“我可以保证从此以后不隔钱,我敬您一杯吧,谢谢您,也拜托您了。”

散场后。

曲又云叫了个代驾,清醒地回到家。

还不困,于是打开?电脑,登录邮箱。

里面躺了几个附件。

是最近曲又云联系的剧本。

其中有一本名叫《江上寒》的剧本,是许森发来的。

许森早就许诺了,这部大男主的剧本要让曲又云来当花瓶。

曲又云怀着好奇心,点开剧本。

故事背景架空。

曲又云从服饰和官制的影子里,隐约瞧出,似乎是借了明朝的壳子。

一番大男主是皇叔(闵王)。

二?番男主是年轻的小皇帝。

宫廷的权谋剧。

整个故事分明和暗两条线。

情感基调也氛围欢快和悲情两方面,随着人物走。

皇叔是个悲剧人物,最后翘辫子了。

小皇帝是个喜剧人物,最后稳坐江山,美人在怀。

一番男主和二?番男主的人设都特别讨喜。

但是曲又云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皇叔身上。

她对这个人物非常感兴趣。

皇叔这条线的剧情,还有两个人物。

曲又云直接把他剥离出来。

读了一整晚,直到凌晨两点。

眼睛哭的通红迷离。

皇叔身边有两个亲信。

一个是杀手,沉默寡言,忠诚深沉。

一个是乐师,擅长琴乐,风花雪月。

一个隐在暗处,办事可靠。

一个放在明处,陪着取乐。

皇叔一个野心不大的王爷,深受小皇帝的信任,这一生本应该平平安安,只要不谋反,就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可偏偏坏在他身边的两个人身上。

一个杀手,一个乐师,都对皇叔有杀心。

皇叔将两个最信任的人揽在身边。

却亲手给自己掘了个坟墓。

三个人的感情纠葛既复杂又简单。

不是烂大街的国仇家恨。

而是在冰冷的权谋中伺机生长出的温情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