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颂与曲又云熟,但也没到识别对方字迹的程度。只是觉得这密密麻麻的?剧本格外亲切,一看就是用心了。
曲又云发展人脉属于细水长流那一挂,不见得平常有多亲昵,但逢年过节定少不了一声问候和节礼。
李颂和曲又云只合作过一次,但他连收了人家四年的拜年礼,就冲着这情分,去年年末曲又云低谷时,但凡求到他这里来,他一定会伸手拉一把。
然而,过年时,曲又云的?拜年礼托人送到了,微信上也亲自真情实感的?问候了,可求助的话却一句没说。
可见,她那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所?以,今年曲又云势头慢慢冲上来,他一点都不惊讶。真?正有城府有底气稳得住的人,在她这个年龄真?是少见,她自从出道,在圈子里基本没吃过亏,那是天生?的?谨慎缜密的?性格。
——“组里少有她那样的,我们剧本发到她手里等?于是废了,横着画,竖着画,斜着画,想到什么?往上记什么?,偏偏封面上保持得干干净净的?,你说怪不怪……几个月的?时间,拍摄一结束,她那剧本啊,你瞧着吧,都翻烂了,是真烂了。”
顾言昭接上他的?话:“您说那人我应该认识,我们曾经合作过一段时间,她对我助益良多。”
李颂大掌拍拍他的?肩膀,爽朗笑道:“你这次的合作对象也是她吧,哈哈,我之?前总听人说你俩关系一般,可见都是假的?,业内人士的?小道消息也靠不住啊。”
熊儒疑虑的?目光扫过来。
顾言昭视而不见。
熊儒“啧”了一声,把自己窝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
顾言昭家里隔音一般,曲又云蹲在卧室的?衣柜里,隔了两道门还能听见那隐约传来的交谈声。
只是听不甚清,像捂在罐子里的?窃窃私语。
期间听到有人进了顾言昭的卧室,曲又云屏住呼吸,听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远,那人转了一圈又出去了。
曲又云在黑暗里睁着两只大眼睛,小心翼翼侧了下身,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枕下软绵绵的,垫着的?好像是顾言昭的毛衣,男生的?衣柜她从前没见过,里面没有乱七八糟的?熏香,只有最原始的?皂液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
曲又云这辈子没在别人家藏过柜子。
她想啊,这幸亏没人知道,不然她可算是把自己锤的死死的?,浑身长嘴都解释不清。
李颂在顾言昭家里呆的?时间有点长。
曲又云不是坐不住的性子,但架不住衣柜里太憋闷,她又蜷着,久了呼吸不畅。
曲又云悄悄打了个盹,又悄悄醒了。
俩人还没聊完呢。
曲又云伸出一根手指,把衣柜大门推开一条缝,然后从腿下边揪了一件毛衣,卡在门缝里。
有新鲜空气的?流动,顿时胸口舒服多了。
卧室里是黑的?,没有人注意到衣柜这边的微小动静。
曲又云打开手机,晚上七点多了,她微信联系钟晴,把约定的?时间再后推一小时,想了想,又让她把剧本先发过来。
钟晴回了个ok的?手势,并传送过来一个文档。
曲又云打开阅读器,调成夜晚模式。
她们俩拿到的剧本倒是不错,在经典剧情的?基础上改变不大,而且角色的分饰和两个小姑娘还挺贴脸。
曲又云在手机上潦草读完一遍,在备忘录上做了点笔记。
忙完这些,曲又云倒扣手机,正打算歇歇眼睛,卧室的?门又开了。
曲又云的?心紧跟着一提。
客厅的?光透进来,曲又云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便被来者的?身形挡了个严严实实。
熊儒那傲人的?身材到哪都是一道标志性风景线。
曲又云手指一勾,垫门的毛衣收回来搭在腿上,柜门合上了,没发出一点响动。
曲又云心安理得地躺下。
与此同时,柜门外,熊儒也重重的?把自己摔在床上,他有点累了。
曲又云听着那震天响的?动静,皱眉一抖,发自真心地为床担忧。
曲又云留心听到外面熊儒爆了一声粗口:“哎哟卧槽!”
他忘了自己裤兜里还揣着两个砂糖橘呢,泰山压顶般的一扑而下,两只小橘子瞬间爆浆,黏叽糊啦弄在床单上。
他火急火燎跳起来,把弄脏了床单扯下来。新床单在柜子里,熊儒平时经纪人兼老妈子干习惯了,准备直接上手帮他收拾了这一套。
他的?手伸向柜门的那一刻,冥冥中不知道有什么?邪门的感应,右眼皮狠狠一跳。
拉开门——
那一瞬间。
意料之?外地看见顾言昭卧室的?柜子里横了个女人,身段玲珑。
熊儒脑子里嗡的一下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趁大脑当机的时候,熊儒的?喉咙不受控地发出了那种类似于尖叫鸡的?声音。
曲又云手肘一撑,咬牙直起身就是一脚,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力气,熊儒向后趔趄了几步,一屁股坐回床上。
曲又云面色不虞,盯了他几秒,双腿搭回柜子里,不疾不徐给自己带上了门。
……
客厅里,顾言昭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
李颂也奇了,回头望:“什么?动静?”
顾言昭心道要糟,站起来捂住脸。
李颂注意力全集中在声音的源头,没注意顾言昭异于寻常的反应。
熊儒从卧室里探出一个头来,手里提着一个脏衣篓。
四只眼睛齐齐望向他。
熊儒打了个哈哈,说:“抱歉哈,顾,我不小心把桔子挤烂在你床上了,我给你洗洗,洗衣机在哪呢?”
顾言昭僵硬地指向阳台的方向。
熊儒提着脏衣篓就过去了,在李颂的?视线死角处,狠狠地剜了顾言昭一眼。
李颂其实今晚还有别的局,约了几个好朋友,晚上得了闲,九点开喝。他看时间差不多了,告辞准备走。
熊儒拉着顾言昭一起送他下楼。
两人在楼下目送李颂的?车驶离小区。
顾言昭刚预备跑,被熊儒揪着领子在原地打了个圈。
熊儒肥厚的?巴掌结结实实在顾言昭肩膀上掴了一下,咬牙切齿问道:“你个完蛋玩意儿!什么?情况?家里柜子里还藏人?怎么回事?你们家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细思极恐,已经不由自主脑补了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明明今天早晨还在感慨这孩子懂事,一天不到,打脸啪啪的!
顾言昭此时的思想与曲又云达到了高度一致,真?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艰难道:“这是个误会。”
熊儒盯着他:“你自己信么?”
顾言昭:“……”
熊儒哐哐照着他肩上捶。他现在既不想到外面街上嚷嚷,也不想回顾言昭家里面对那位祖宗的?脸。天知道她刚才踹他那下用了多大的劲,高跟鞋受力面小,大腿上都凝起瘀青了。
……
曲又云等?人都走光了,自己从衣柜里钻出来,茫茫然叹了口气,对着卧室里的?落地镜整理衣衫。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想法,她刚才踹熊儒那一脚硬气极了。
让人给捉奸在柜的?经历是第一次,曲又云微微抬起下巴,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不要紧,都是小场面。
——小场面。
孙子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那俩人现在还没回来。
曲又云心里确实有点蠢蠢欲动,要不跑了算了。
可她独处时的理智永远占据智商的?高地。
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
当下就是澄清的?最好时机。
曲又云硬着头皮坐在客厅里等?。
顾言昭和熊儒两人在楼下僵持住了。
顾言昭想上楼。
熊儒拽着不让他走。
顾言昭:“回去吧。”
熊儒:“不不不,躲起来,等?她走了我们再回。”说着,他就要牵着顾言昭往花坛里的?冬青树里钻。他那手劲大,人长得也敦实,两个顾言昭加起来都拧不过他一个,小鸡仔似的被半拖半拎着走。
顾言昭狂拍他的?胳膊:“停停停,停下来,躲草里干嘛!有事儿咱回家说啊!”
熊儒:“……说什么??”他一拍脑门:“可愁死我了,我现在没法向公司交代你知道吗?!公司让我盯着你,而且你自己也签协议了,最后整这么?一出,让我怎么办!”
顾言昭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你别总把事儿往严重了想,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熊哥,本来没想避着你,这不李颂导演过来了嘛,怕在圈里窜闲话才让她躲进去的。”
熊儒动作一顿:“真?的??”
顾言昭点头:“真?的?。”
熊儒伸手指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你看我像傻子么??!还想糊弄我?!打量我看不出来你们之间的小心思呢!?以为我瞎!?”
顾言昭皱眉一抹脸:“啧,你喷我一脸唾沫,咱别在楼下拉扯了好吧,待会再让狗仔拍了,回家回家,我告诉您,您就算在这等?到天亮也没用,她不会先走的。”
熊儒凉丝丝冷笑:“嘿,你倒了解她啊,你俩是心有灵犀啊!”
顾言昭:“行了,行了……”
半哄半骗,连拖带拽,顾言昭总算把熊儒劝回到自己家门口。
一开门,曲又云平静地望着他俩。
熊儒深呼吸,关键时候亮出一个中年社会老油条的风范——情绪永远不挂脸,哪怕心里已经开始骂娘了,面上依然是一副笑脸客客气气寒暄着。
——“又云老师,巧了哎。”
曲又云揣着双手,站在客厅中央就是亭亭玉立的?一幅画,她笑了笑:“是挺巧。”
熊儒试探着问道:“今天的事儿怪我不小心冒犯了,那个,您别怪我多嘴,既然撞见了,咱就开诚布公谈谈,这牵扯到我们家孩子以后的发展,我想问问,您那边打算怎么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呢。”
曲又云越过他谄媚的?笑容,望向顾言昭。
客厅里的?壁灯柔和,打在顾言昭的身上,在他后面拖出一道黯淡的?阴影。
她的目光在顾言昭身上逡巡了一遍,可以避开他的?眼睛不看。
二?人中间隔着一个熊儒,座山雕似的。
曲又云清了清嗓子,带着哑音,说道:“您可能误会了,我和他之?间,只有合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