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枫穿着一身笔挺的银色西装,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男人,他的表情淡漠冷硬,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和往日的温和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缓步走到面无表情的刘念面前,对方死寂的沉默让他有些意外,随后冷声道:“跟我走。”
刘念没动,只是低头开?始看着自己膝盖上失了自由的双手出神。
沈忆枫皱了皱眉,朝后摆了下?手。
另外两人立马上前一人一边搀起毫不反抗的刘念往外走,沈忆枫跟在身后,看着那萎靡的消瘦背影抿了抿唇,冰凉的眼中?闪过明显的挣扎。
刘念任由他们牵制着自己,目的地是哪?他们又是谁?她都没心思再去管。
好在到的地方是她所?熟悉的,居住了好几年?的房子,她的家。
手上的镣铐已经取下?,她站在门口抬头望着四周,她已经有了觉悟,这估计是她最后一次亲眼看这个地方,这里的一景一物即将永别?。
保镖样的男人被留在了车里,刘念沉默的跟着沈忆枫进了家门,如同以往一块坐在客厅,区别?仅仅是距离,曾经的相依偎,变成了面对面,隔着矮矮的茶几。
沈忆枫从口袋掏出两包烟扔茶几上,抽出一根叼嘴里点燃,深深吸了口,烟雾争相从他口中?奔了出来,瞬间模糊了两人的视线,他率先开?口:“有什么想问的吗?”
呼吸间都是尼古丁特有的味道,刘念才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居然也是会?抽烟的,她指尖颤抖的从烟盒里掏出一根同样点上,机械的一口一口吸着,目光呆滞的盯着茶几,声音微哑,“你不是正打算说吗?我还问个屁?”
沈忆枫点头,“这种?时刻你能这么冷静真?让我意外。”
刘念想笑,难道她应该表现的要死要活歇斯底里?有用吗?而?且她现在也没那个力气和精力了。
之后的整个下?午沈忆枫给她讲了一个十分繁复曲折的言情故事?,故事?主角则是两人的上一辈。
总结起来就是刘兆锵和沈忆枫母亲陈莉群年?轻时是对人人称羡的恋人,后来钱清被刘兆锵的帅气英姿所?折服,耍手段将别?人的男人给抢了过来。
迫于钱清的强势,当然她也有强势的资格,厚实的家底同样象征了她的权利,刘兆锵被迫无奈下?和钱清结婚了,陈莉群自然也另嫁他人,之后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生活算是过的安稳平和。
婚后刘兆强对钱清不搭不理?十分冷淡,对此?当然也能理?解,强迫性婚姻没几个人不反感的,钱清长时间耿耿于怀下?,最后直接给刘兆强下?了药,刘念就是这么产出来的。
听?到这的时候刘念手一抖,长长的烟灰掉到了地方,散成小小一堆。
只是钱清生来性格多疑,就算刘念出生,但两夫妻关系始终没有缓和,理?所?当然的怀疑到两人藕断丝连上,于是给沈忆枫的三口之家挖了个坑,好死不死这家人还真?傻乎乎的跳了,由此?引发的结果便?是欠下?高额巨债,沈忆枫父亲没办法?只能日夜外出打工赚钱,最后因过度疲劳猝死在了工作岗位上。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钱清因嫉妒蒙心几乎将娘两赶尽杀绝,不满十岁的沈忆枫只能辍学跟着陈莉群过起了东躲西藏的日子,睡过桥洞,捡过垃圾,吃过腐烂的食物,流浪者身上的落魄明晃晃的落在了他们身上。
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只是想想都觉得可悲,可却是钱清,刘念的母亲赋予他们的,现在钱清死了,父仇未报,他不找刘念找谁?
“有一年?在商场碰到刘兆锵跟一个女人,那是你妈?”她木然问道。
“是。”
他妈的什么叫演技?这就是,演的比真?的还真?,太他妈牛逼了。
两人脚下?全是烟蒂,室内满满的都是氤氲的烟雾,刘念吸了吸鼻子,“所?以这就是你找上我的理?由?忍辱负重四年?的理?由?”
他弹了弹烟灰,点头,“是,还记得秦妍吗?上次在咖啡厅碰到的女人,他们一家在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我们,可最后给他们带去的也是天大灾难,秦妍父亲到现在还不能很好的走路,这些也是你母亲赐予的。”
刘念终于抬头望向?他,碰面后首次直视对面的男人,能忍的人才能干大事?,她可真?佩服他,成天面对着仇人的女儿还能表现的那样温和斯文,他妈简直比变色龙都绝呀!
扔了烟,重新抽出一根点上,刘念道:“知道我妈怎么死的吗?”
“自杀。”
对了,她还带着这个人去过钱清的墓地,自然知道对方是自杀的,刘念笑了下?,“对,你记性不错,但为谁自杀?现在想来这原因该归咎到你妈身上,你恨我妈害了你一家,我是不是也可以恨你妈把我妈逼死了?”
“这是你妈自己想不开?,纯粹是自找的。”
“借口倒挺会?想的,我是不是也该说是你们一家子窝囊被一个女人逼到这个地步?你爸会?死纯粹是自我身心不够健全,别?人拿抢指着他了?还是一脚踹他心窝了?没人干涉能自个躺那死了也是个能事?啊!”
“刘念!”沈忆枫警告般的吼了声。
“吼什么?当老子是聋子呢!”就凭着他那一声吼,堵在嗓子里的一股子气瞬间便?倾泻了出来,刘念瞪大眼看着他,眸底满满都是恨不得杀了他的怒意,她一脚踹在茶几上,可惜力不够大,茶几不过稍稍偏移了几分,没有丝毫破损。
“把我玩成这样很成功吧?解恨了吧?也算我倒霉啊,眼瞎了两次,他妈还巴巴的往上赶,现在想想可真?他妈蠢,我真?恨不得拿把刀把自己给剁了得了,你说怎么有人能蠢成这样呢?你也天天想这个问题吧?我他妈怎么就这么蠢!”
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突然怎么都止不住了,刘念越说越可悲,越说越觉得自己蠢得无可救药,回想自己干的那些个蠢事?,人家乐颠颠的算计自己呢,他妈的还以为是看上自个了,你说一个人怎么就能自恋到这个地步?
刘念终于哭了出来,眼泪跟缺了阀门的自来水似得,落了满脸,能不难受吗?说不难受的那简直就是神,她不是神,她只是个普通的喜欢着一个自认为是普通男人的女人,只是不巧她的母亲叫钱清而?已,所?以理?所?当然的承担了这一切,可她有什么错?
她到底有什么错?她没有得到过应有的家庭温暖,此?刻却要为了另外一个家庭毁掉自己的一切,为什么老天对她如此?不公?
刘念哭的并不压抑,近乎撕裂般的嚎哭着,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多眼泪,多到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沈忆枫面无表情的坐在对面,沉默的看着她的绝望和悲伤泛滥,心脏麻木的近乎停止了跳动,夹着烟蒂的手指不停颤抖着,不知是为了刘念,还是为了自己,亦或是都有。
很久,等刘念稍稍止了哭音,他才喑哑道:“我从来不觉得你蠢,你很坚强,很勇敢,我很欣赏你。”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我和你的相处也不单单是演戏,或者刚开?始是,但之后绝不是虚情假意,我是真?的关心你,在乎你,只是我对你的在乎抵消不掉我对你母亲的恨意,刘念,我能走到现在,支撑我的就是对你的报复,如果没有发生现在的一切,你说我活着干吗?”
“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把我弄进去?”她盯着某一处出神的厉害,“是不是一步步把我弄得离不开?你,再来这么一出能得到更?好的报复效果。”
沈忆枫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是。”
刘念很累,她弯身趴在自己的膝盖上,长长的黑发诡异的散落在四周,仿佛阻隔着外界的一切觊觎视线,她没想到沈忆枫可以卑劣到如此?地步,感情是刘念这辈子最缺最奢望的东西,他居然用这样的东西来摧毁她。
沈忆枫看着近乎没了生气的女孩,近乎恶劣的辩解:“我知道你无辜,我知道你活到现在也不容易,但是那又怎么样?难道我们就有罪了?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从来没有道理?可言,你恨我,我认了,但是我对你是认真?的,最后我们相处的这段时光对我来说很珍贵,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对你是有感情的。”
说到这,连着他的眼眶都泛起了水雾,到底谁错了?他不知道。
刘念缓缓直起身,头发凌乱的顶在头上,衬着苍白的脸色,红肿的双眼,血红的双唇,诡异的让人不敢直视。
她深深的呼了口气,“感情?你也配谈感情?我现在真?想把自己脑袋扣下?来,认识你这种?人简直就是浪费我的生命。”她摊了摊双手,“你看,多准,你不就是在玩我命呢?你够狠,沈忆枫,你真?的够狠!”
夹着烟的手紧了紧,目光死死锁着她,“你后悔了?”
“可不是?”刘念夸张的耸了耸肩,“难道我还庆幸认识你?我没那么仁慈,我现在坐在这个位置还能开?口对你说话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惠了,我都为自己感到伟大。”
沈忆枫吞了吞口水,心底顿时空了一块,其实这样的情景早就料到了,只是似乎比预料的要难以接受,但重来一遍他想他依旧会?这么做,很多东西坚守了太久,无论对错都拔除不掉。
这个下?午他们各自抽掉了一包烟,落了满地的烟蒂,沈忆枫还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两个字,于是刘念便?明白过来警局里的合同签字是怎么回事?,高人呐!真?真?是高人。
她木然的看着纸张,感觉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外面警笛声由远及近的时候他们都明白时间到了,不管什么都到头了。
刘念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显得格外平静。
“刘念!”沈忆枫跟着站起身,盯着她消瘦几乎风一吹就能倒的背影,“去年?我说过,如果你还愿意,我们就真?的在一起,我说的是真?的,你母亲毁我一次,我毁你一次,我们各不相欠了,我等你出狱,你给我答案。”
做梦呢?刘念想就算做梦她都不敢做这样的梦,她还怎么敢想起这人?她再傻再没心没肺也干不了这种?缺心眼的事?呀!不过这样的话语还能从这罪魁祸首的嘴中?说出来,她不得不承认这人他妈真?是神了,太牛逼了,牛逼的都不是人了。
刘念脑子里七弯八转了一会?,突然答非所?问道:“刘兆锵知道这事?的吧?”
沈忆枫愣了下?,没说话。
沉默啊,沉默可不就是默认了?
刘念闭了闭眼,感觉就跟死了一样。
次日,判决下?来,因高额逃税,企业法?人刘念被判刑四年?零五个月。
20岁生日,沈忆枫送了她四年?零五个月的牢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