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文华坐在床上,脑袋上包着布,身上是宽大的深蓝色的布衣,上面短褂,下面裤子,裤子是开档的。一想到这个,哪怕屋子里现下就她一个人,她也羞愤的恨不能一头撞死自己算了。
她堂堂耿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小时候不算,再者,小时候她也是穿的纸尿裤,什么时候见过这开裆裤!
再低头看看旁边放着那襁褓,大红色的绸缎,里面那孩子像是个红皮猴子,丑的耿文华都不愿意看第二眼。哪怕这小东西,是这身体亲生的。
她耿文华,芳龄二十八,连结婚都还没考虑过呢,一转眼给这丑猴子做娘了!
她现在是想起来就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的,恼的,恨的。
现代那美好生活,她才享受了不到三十年,一转眼就变成了个刚生完孩子的古代女人!古代女人也就算了,居然还不是正室,就是个小妾姨娘!
耿文华越想越是心里恼火,伸手就在被子上捶了两下,被子带动襁褓,那丑猴子一张嘴,就呜哇哇的哭起来。
耿文华连忙伸手捂住耳朵,她厌烦的转头不去看,门外小丫鬟却是急匆匆的进来了:“庶福晋,可是小阿哥哭闹了起来?”
不等耿文华说什么,小丫鬟就伸手将襁褓给抱起来了,熟练的伸手先去摸摸襁褓下面,然后赶紧招呼奶娘:“小阿哥该是饿了,快着些。”
奶娘又冲进来,不等躲避到屏风后面,直接就掀开了衣服,将丑猴子给送到了胸前。
丑猴子有得吃了,立马就闭嘴了,但一边吃,一边还是哼哼唧唧的。
那声音听的耿文华头疼,她也见不得这一身古装的丫鬟婆子,这一切都在提醒她,她,已经不是现代的耿文华了。索性躺下,翻身冲着床里面去了。
小丫鬟知情识趣,连忙带着奶娘和小阿哥出去,将屋子留给了耿文华。
“知春姑娘,小阿哥吃饱了,可要送回去?”
“送回去怕是要打扰小主睡觉了,不如就放在外面吧。”
“放外面怕有风,门窗都开着呢。再者,我瞧庶福晋,对小阿哥似有些不上心,若是总抱走,怕是越来越不上心。”
“那能怎么办?庶福晋这两日心情不爽快,若是吵着了她,你我都得挨骂。奇了怪了,生之前,庶福晋高兴的什么一样。现下生了,又是个阿哥,庶福晋怎么瞧着不高兴,也不上心了呢?”
“你还小,这女人啊,生了孩子,总有些变了性情的。过段时间就好了,和孩子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出了月子,母子也就亲近起来了。”
“知春姑娘,福晋那边派人送来了东西,你给点一点?”
“这我可做不得主,我得问问庶福晋去,且先放着吧。”
耿文华在里面听的皱眉头,索性拿了旁边的枕头丢出去,砸在了地上,闷闷的一声响。知春飞快的从门口探头进来,瞧着庶福晋没动,只地上多了个枕头,立马就明白了。
赶紧出来,张着手赶奶娘去另一个屋子。
耿文华也没睡着,她也就头一天穿过来的时候,赶上正好生完孩子,这身体疲惫得很,狠狠的睡了一大觉。从那之后,就再没有睡着过了。
她在现代有爸妈有朋友的,工作也清闲,手里也有钱,生活正美好呢,忽然连个心理准备也没有,就穿越了,这谁能受得了?她没哭闹寻思,都算是有理智的了。
在床上躺到那天色微微黑,门窗那边都已经没有光亮了,她也看不清头顶的床帐了。
知春又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庶福晋,可要吃晚饭?”
天儿热,她刚生完,也没人敢放冰盆进来,只能是整日里敞开着门窗,只床前放了屏风,免得吹了风过来。
耿文华没说话,知春抿抿唇,转身走了。没多久,就端着一个托盘进来,那上面放着四菜一汤,一个板栗烧鸡,一个糖醋排骨,一盘素炒白灵菇,一盘炝黄豆芽,还有一碗猪肝汤。
她是不用喂奶的,所以这猪肝汤,只是补血用的。板栗烧鸡也是补血的菜式,黄豆芽则是补力气。
总之,都是对她这个产妇好的。
耿文华心里憋闷,本来是想硬气点儿不吃的。然而她这身体本来亏空,自己确实是一天多没好好吃饭了,这饭菜端到跟前,那香味,直接就往鼻子里钻,霸道的很。
勾的耿文华口水都有些想往外奔涌。
她不想丢人,就转过头不去看,知春却是拿了小桌子来,直接摆放在床上,然后将托盘里的饭菜给拿出来:“小主多少吃两口吧,身体是自己的,您身体好,不病不痛,这日子才过的爽快是不是?”
耿文华就忍不住侧头看一眼这小丫鬟,没想到,竟然还是个聪明伶俐的。
知道她这两天看不上那丑猴子,干脆就没提。
为这点儿说不明的小别扭,耿文华这心情还当真是好了些。
知春扶着她坐起来,又拿勺子先给她喂汤:“福晋今儿送来了些东西,奴婢等会儿报给您听?”
耿文华不想吃,可是那猪肝汤也不知道是如何做的,竟是香滑可口,刚到了嘴边,直接就到了肚子里,饿扁了的肚子瞬间就顺坦熨帖起来。一股子暖气,从肚子里升腾上来,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注入了力量。
自打穿越过来,那浑身软绵绵的劲儿,居然有些改善了。
这身体就好像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一样,不管耿文华心里是在想什么,大脑指挥着嘴巴,一口又一口,竟是喝掉了小半碗的汤。
知春放下汤碗,换了饭菜。
主食是面条,软和。知春还在解释:“刚生完不好吃太硬的,免得钉着了牙齿,回头牙齿该酸软了。”
她一个没生过的,肯定没经验,这都是听着嬷嬷们说的。难为她,竟还是想到去打听这些事儿回来了。
耿文华一个管领的女儿,能指给四爷胤禛,那是走大运了,家里能给她准备个三五百两银子做嫁妆,已经是掏空了家底,哪儿还有钱给她买嬷嬷。
她进府,也就一个知春是家里跟来的。剩下的,那都是府里福晋给准备的。
耿文华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翻着这身体的来历,经历,再仔细回想这府里的人,主要人物也就三个。
一个是这府里的男主子胤禛,一个是女主子嫡福晋,还有一个呢,是历史上,会和她换了孩子的钮祜禄氏,也就是将来的乾隆的亲妈。
这三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的。她是一心想死想回家来着,却没打算受折磨死,她在现代受过的最大的折磨,也就是姨妈疼。可别来了这清朝了,再给遭遭罪。
“庶福晋可要看看小阿哥?”大约是看着耿文华没有再生气,知春就大着胆子,笑着问道:“小阿哥这会儿正睡着,保证不会扰到了庶福晋。”
耿文华摆摆手,不想见,左右也就是个丑猴子,见什么见呢?
难不成见了还会变好看?
她咽下嘴里的饭菜,就作势要躺下。知春没敢多话,忙将床上的小桌子给收起来,然后扶着她躺下。
耿文华越躺越不舒服——牙没刷,总觉得嘴里还是饭菜的味道,而且舌头一舔,就好像能从牙缝里舔出来饭菜残羹,这样一想,可给她恶心的,胃里都有些想翻滚起来。
这呕吐之前,胃里翻滚的滋味可不好受。
耿文华连忙翻身坐起来,喊知春:“要刷牙。”
知春忙带了小丫鬟,一个人端盆子,一个人端杯子拿牙刷。
那牙刷,耿文华看一眼也嫌弃——木头的柄头上,短短的白色的毛须,杂乱的很。她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没问出来这是什么动物的毛。闭着眼睛,用牙刷沾了牙粉,就伸着脑袋开始刷起来。
刷完牙,那就顺便洗个脸吧,不然总觉得嘴角上一股子牙粉的味道。而且,越是想越是觉得脸上油腻腻,摸着都有一层油,干脆洗一洗清爽点儿。
洗完脸了,那顺便再梳梳头发,不然总觉得布包里面像是长虫子了,那虫子就在头皮上爬来爬去,啧,吓人的很。
梳完头了,那顺便再换一身衣服吧,不然她总觉得穿着别人的衣服,浑身别扭。
折腾来折腾去,知春倒是乐呵呵的,能折腾好啊,能折腾说明心气儿顺畅。不折腾了,就那样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才看的人心里发麻呢。
“庶福晋要换什么衣服?前段时间刚做的月白色的里衣可好?”知春笑眯眯的问道,耿文华正要摆手,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后那声音在门口顿住了。
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先响起来:“耿庶福晋可歇下了?咱们王爷来探望你了。”
耿文华瞬间头皮发麻,只觉得脑袋上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也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房门口那边,可惜,隔着屏风,她什么也看不见。
就是没屏风她也看不见——刚要换衣服,那房门是关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