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晏归澜眯了眯眼,漠然看了眼卫留云:“谁准你进来的?”

卫留云没想到他问的居然是这个,她咬了咬牙,忙跪下道:“世子恕罪,末将有要事相报,不得已这才强闯进来!”她见晏归澜没接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本来夫人的东西不由旁人经手,末将也不知其中有毒,但知道末将发现了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几封书信来,又高声唤道:“你还不进来?!”

她话音刚落,外面的人就走了进来,晏归澜一眼瞧过去,发现来人居然是他派去给沈嘉鱼送信的那人,他眯了眯眼。

送信之人名为海平,卫留云看了眼海平:“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海平神色倒还沉稳,跪下报道:“卑职按照世子的要求去送信,夫人收到书信之后知道了沈家族亲被您处置的事儿,夫人神色大变,甚至按捺不住痛骂了您几句,言谈间责怪您不帮沈家出力,甚至还有隐隐咒您…去死的意思,她骂了几句之后,被侍女拉了一下,瞧见卑职在旁,这才没好多言,又命卑职捎来书信和物件给您。”

他面上适时的露出几分狐疑,又道:“卑职当时没好多问,后来回想起夫人话说的蹊跷,所以想找夫人再问问,卑职去的时候,夫人手里捧着几样书信,正在黯然落泪,她见到卑职慌慌张张地把书信藏了起来,又随意把卑职打发走,卑职觉着更加不对,所以找了个夫人不在的机会,偷潜进去,拿了夫人的书信…”

他跪下连连叩头:“卑职知道私闯夫人的房间是死罪,世子要处死卑职,我也无二话,只求您把书信看完,切勿上了奸人的当。”

卫留云接过他的话,面上有几分为难:“这些信除了沈家给夫人的,还有就是秦王世子寄给夫人的,和沈家的通信上沈家对您颇多抱怨,秦王世子的书信更是…露骨,一边和夫人互诉相思,一边满是对您的恨意。而这封…”

她纤长手指捏起最上面那一封:“是裴世子和夫人的最新书信,裴世子在上面催促夫人对您动手,而毒药…”她一指槐花蜜和白菊花:“就在这两样东西中,信上写这是慢性毒药,世子若是时常服用,天长日久便会被迷了心智,只听夫人一人摆布,可谓是歹毒至极!”

晏归澜听的好笑,看向海平:“既然你发现东西里有异样,为何不直接交给我?”

海平低声道:“昨日您在船上剿匪,卑职不敢打扰,所以交给了河边巡查的卫将军。”卫留云深吸了口气:“末将看您剿匪到了紧要关头,不敢为这事儿惊扰您,如今看您要用夫人送来的茶汤,末将这才不得不劝阻您!”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说完一长串又补了句:“而且您还记得那日点璎楼之宴吗?那天末将在楼后瞧见夫人和她三叔似乎在说些什么,那位三叔递给她了一封书信和几包药材,这场景应该不止我一人看见,您若是不信,可以传唤当日在点璎楼的下人。”

她说完这些,心里砰砰直跳。凭她一个人的本事还没能耐设计这么多,但是当日有人找上她,要和她联手做下此局的时候,她毫不犹豫便应下了,她倾慕晏归澜已久,可晏归澜已经成亲,她心里无非存了几分幻影,也不会真的做什么,可是沈嘉鱼却设计把她从府里调出,她竟默默候在他身边都不成了,这让她如何不恨?!

她说的话真真假假,沈嘉鱼写的那些书信自是伪造的,可沈嘉鱼表情奇异地收了娘家三叔的东西,她却是亲眼瞧见的,也由此推断夫人对世子有二心,她以这件事给自己洗脑,久而久之竟真觉得除掉夫人就是捍卫世子了,因此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至极。

晏归澜的反应让她大失所望,他连瞧都不瞧书信一眼,面色沉凝地问她:“还有呢?”

卫留云隐隐失望,低眸道:“夫人还约定了今晚要和裴世子私会,若是您不信,回去一瞧便知。”

晏归澜神色阴戾,眼底像是浮满了冰碴,他捏碎手里茶盏,将手中碎片抵在卫留云脖颈上:“裴惊蛰?”

卫留云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她脸色刷白,强撑着道:“对,就是秦王世子,世子…回去一瞧便知。”

河道的事儿已经差不多料理完了,晏归澜直接把剩下的收尾交给言豫,自己骑快马往城里赶,从河道边到城里再快也得一个白天,他就算骑快马也得晚上才能到。

卫留云方才说的话他自然不信,但她既然这般说了,那边必然会算计到他的小纨绔头上。

卫留云方才已然吓得神魂俱碎,半晌才颤颤地扶着墙壁起身,她出屋之后很快翻身骑上马,对着海平道:“我也要回城去看看,若旁人问起,你半个字都不准吐露!”她想看看沈嘉鱼是如何被晏归澜唾弃的。

海平担忧地看着她,眼底一片思慕怅然。

……

沈嘉鱼一看见裴惊蛰就明白了:“世子设计引我过来的?”

此时月影迷蒙,映着女孩的脸颊格外柔润细腻,裴惊蛰低头瞧了她一眼,觉得心里的渴望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忙调开视线不敢再看:“瞪我做什么?放心,在这儿你就是喊一声外面的护卫也能听见。”

沈嘉鱼神色不悦:“裴世子别再做无聊之事了,我要走了,世子自便。”

裴惊蛰横跨了一步,恰好挡在她身前,他哼了声:“你嫌弃我不打紧,我不过是个牵线的,你先见见正人再说吧。”

沈嘉鱼皱了皱眉,一转头看见个面白无须,身形佝偻的中年人从偏院的屋里走了出来,中年人冲着沈嘉鱼拱了拱手:“多日不见,世子夫人风采依旧啊。”他笑了笑,或许是习惯使然,笑里总带了几分谄媚:“鄙姓苏,夫人若是不弃,就喊我一声苏公公吧。”

沈嘉鱼想了会儿,才想起来,这人好像是随侍在皇长子身边的太监,她对裴惊蛰和苏公公有什么事半点不感兴趣,冷笑了一声,转身掉头就走,可是苏公公这时却掏出一样东西来,顿时让她住了脚步。

那是一条形状精致的络子,上面的羊脂玉佩幽幽散着柔和宝光——当年郑氏在姐弟俩周岁的时候打了两天,给姐弟俩分别配上,她对这佩饰再熟悉不过,冷冷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苏公公瞧了眼院里的石桌,比了个请的手势:“咱们坐下说。”

姐弟俩对这玉佩宝贝得紧,几乎从不离身,沈燕乐的那条在他手里,其中必有蹊跷,沈嘉鱼就是再不想也得问清楚:“怎么回事?”

苏公公给三人各倒了一盏茶,裴惊蛰自打苏公公出现就一直很沉默,他此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居然直接把苏公公递给沈嘉鱼的茶倒了,还眼含警告地看了眼苏公公。

沈嘉鱼心思烦乱,不曾注意,苏公公又笑了笑,这才开口:“久闻夫人是敞亮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令弟在京里犯了滔天大错,他打死了一位皇亲,这物件就是我在他被扣押之后取得的。”

他摸着手里的白玉佩,悠悠叹了声:“不过皇上发了话,既然燕乐郎君是夫人的亲弟,此事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什么打死人的鬼话沈嘉鱼半点不信,所以…皇上扣押了沈燕乐?她竭力沉稳下来:“怎么个商量法?”

虽然这点沉稳在苏公公眼里不算什么,但他也对这位沈夫人刮目相看了,原以为是个以色侍人的,没想到还有些气度。他心下念头一转,笑的越发和气:“晏家世代忠君爱国,可如今这一代世子却生出不臣之心,圣上甚为烦忧,夫人虽是世子的妻子,但也该知晓大义,帮世子走回正路…”

到底是在宫里混的,这番话说的极漂亮,要是不知情的人听了,非得以为晏归澜真是乱臣贼子,沈嘉鱼冷笑道:“别说那些空话,世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们无非就是想让我背叛世子。”

苏公公也不觉得尴尬,和气一笑:“都是为了圣上,咱们也是迫不得已,夫人出身忠义之家,应当…”

沈嘉鱼听到一半,出乎意料地起了身:“这些事让圣上操心去吧,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

她说完抬腿就走,倒是让苏公公怔住了。

沈嘉鱼开始看到沈燕乐玉佩的时候确实被震住了,但没过多久她就反应过来,她弟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平白给人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皇上虽然是天子,也不能想抓谁就抓谁,要是燕乐出事,她岂会没收到半点风声。

就算燕乐真的被抓,她祖父不是吃干饭的,要是燕乐出事他难道会没动静吗?再说与其受这位苏公公的威胁,倒不如先回去找晏归澜商量救人,皇上若真是逮了沈燕乐,说明他有极大的用处,必然不会轻易杀了他,她边琢磨边出了偏院的门儿。

苏公公神色一乱,高喊道:“夫人难道只贪图眼前的富贵,不顾家人死活了吗?”他说完便抽出腰间匕首,想要强留下沈嘉鱼。

沈嘉鱼只往门外走,压根不理,一直沉默的裴惊蛰却在这时出了手,他一把捏住苏公公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把匕首一点点插回鞘里:“谁准你对她动手了?”

苏公公大怒:“裴世子,我们设局之前说了什么?!你要反水不成?!”

说白了,这场布置里,什么沈家族亲,私通的书信,还有沈燕乐被扣押,还有私下联系卫留云从中作梗,都是用来拖延时间和晃人眼的迷阵,能成功欺骗晏归澜自然最好,若是骗不了,他们还有别的杀招。他真正要做的就是把沈嘉鱼和裴惊蛰送做对儿,并且让晏归澜瞧见两人私通这一幕,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晏归澜能不对裴惊蛰下手?而裴惊蛰自然要反击,两边打起来,圣上就能坐收渔利。

圣上甚至私下给了他一个更毒辣的指令,让他布置完成后杀了沈嘉鱼,整场计划裴惊蛰参与不少,不然有些事也不会进行的这般顺利,到时候晏归澜看见沈嘉鱼的尸首和裴惊蛰在一起,不想要裴惊蛰的命才怪呢!他费了那么大心血,眼看着人就要到手了,裴惊蛰居然阻拦起来?!

他怒声道:“裴世子,当初是你答应此事的,现在这又是何意?!”当初裴惊蛰明知道是套还心甘情愿地往里钻,又不是圣人设计让他入局,现在有什么好反悔的?!

裴惊蛰漠然看了他一眼,一个字没解释,径直出了偏院。

苏公公又气又怒,急火攻心,他心下思量片刻,决定还是先从沈嘉鱼那边下手,裴惊蛰可以慢慢劝说,他拿定了主意,叫了几个属下,运起轻功向着沈嘉鱼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沈嘉鱼出门之后还不大放心,叫了几个护卫跟着自己,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还是准的,她看着几个护卫,还是觉得心里没着没落,正要大声喊人,苏公公见她如此,迫不得已提前动起手来。

他身法犹如鬼魅,和属下悄没声地就冲着沈嘉鱼等人袭了过去,别院的护卫身手实在不济,且人数又少,几个护卫很快被割了喉咙,沈嘉鱼一边跑一边高深叫喊,可惜身手到底比苏公公差了太远,很快被他贴身跟上了。

苏公公略一犹豫,没急着要了她的命,先把她打晕可过去,他正在琢磨如何说服裴惊蛰,裴惊蛰的身影猛然出现在他身后,劈手一掌袭来,问的还是那句话:“谁准你对她动手了?”

苏公公顾不得沈嘉鱼,慌忙招架:“裴世子,你错过了这次,这辈子都别想得到沈夫人了!而且你别忘记答应了皇上什么,你不能言而无信!”

裴惊蛰嗤笑了声,根本懒得回答,他双手微一发力,直接扭断了苏公公的手臂,一字一字淡淡道:“我反悔了,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