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晏归澜说过要让她做他的夫人,沈嘉鱼心底始终是茫然疑惑的,更是从没想过他会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来,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炸的她都许久回不过神来。
她心里又是甜又是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案几,指甲险些断裂开,神情无措地往暗窗里瞧了又瞧,过了许久才想起有裴惊蛰这档子事,转头怒视着他,冷哼道:“裴世子,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裴惊蛰:“…”
他心里的错愕半点不比沈嘉鱼少,一直维持着同一姿势站在原地不动,觉得脸都开始隐隐作痛。
沈嘉鱼乘胜追击,叉腰不屑:“裴世子自己无情无义,就以为天下男子都同你一般利欲熏心,眼底除了权势好处再没有旁的了。”
裴惊蛰还在震惊中,竟没顾得上回话。
沈嘉鱼对这个木人开嘲讽也没意思,淡淡扔下一句:“世子别忘了把流风送过来。”
……
晏归澜话音刚落,正厅里一片哗然。上护国府虽说爵位只比晏家逊了一筹,但在朝中的地位权势和渊源尊贵,哪样不差了晏家千里?上护国府如今得用的除了上护国本人,也就是那位沈三郎君了,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沈家在京里排个中上也都算抬举了,到底哪点让晏归澜看上的?沈家给他下了什么迷药不成?
众人一路抓破头皮想着沈家能让晏归澜看上的关窍,至于沈嘉鱼本身如何,根本不在众人的考虑范围内,为了个女人拒绝十二幅海图和众多良船,除非晏归澜疯了。
李云之当真没想到开出这般条件他还会拒绝,脸色一时僵住,不知怎么往下说。
席间有晏家长辈脱口劝道:“大郎,你可要想清楚,沈三娘子与你相交不深,你不了解她为人,她未必是你良配,李家与咱们家是世交,李郎君又颇有诚意…”
晏归澜眼底竟带了几分不满,神色越发淡漠:“沈三娘子是我未来夫人,我怎会不了解她?”
众人给这番歪理堵的哑口无言,后排的坐席上竟有人鼓起掌来:“晏大都督说得好,晏大都督不愧是年少英才,有话直说,敢作敢当。”声音里全是感慨,并无一丝嘲讽之意。
晏归澜偏头看过去,说话的居然是李惜音,她不知何时乔装成男子坐在宾客席上,见他看过来,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他挑了挑眉,淡然收回目光。
李云之自然也认出了自家女儿,见她这般跟自己唱反调,气的胡须乱颤,不过他修养显然比卢家人高上许多,此时还能竭力维持镇定,强笑道:“月有盈亏,世上并无十全十美的好事,成亲自然更要讲究缘法,既然晏贤侄无意,那某也不会强求,咱们仍是世交,这份情谊是不会变的。”
李惜音一身男装,拍手附和:“郎君明白,正是这个理。”
她对家里人为了结成这门亲事还要献出海图良船的谄媚做法十分不满,结亲无非就是讲究个门当户对,这样讨好巴结以后岂能落好?她已在家劝过李云之几回,奈何亲爹不听,如今晏归澜直接拒了正合她的意。
李云之气的怒瞪她一眼,好在他心胸气度强了卢家数分,宽慰自己亲事不成就不成吧,反正闲话不会外传,他李家女儿也不愁嫁不出去:“既如此,此事便没过去,咱们今天只说闲话趣事。”
晏归澜淡然一笑,从容在原处坐下,又似有所感地往某处望了眼,他隐隐觉得那小东西就躲在哪里看着他,想想又觉着不可能,这条船无人邀请没法上来,再者她也不知道世家在此谈话,他不觉笑了笑。
还蹲在暗窗偷窥的沈嘉鱼吓了一跳,明知道他看不见偏厅,还是趴在地上躲了会儿,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探出颗脑袋来,喃喃道:“世子应该没看见吧。”
裴惊蛰此时已回过神来,面无表情撂下一句:“放心,正厅是瞧不见这扇暗窗的。”
沈嘉鱼放心了,又撇了撇嘴,看了裴惊蛰一眼:“世子说的话没一句可信的,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真个浪费时间。”
裴惊蛰神色阴霾,冷笑了下:“爷承认,他这般应答确实出乎意料,可你敢说他对李家的亲事没有半分动心?要是没有,他今晚上怎会过来?”
沈嘉鱼打定主意不信他说的每一个字了,她鄙夷地瞅了眼裴惊蛰,蹑手蹑脚地就要溜走,她可不想让晏归澜逮着自己在这里偷听,更何况还是和裴惊蛰一起来偷听的。
然而天不从人愿,恰在此时船身剧烈晃了下,从船底传来了极大的爆裂声,接着船上各处就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正厅里的世家子弟也没想到李家这亲事没提成,倒把刺客招来了,他们惊的忙站起来,很快就被冲进来的各家护卫冲散了。
这般惊变沈嘉鱼自然没有料到,她身子晃了晃,幸亏被裴惊蛰扶了下才免于跌倒在地,裴惊蛰眉头紧锁:”有人在船上设了埋伏。”
这船上除了有以晏家为首的几个世家,还有他这个庶族世子也偷偷上了船,他可不敢保证自己的行踪没有泄露半点,难道有人想趁机将所有人一网打尽?那可算是挑了个好时候。就算他们都能平安无事,世家那些老鬼看他在船上,难保不会对他起疑心。
沈嘉鱼那点少女心思也散了,她一把甩开他的手,连忙跑到暗窗去看,正厅里人仰马翻的,却不见晏归澜的踪影,她急的往外跑:“他人呢?”
裴惊蛰一把拽住她,皱眉斥责:“好好在偏厅待着,你不要命了不成?”
沈嘉鱼没看见晏归澜,摇头推开他:“世子顾自己的命吧。”她打了个唿哨,叫来带来的十数个护卫,直接向外冲出去。
幸好船上四处都是火光刺客,已经乱到分不清谁是谁了,沈嘉鱼突然从偏厅钻出来也无人注意。
她顺着甲板跑了一圈,终于在一楼的角落里找到了被五六个刺客围攻的晏归澜,他的护卫也不知被冲散到哪里去了,几个刺客他倒是还应付得来,只是不成想脚下的船板又炸开了,这是一个刺客就着火光造成的乱子趁机偷袭,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又无比狠辣地看向他脖颈,他这回躲闪不及,只能就势跳往河里。
沈嘉鱼见他单手挂在栏杆上,偷袭的刺客也招招致命,她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也顾不得四处都是火光刀剑,冲过去卯足了力气扑在那偷袭晏归澜的刺客身上,这下换刺客措手不及,被她飞扑在地上,他正要提刀给她一下狠的,就被她闭着眼连捅了四五刀,彻底凉透了。
她忙翻身越过栏杆,一把拽住他的袖口:“世子!”
晏归澜倒是没怎么伤着,但身上和手上都被大火燎成了一片黑灰,沈嘉鱼只瞧了一眼,还以为他被烧成了炭人,慌得眼前一黑,两只手拼命扯住他。
晏归澜瞧见她比瞧见刺客还惊讶,动作都不由得顿了一瞬:“你…”
沈嘉鱼却顾不得自己无意中暴露了偷听的事儿,她扯着他的袖子奋力往上拽,一边拽还一边给他打气:“世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你刚说的话就不作数了,你要是有事我肯定跟别人跑了,到时候你媳妇还没娶着你人就没了多亏啊!“
晏归澜:“…”他虽没事,也险些给这话气出个好歹来。
沈嘉鱼拽了半天也只能维持他不掉下去,两手拽的颤颤发抖,最后还是晏归澜自己发了善心,一个纵跃便翻了上来。
世家带的也都是精良护卫,方才不过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已经被各家家主组织起来开始抵抗船上刺客,没过多久就刺客便落了下风,这伙人倒也光棍,眼见着情势不好,坐上蜈蚣快艇就跑了,剩下来被抓住的活口,立刻咬破了嘴里的毒囊,两眼一翻就没了气息,摆明了不给众人审问的机会。
李云之厉声吩咐:“追!”
晏归澜看了眼,摇头道:“罢了,他们坐的是蜈蚣快艇,咱们的船追不上去。”
他说完瞧了眼还惊魂未定拽着自己袖子的沈嘉鱼,又看了眼从一个纵跃下了二楼的裴惊蛰,眼睛微眯,心里已大概知道她为何突然出现在这艘船上,神色有些晦暗。
李云之喘了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秋后算账,目光冷厉地在裴惊蛰和沈嘉鱼身上来回逡巡,他对自己宴请的人熟记于心,这两人显然不在他宴请名单上,刺客刚来两人就突然出现,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他沉吟片刻,冷厉地目光落在沈嘉鱼身上:“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我在水舫上?!”沈嘉鱼来之前特地换了男装,还绑了束胸,此时又蓬头垢面的,他没瞧出她的女子身份,见是陌生面孔,便先从她开始问起。
沈嘉鱼憋着一口气不知该如何作答,裴惊蛰深深瞧了眼晏归澜,出声道:“舅父,她是我身边的侍从,是我带她上船的。”
李云之给今天接二连三的意外闹的火冒三丈,怒声道:“你又是为何上来的?!”
他面沉如水地扫了眼沈嘉鱼,见晏归澜一直伸手回护着她,心下起疑,也顾不上舅甥情面了:“惊蛰,今晚上遇到了刺客,你又恰巧在船上,休怪舅父不给你面子,若是你不说清楚今晚为何在此,给诸位一个交代,我就只能先从你这侍从开始审问起了。”
裴惊蛰冷眼瞧着她一直缩在晏归澜怀里,他有意恶心晏归澜,撇撇嘴道:“听说舅父要为晏大都督说亲,我倾慕大都督已久,所以心有不甘,想过来来瞧瞧。”
船上众人:“…”
晏归澜:“…”
沈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