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氏走了之后,宋殊眠打定了和离的主意,那决计是不能生孩子的。
她找来了沛竹小声吩咐道:“你去外头给我抓一副避孕的药来,一会悄悄地煮来给我喝,有人问起来也就全都推说是给我补补身子。”
沛竹瞪大了眼睛,宋殊眠见她这样问道:“记住了没?”
沛竹不懂,若是真能怀上孩子,应当好事啊,为什么宋殊眠避之如蛇蝎,她问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去服这个?往后若是能得个一儿半女,也算是有了立身之本,公主就算是再不喜欢你,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会苛责于你的啊。”
宋殊眠摇了摇头,不认可这话,“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苛责于我?现在靠郎君,将来靠孩子,若我呆在国公府,一辈子都要仰人鼻息生活,惶惶不可终日。纵是我现在百般讨好谢琼婴,才赖得他一二分好脸,但他这人比徐彦舟还难琢磨。他纨绔不着调,将我的一辈子寄托在他的身上,你觉得这样行吗?”
自是不行。
沛竹知道了宋殊眠的想法,惊讶道:“难道小姐是想......”
先前宋殊眠虽同谢琼婴说要好好过日子,但不过是缓兵之计,让自己不至于在谢府过得太难受了。
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生了这副患得患失、惶恐不安的性子,如今生了和离的想法也不过是图之于未萌,虑之于未有,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罢了。
宋殊眠点了点头,算是应了沛竹的话,她继续说道:“况说真要生了孩子的话,我也没信心能在这样的地方养好他。若他将来以我的身份为耻,瞧不上我这个生他养他的母亲,我会恨不得去掐死他的,既然如此干脆现在就不要了。”
沛竹听了这话只茫然地点了点头,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有想法的人,若是不然,她大可以在新婚之夜被退婚,回到徐府后,徐彦舟就算是出于愧疚也会善待于她。可徐彦舟那样对她,她不会愿意做他的妾室。
宋殊眠想到沛竹这人有点死脑筋,再三叮嘱道:“你可千万小心了,被人寻到了把柄我可要完了。”
沛竹也知道此事危险,自然会更加注意,她只道:小姐放心,沛竹定然不辱使命。”说完这话便出门去了。
宋殊眠见她如此微微一哽,倒也不用这么夸张。
到了晚上喝了避子汤药的宋殊眠终于微微安心,沛竹在旁边拿走空碗,嘀咕道:“小姐从前最是怕苦,今个儿竟然喝得一滴不剩。”
谢琼婴今晚回来的不算是晚,眼见他眉目疏朗,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想到明日就要入宫,宋殊眠从柜中拿出了前几日的做好的冬衣,“郎君这是我给你做的冬衣,你瞧瞧看合不合身。”
谢琼婴接过来看了看,冬衣不似抹额那样,做起来繁琐复杂,他微微皱眉似是不悦,道:“这玩样有下人去做,你做这些干嘛?”
上回的抹额倒是无所谓,反正那么小小一条做起来也快得很,但今日的冬衣一看便要废不少功夫。他不明白这些东西向来都是府上的人做的,他一个少夫人何苦亲自去做这些,费时费神不说,那双眼睛到时候都要在灯下头给看瞎了。
宋殊眠的眼睛很好看,他可不想让她早早当了瞎子,也不顾及宋殊眠的心绪,只继续说道:“平日要是闲就找些别的事情做,别绣这些玩样了。”
晴萱正在一旁伺候着谢琼婴脱去外裳,听了这话心里头直冒汗,三奶奶辛辛苦苦给你做了这些东西,你不说声辛苦了也就罢了,何故这样子说叫人难堪,她悄悄去瞥宋殊眠的神色,却见得她面上也没什么怒气。
宋殊眠垂着眸看不清神色,只是从谢琼婴手上拿回了衣服,低声说道:“郎君若不喜欢那便不要了,拿去丢了就是了。”
谢琼婴见她这副模样才觉方才话说的有些冲了,他并非此意,只是想宋殊眠别太辛苦了而已。但却也不好意思再解释,只是从她的手上夺回了衣服,嘴硬道:“做都做了,丢什么丢。”
他将衣服递给了晴萱,吩咐道:“把衣服收起来去。”
晴萱得了吩咐便退下了。
好在宋殊眠本也就没将他放在心上,本就是想叫他看在这几件冬衣的面上,明天好生说话些,现见他这样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意,又究竟有没有领情。
她也不管了,总之该做得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明日还要入宫,定要起个大早,还是早先歇下好了。
灯已经熄了,两人梳洗过后躺在床上,身旁的谢琼婴又开始不安分起来,那手又开始往她的身上摸去。他的手很冰,一触上了肌肤就激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忘了你今早说的话了?!”她慌忙按住了他的手,声音急切的时候带了几分娇媚,听得谢琼婴愈发难耐。
自从昨日行过那事之后谢琼婴才觉其中美妙,无怪乎会让人失控沉沦至此。
夜晚黑暗,只有窗户外头落进稀稀疏疏的月光,谢琼婴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显得更低更磁,“我只说会节制,未曾说过不碰你啊。”
他挣脱了宋殊眠抓着他的手要进一步动作,宋殊眠声音略带了哭腔说道:“你别这样,我身上现在还疼着呢。若你今晚再来一回,我明日还怎么走路啊。”
谢琼婴听她又想要哭,也不知道怎就这样爱哭。但他念及昨晚毕竟是她的第一回,这会必然痛极,最后终归是按耐住了。
他伸手把她捞到了自己的怀里,说道:“我都还没碰你怎么就哭了,水做的不成?莫哭了,安生睡觉吧。”
宋殊眠被他揽在怀中,头枕在了他的长臂之上,只闻得他一身清冽的香,他揽得紧,宋殊眠只觉得喘不上气,但想挣脱他的怀抱却又害怕他生气,只得作罢。
宋殊眠天生体热,先前她年纪尚小,约莫只有十二三岁,徐彦舟在寒冬时常会将自己放在他的腿上,揽着她在怀中读书,她那样的年岁,碰到那样谪仙一般的公子,幸得他如此对待,又怎可能不心动,但徐彦舟是个清正自持的人,好像抱着自己真的只是为了取暖一样,往往她红了耳根的时候反而要挨他训斥。
与徐彦舟冷清的怀抱不同,谢琼婴的怀抱是占有、强迫,是情/欲。
第二日早晨,天才放亮,晴萱就从外头喊了两人起床,她在床幔外头轻声唤道:“三爷,三奶奶,该起了。”
宋殊眠往日虽习惯了早起给长宁公主请安,却也未曾这样早过,昨夜倒在谢琼婴的怀里因着担心明日之事睡着也不踏实,到了后半夜才好不容易睡着,是以这会听了晴萱这一声音,只觉不真切,迷迷糊糊似还在睡梦之中。
谢琼婴素来没有赖床的习惯,闻此就要起身,却听得怀中的人哼哧了一声,眼睛半睁不睁,似乎还是不肯起来。
少女乌漆墨黑的头发柔软的趴在细白的脖颈之上,床幔被人掀开,微弱的晨光正好照在了那张白皙精美的小脸,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光,睡眼惺忪模样较平日更为娇憨。
谢琼婴把人从怀中扯起,凑到耳边恶趣味地说道:“你再不起来我就和晴萱进宫了,不管你了。”
他凑得极近,声音一点不落地传入了宋殊眠的耳中。
进宫?!不管她了?!
宋殊眠闻此瞬间就惊醒了过来,那双本还半睁不睁的眼睛瞬间瞪大,她叫这话刺激到了,尚未从睡梦中反应过来,只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能不管我!”
明明方才还睡不醒,现在竟叫这句话吓成了这样,散乱的头发以及惊恐万分的表情,此刻就宛若一只炸了毛的猫。她渐渐清醒过来,转头就看到正在憋笑的晴萱,以及已经笑出了声的谢琼婴。
看着二人这样,宋殊眠才发觉自己是叫谢琼婴耍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声“无聊”便起身了。
因着这是宋殊眠第一回进宫,沛竹为其梳妆打扮的时候也更加用心,镜中,宋殊眠不同往日不施粉黛,脸上的妆容精致干净,淡淡的柳眉宛若远山,俏脸若雪白牡丹,极清极妍。
一身墨绿的长袍尽显端庄。
宁国公府到皇宫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停在了午门那处,二人下了马车之后就见到里头有一老太监迎了出来。
这太监已临近六旬,身量不高,那张脸堆着笑,看着很是慈眉善目。他到了谢琼婴的跟前微微俯身,说道:“奴可算等到三公子了。”
这太监名李进,官拜司礼监掌印,算是宦官之中地位顶峰的那位人物,多被下头的人尊称“老祖宗”,今日正他在崇明帝跟前当值,知谢琼婴进了宫,便亲自来了午门这处迎人。
像李进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就算是在权贵们面前也都可以自称为“臣”,然在谢琼婴跟前却称呼自己为奴。谢琼婴一无官职,二无人品名声,能得此殊荣,除了国公爷的地位身份之外,就是因为崇明帝的宠爱了。
谢琼婴听出了李进话里头的自贬,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掌印不必如此。”
谢琼婴虽为人纨绔,喜欢玩些下三流的东西,但其终归是在世家大族之中长出来的公子,若是金装玉裹亦是有人模人样,同李进说这话的时候还真像是个端正的公子。
李进见他这样微微失神,谢琼婴的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今日一身黑金锦袍,额间系着宋殊眠给他绣的黑金抹额,身姿挺立,黑衣非但未曾压了其势气,反而模样气度更显风流倜傥,若细细观其神情,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模样。
李进回过神来只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转身便领着人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