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声音瞬间因为谢琼婴的这几个字安静了下去。
谢琼婴神态散漫却干脆利落地说着这话,没有一点支吾,就像是在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他如此便是明朗了自己的态度,宋殊眠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她是谢琼婴的妻子,他们便不能去置喙什么。
朱睿江有些缓不过神来,谢琼婴先前不是说好娶徐家的二小姐吗,宋殊眠是谁?
他方想要再问,却只见太子妃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摇头,示意慎言。
猜都猜得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何故再问下去搞的人难堪。
朱睿江向来听太子妃的话,见她阻拦便也不再问了。
然朱睿江是闭上了嘴,偏生又有个不长眼的跳出来问了,也不知这人是故意的还是无意,只听得她问,“从前未曾见过三少夫人,不是哪家的小姐?”
方才来的时候谢妙蓉已经去找了自己的蜜友,而宋殊眠则已经在谢琼婴的身边坐定。这会手上正给他剥着果仁,见人提及了她手上动作也未曾停下,只是回道:“是徐家的表小姐。”
见宋殊眠这样说他们便更加明了,看来果真是他们猜的那样了。
这会看宋殊眠的眼神便是愈发古怪了起来,徐家不舍得把徐司巧嫁给谢琼婴这个纨绔,竟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来。但看谢琼婴没有闹起来,想来对这个妻子也是满意的。
一提及徐家众人便不可置否的想起了徐彦舟,只因他实在是太过出色了一些,大昭里自从建朝以来,二十年岁中进士的又有几个,况徐彦舟还是高中探花郎。今天的局是朱睿江攒的,那这边便基本都是皇太子一边的人了。然徐彦舟与二皇子朱睿言交好,是以想起了他气氛不由都微妙了一些。
方才问话的女子又打趣道:“早就听闻徐大公子美名,他在外人面前一副谪仙模样,倒是忍不住好奇其私底下是不是也像个神仙公子,三少夫人既是表妹可否同我们讲讲他在家中是何模样。”
徐彦舟家中的模样,她敢说吗?且不说谢琼婴在这里,就是今她说了出去明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传到了徐彦舟的耳朵里去了。
宋殊眠这才打量起了那说话的女子,她的身边正坐着那谢妙蓉,这会正一脸得意地看着宋殊眠。那两人的态势想来是闺中蜜友,原是如此,难怪一二再再而三的问这些刁钻的问题。
宋殊眠手上的果仁已经剥了小一盘,她递到了谢琼婴的面前,她看着那名问话女子的方向说道:“君子慎独,必能够严苛要求自己,言行如一,心口如一,始终如一。既然表哥在小姐的心目中是个谪仙人物,那必定是个君子了。是君子那必定内外无二,知行合一,在家中或者是外头又能有何区别?”
谢琼婴随意拿了颗宋殊眠递来的果仁塞到嘴里,听了这话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宋殊眠这话一听便是读过书的样子,徐家的人连宋殊眠的死活都不曾管过,那便是徐彦舟教的了。
一肚子的酸儒气,也就徐彦舟这样的人能教得出来了。
那名小姐是鸿胪寺少卿府上的三小姐,名李雪儿,本应谢妙蓉不喜欢宋殊眠的缘故才故意刁难起了她,未曾想到其牙齿如此凌厉,她都如此说了自己也不好再问了下去。
李雪儿话里话外对宋殊眠的针对谁能听得出来,然偏偏就朱睿江听不出,太子妃的脸色有些沉了下去。
太子妃陈耽文出身孝诚皇后母族,按理来说与朱睿江也是有亲族干系,但其当初嫁与皇太子并非心中所愿,后因为家族原因才迫不得已。
虽然朱睿江对她很好,但她不喜朱睿江。
在她的心中朱睿江甚至都比不上谢琼婴,因他实在太过木讷蠢笨,许多时候连这样子寻常的气氛也琢磨不出来怪异与不对劲。
今日这场马球赛本就是因为有事情要拜托谢琼婴,然这朱睿江竟还放任别家的人肆意为难他的新婚妻子,这不是蠢是什么?
那厢陈耽文看出来了气氛有些微妙,对朱睿江淡淡说道:“今个儿不是说好出来打马球的吗,怎么还不动身呢?”
见到太子妃这样说了,在场的人便都相继起了身下到了下方的马球场上,一时之间看台上空了大半,只是稀稀疏疏地坐着几个女眷。
那谢妙蓉和方才那刁难她的李雪儿也都下去玩起了马球,而陈耽文叫了身边的人把宋殊眠唤到了她那边去。宋殊眠虽不知陈耽文为何唤她,然见其面上并无什么敌对亦或者是瞧不起人的神色,便稍稍放宽了心。
若是谁都来刁难她一句,倒也真是有些吃不消了。
宋殊眠在陈耽文的身边端正坐好,只听得她问,“你今个儿多大的年岁了?”
宋殊眠垂眉答道:“如今十六的年岁。”
朱睿江同谢琼霖年岁相仿,陈耽文也比宋殊眠年长一些。她闻此只是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下方谢琼婴的身上,“比琼婴小上三岁,倒还般配。”
宋殊眠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马球场上的少年恣意飞扬,笑容不羁。宋殊眠想这谢琼婴的日子过得真不是一般的舒爽,父亲管不住,母亲又宠爱无度,就连那不是一母同胞的哥哥对其也十分宠溺。当年谢沉跟着崇明帝起事成功之后,除了封国公,还赏赐了黄金万两,有钱亦有权,平日里头也是一堆权贵巴结着他玩,这样的神仙日子哪个不想过?
就在宋殊眠心中感慨之际,那陈耽文忽又问道:“可曾进宫见过了皇太后和皇上?”
宋殊眠不知道为何突然提及了二人,只是摇了摇头,“不曾。”
陈耽文点了点头算是了然,说道:“皇太后现在尚在病中,才不叫你们入宫,但他们疼爱琼婴,总归是要见新妇的。”
经此提醒宋殊眠才想起了入宫这一茬,陈耽文顿了顿又说道:“前些日子也未曾听闻琼婴带着你出过门,今个儿怎么突然想着带上了你?”
距二人的婚礼已经过去了将近一月,然而先前纵是有这样的场合也未曾见宋殊眠出现过,为何偏偏今日带上了她?
今日皇太子朱睿江邀请谢琼婴来打马球其实是想拜托一事。
崇明帝即位二十年,现任首辅闻昌正推行新政,看着皇上的态度也是支持。但新政的推行难免会受到一些阻力,不少的人持反对意见。
太子妃的弟弟前些时日在一场宴席上暗讽新政弊端,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通到了皇上的面前,称她弟弟“包藏祸心,怨望其上,讪渎谩骂,妄自尊大”。崇明帝一时间龙颜大怒,就将此人押解到了都察院中审讯。
时至今日,仍然没有要放人的迹象。
太子妃气自己这个弟弟管不住那张破嘴,但偏自己也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弟弟,使了百般的力气也捞不出来人。但自己的丈夫又在崇明帝面前不得脸,没了法子只能想着让谢琼婴去崇明帝面前说上一两句。
毕竟谁都晓得崇明帝疼爱自己的这个外甥,若他出面说了,事情当能好办上许多。
陈耽文今日叫朱睿江攒了这么一个局,为得就是让谢琼婴玩得开心一些。本来马球赛结束之后众人带着谢琼婴去喝上几壶酒,届时能够更好说话。然而新婚妻子在场,又怎么再好意思喊谢琼婴上酒楼里头快活。
宋殊眠并不晓得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是说道:“婆母督促我看顾三公子,我担心三爷晚上回得晚了便一道跟了出来。”
陈耽文闻此了然,谢家的事情她倒是晓得一些。听到宋殊眠这样说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谢琼婴故意把宋殊眠喊上挡了晚上的酒局,那便还不算得上坏。总归他今日玩得尽兴了,下回再开口提此事也不算难。
临近傍晚时分这里才散了场,陈耽文今日是没了再喊谢琼婴办事的心思。但那边朱睿江哪里晓得,方一散场下马就拉起了谢琼婴要去喝酒。
谢琼婴正翻身下马,旁边的小厮上来接了马球杆,为他脱去襻膊。
见朱睿江拉他上酒楼,谢琼婴只是朝宋殊眠的方向扬了扬头,“内子还在呢,我怎敢去。”
朱睿江说道:“我们是上酒楼喝酒,又不是去春风楼快活。再说,男子汉大丈夫的,哪里有成了婚就不出来喝酒的道理了。”
旁边的几位公子也附和道:“就是啊,我家的那位都不管我这些,你谢三公子还能叫人管了去不?况说只不过是去喝酒罢了,又不是狎妓,那宋小姐瞧着就是个好说话的,定不会管你的。”
宋殊眠那副样子看着就是个温顺听话的,怎可能会管谢琼婴?
一行人说话之间已经到了马球场的出口,那厢看台上的夫人小姐们已经等在这处。
宋殊眠隔得远远的就听了酒楼、春风楼的字样,生怕谢琼婴就要跟着这些人跑了,赶忙迎了上去,“郎君可是累了?怎么出了这样多的汗,瞧着黏黏糊糊的肯定难受,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舒服舒服罢。”
宋殊眠嗓音娇脆,看着谢琼婴的眼神尽是爱意,俨然是一个深爱丈夫的妻子模样。
谢琼婴也没想到宋殊眠竟这样主动,想来真是叫母亲给逼急了。
旁边那些人看了也都哑然,这宋殊眠瞧着是个不吭声的,怎这般粘人,生怕他们拐着谢琼婴跑了。心中也不由同情了几分,可惜生得这样好,但谢琼婴这样的性子注定是个不安生的,你今天在身边看得住,往后还不信你能管了一辈子不成。
既见她如此,众人也不好再劝下去了,然谢琼婴这个主人公不在场,他们也没了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只都各自散了回家。
待回到了谢府之时,天已经黑沉了下去,宋殊眠跟在了谢琼婴的身后一齐回了春澄堂,里头的席月已经见人回来了赶忙迎了上去,“三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那徐家的人给三奶奶送信来了。”